一整晚,  珞佳凝都留了胤禛和自己在一起,丝毫都没让他离开她的身边。

    康熙帝知道四福晋有孕,且听说了她孕中不适地事情,  自然不会去为难老四夫妻俩,留了他们夫妻俩在院子里,并没有强制性把他们叫过去。

    至于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除去刚刚好了点却依然卧病在床的十七阿哥外,所有人都被叫到了皇上的院子里,  有些睡着了的甚至被拽起来——譬如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光躺下了还已经睡着了,  都被直接从床上拉起,  快速穿衣赶了过来。

    就连之前在十八阿哥的屋子里痛苦不已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  也都赶到此处。

    大家伙儿一进院子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帝王的勃然怒气。

    “……朕时常教导你们,  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鲁莽行事,更不能心生歹意做那鸡鸣狗盗之事。”康熙帝也不知道训斥多久了,  声音已经沙哑,  眸中怒色不减半分,  冒着气极的赤光瞪着眼前的太子:“可你倒好。身为兄弟们中的表率,居然做出‘窥探’之事!若非朕素来警醒,  瞬间发现了窗外有人,  怕是还不能戳穿你的恶行!”

    太子眼神呆滞,重复着不知道第几次的辩驳:“皇阿玛,  儿臣原本是想来寻您说说话的。看您在窗边,  这才过去想给您打个招呼顺便给您个惊喜的。”

    康熙帝冷笑叱道:“不要寻那么多借口!朕还从未听说给人惊喜是要通过‘偷窥’的方式来进行的!”

    许是训斥太久了,这一通话说完后,他忍不住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阿哥们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吱声。

    还是梁九功,  跟着康熙帝时间久了,知道皇上这样子已经到了训斥的极限,再多的话怕是嗓子都要废掉。

    梁九功赶忙上前来:“陛下。夜深了,诸位阿哥们怕是也累了。您不如让阿哥们回去歇着,您也顺道歇了?”

    这就是给了康熙帝一个台阶下。毕竟孩子们都回去后,皇上再在这儿杵着也没必要了,不若回屋歇着为好。

    康熙帝听出来了梁九功的意思,也知道梁九功是关心他的身子康健。

    可他现在对着这个从小疼宠到大的孩子,看着太子那肖似已故先皇后赫舍里氏的面容,不由心中一阵阵抽疼。

    康熙帝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寒声询问:“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们的好兄长!好太子!他,今日在朕的屋外偷偷窥视,被朕抓了个正着!”

    其实阿哥们已经大致了解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听到皇阿玛说话内容后不至于太震惊。

    可是皇阿玛这种提及太子所做一切时,透出的那种心如死灰的沉痛感,还是惊到了诸位阿哥。

    十四阿哥赶忙上前来,扶住皇阿玛:“您身子要紧。儿臣扶您回屋歇着吧。”

    “朕不去!”康熙帝伤心愤怒下,也愈发执拗起来:“朕倒要看看,胤礽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还能说出什么旁的辩驳话来!”

    他到底是两天一夜都没睡了,已然是疲累至极。

    即便是青少年精力最旺盛的时候,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康熙帝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终究是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能熬。

    刚才已经生气太久,康熙帝火冒三丈,如今一通话铿然说完,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而后有些头晕目眩,头疼欲裂。

    十四阿哥发现,皇阿玛生气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而且身子略有些往旁边歪的迹象。

    他暗道不好,忙大声喊了一句:“十三哥!”

    就在十三阿哥冲过来和十四阿哥一起刚刚扶住了康熙帝的时候,这位帝王,却是在经历了连续的打击和悲痛后,终于撑不住,晕倒在地。

    院子里顿时慌作一团。

    这时候几位太医从院门口方向冲了过来,口中唤着“皇上”,手忙脚乱赶紧给康熙帝看诊。

    梁九功刚刚还慌得不行,想着让人去四福晋的院子里找太医。没料到太医们就在周围,忙问:“你们不是去四福晋那边了吗?怎的还来了这边?”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到底是高兴的。

    皇上晕倒,是绝对的大事。

    太医们就在旁边的话,皇上必然不会出事,定然很快就能醒来,梁九功暗自稍微松了口气地自我安慰想着。

    太医们没空答他的话,都急急慌慌地往康熙帝身边凑过去,想方设法地互相帮着忙,一起来救治皇上。

    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太医,因为资历尚浅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去到皇上身边的资格,便回答了梁九功的问话:

    “我们去了四福晋那边偶,帮四福晋诊过脉。四福晋说她没甚大碍了,休养就好。又怕皇上这边需要我们,就赶了我们离开。”

    梁九功点点头,下意识说:“那四阿哥那边闲下来了?”

    年轻太医道:“倒也没有。因为四福晋不舒服,呕吐的感觉甚重,四阿哥就让厨子们在给四福晋做吃的。酸的辣的都有。”

    梁九功暗道,难为四阿哥和四福晋这个时候还能想到皇上。明明四福晋那么不舒服,他们俩看太医都过去他们那边了,就让大部分太医回到了皇上这边。他们夫妻俩也是真有孝心的。

    不多久,康熙帝□□一声略微醒转,却还不是特别清醒。

    十三阿哥说道:“皇阿玛那么久没睡,想必是太累了。还是先休息为重。”

    太医们忙说:“是这样没错。”

    十三阿哥就叫了十四弟和他一起来搀扶康熙帝。

    诸位阿哥高声叫着“皇阿玛”,帮助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搀扶着康熙帝回了屋。

    大皇子冷眼看着弟弟们扶了皇上进去后,指挥着院子里的奴才们:“把太子爷送到旁边空屋子去关着!”

    太子目眦欲裂:“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大皇子一想到之前皇阿玛说的“废太子”之类的话,就开心得不行,面对太子的时候一扫之前毕恭毕敬的模样,颇为自得地说:“如今这满院子里就数我年长。我不帮弟弟们看着你,难道还要劳烦那些孩子来看住你不成?”

    说罢,大皇子骤然神色一凛:“怎么还不动手?快些把他关进去!”

    宫人们原本听了大皇子的吩咐,也依然在犹豫。眼看着大皇子暴怒在即,他们不敢耽误,生怕会惹了大皇子责罚,忙不迭地押了太子到那空房间去。

    太子气愤难当地骂骂咧咧。

    大皇子毫不在意地略挑挑眉,缓步朝着屋里走去——他总得去看看皇阿玛才行,毕竟今晚的事情,最大功臣可是皇阿玛。

    康熙帝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两位太医留在外间守着,其他人则陆续离开。

    梁九功不敢大意,亲自在廊下候着——万一皇上半夜醒了,有他在的话更为稳妥些。

    夏季进入尾声,现在晚上已经开始凉起来了。

    梁九功抄着袖子倚靠着廊柱,暗自思量着今日种种,却又不敢睡去,只能略闭眼迷瞪一下。

    谁曾想,他刚闭眼没多久,四阿哥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

    “四福晋听说皇上晕倒了,不顾自己不适硬让我来看看。”胤禛轻声问:“皇阿玛怎么样了?”

    梁九功掀掀眼皮,暗道四阿哥和四福晋果真孝顺,压低声音道:“皇上已经没有大碍了。之前十八阿哥……”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为了十八阿哥的事儿,皇上已经连续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白日里去和郡王谈论棺木车马之事,也没能歇息会儿。这才累得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胤禛叹息:“没事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胤禛看天色太晚了,又担心着孕中不适的妻子,就和梁公公道了别,快步回到了自己院子。

    梁九功继续眯着。

    约莫在丑时末,康熙帝悠悠转醒。这时候天还黑着,只屋角燃了一点烛火,略能看清周围情形。

    康熙帝高声喊着梁九功。

    不多会儿,这位大内总管出现在了屋里,笑着打千儿:“陛下您醒了啊。”

    康熙帝略“嗯”了声,显然精神不济,闭着眼没有睁开,只略问了句:“他们都怎么样了?”声音沙哑透出疲惫。

    梁九功就把诸位阿哥的举动一一说给皇上听。

    末了。

    “四阿哥和四福晋一直惦记着您呢。”梁九功就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说了后,还不忘提到这小夫妻俩:“四福晋之前身子不舒服,太医都过去看她了。那还是陛下您还没事,谁知四福晋生怕您这边缺了人,硬是只留了一两个太医在她那边,其余的都遣了回来,让他们候着您这边的差事。结果真巧了,他们几个刚刚回到您这边,正好遇到您晕倒。这不就巧巧地赶上了。”

    康熙帝之前虽然疲累,却也不至于晕倒。

    最主要的还是太子的“不恭不敬不孝”使得他气急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有了太子这个不孝的东西在前头惹了他生气,如今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孝心让他心中更为舒坦了些。

    梁九功继续道:“四阿哥听闻您晕倒了,急急地赶过来看您,连四福晋那边都顾不上了。那时候您已经歇下了,并不知道这事儿。”

    康熙帝有些不太在意这件事:“他本来就该来的。朕身为他阿玛,他理应过来瞧一瞧。”

    “瞧您这话说的,虽然探望晕倒的阿玛本是该做的事情,那也得四阿哥和四福晋都有孝心呐。”梁九功笑道:“若是那种没孝心的,单一句‘妻子有孕身子不适走不开’,就好似能把探望父母的事儿给推了似的。即便旁人说起来,他们好似也有借口。可四阿哥四福晋都没那么做,俩人都想着您惦记着您,四阿哥才大半夜抛下四福晋没管,匆匆来看您。”

    康熙帝彻底睁开眼,高兴地哈哈大笑,却还是忍不住说:“就算媳妇儿有孕重要,孝心也不能废。孝为天。他如果敢不来,敢用他媳妇儿当借口,朕就找他们俩算账!”

    虽然口中说着的好似埋怨的话,但很显然,康熙帝现在十分喜悦。

    梁九功就暗松了口气,也跟着高兴起来。

    其实梁九功也不是故意帮四阿哥和四福晋说好话。

    他也是希望皇上能开心一点。

    跟着皇上那么多年,他能看出来太子偷窥的这种“不忠不孝”行为有多么让皇上寒心。

    因此特意提了个最有孝心的皇子和福晋出来,让皇上高兴高兴。

    对他来说,皇上的开心和健康最重要。不论说些什么出来,但凡能让皇上心情好一点,那都是他的造化了。其他的事儿都不算什么。

    康熙帝一改之前的郁气,神清气爽了许多。许是心情好了些的关系,瞌睡袭来,他又睡了过去。

    蒙古郡王的效率颇高。

    没几日,十八阿哥的棺木和运送车子马匹准备好。

    康熙帝让大皇子带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护送着弟弟的遗体回京。而他则带着其余的阿哥们,按照之前的计划把塞外的路线走完。

    原本这孩子早夭,不适合让哥哥们送他一程。

    之所以遣了几个阿哥护送,一来是因为康熙帝着实疼爱这个儿子,二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十八阿哥的同母亲哥哥,如今亲弟弟突然折在了路上,由他们二人送他回去,好歹也能抚慰一下生母痛苦的心。

    离开京城时候,十八阿哥好好的。转眼人还没回去就没了,康熙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些愧对他生母王氏的。

    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还没有成年,最好有个成年的哥哥陪着他们回京。

    康熙帝这才盯上了大皇子。

    之前这段时间,大皇子表现得十分关心弟弟们。正好让他这个关心弟弟的哥哥做这件事。

    大皇子本不想负责护送弟弟棺木回去。

    如今太子被废,他正好可以凑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只是再怎么表现,都得人在皇阿玛身边才行。一旦离开了皇阿玛的身周,他表现再如何好,皇阿玛也没办法亲眼看到。这就落了下乘。

    大皇子心中大急,旁敲侧击地暗示了康熙帝好几次,表明自己想要跟着皇阿玛继续塞外之行的意思。

    但康熙帝表示,只能他去。

    太子……不,应该说是如今的二皇子,已经不适合护送棺木回京了。而年长的皇子里,数他年纪最大,过去正合适。

    大皇子急了,口不择言:“皇阿玛太偏心了些。明明四弟也可以做这种事情,却非要让儿臣过去。”

    康熙帝顿了一顿,面容看不出喜怒,声音平稳地问:“那你是宁愿让老四回京,都不愿亲自去一趟了?”

    大皇子也不傻,听出来皇阿玛其实有点不悦了,忙说:“倒也不是。只,四弟他平时总是在照顾着四弟妹,顾不上皇阿玛。若是让他回去的话,他可以带着四弟妹一起回去。养胎还是在京城的好,在塞外终是不便的。”

    康熙帝一阵大笑后,忽然沉了脸:“你为了自己不回去,宁愿让你有孕的弟妹跟着弟弟一同回去。虽说你弟弟和你弟妹不避讳什么,毕竟那棺木中的是他们的亲弟弟,而他们一向爱护弟弟妹妹。可是,你就没想过,四福晋腹中的乃是朕的孙儿。难道胎儿就不需要避讳开吗?”

    大皇子的冷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

    是他疏忽了,只想着让四阿哥来做这件事情,不知不觉地把四福晋牵扯进去,又忘记了皇上即便不在意旁的,对孙儿还是十分在乎的。

    大皇子连忙跪下:“请皇阿玛恕罪。儿臣也是一时心急才说错了话,请皇阿玛莫要怪罪。”

    康熙帝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眼看着大皇子一行人出行在即,谁知就在这个档口,又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三阿哥来了。

    起因是十八阿哥“病重”的时候,太医们束手无策。那时候康熙帝曾经快马加鞭叫人送信去京城,让三阿哥找些好的大夫来塞外,给十八阿哥看病。

    结果三阿哥那边差不多才刚收到消息,这儿十八阿哥人就已经没了。

    康熙帝当时忙着置办十八阿哥的身后事相关事宜,忘记了三阿哥那边的事儿。若不是后来梁九功想起来此事,提了几句,怕是康熙帝能直接忘记三阿哥帮忙找大夫的那一遭。

    经了梁九功提醒,康熙帝赶紧让人送信给已经走到半途的三阿哥,让他“不必再来,直接折返回京”。

    没想到三阿哥居然没有听康熙帝的话,并未折返回去,而是让大夫们回了京,他自己则径直来到了蒙古见康熙帝。

    康熙帝大为不悦。

    最近因为太子接二连三忤逆他,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些儿子不听话了。谁知又来了一个不听他安排的。

    须知儿子太多了的坏处就是,管起来太麻烦。

    总有人不愿意顺从他的意思来办事。

    康熙帝就让三阿哥和大皇子一起运送十八阿哥的棺木回京。

    三阿哥自然不肯,风尘仆仆地对着康熙帝跪了下去:“皇阿玛!儿臣半路听闻皇阿玛晕倒了,心急如焚,吃不下睡不好,哪里还能若无其事回京去?儿臣一定要亲自来看看皇阿玛,这才能够彻底放心。”

    虽然三阿哥这些话看上去是对皇阿玛十分关心的意思,可是话语听到了康熙帝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

    要知道,他晕倒这件事并未对外宣出,只有这些儿子们和当时在院子里伺候的宫人以及太医知道。

    而宫人和太医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把消息传到远在半途中的三阿哥耳中的。

    这说明要么是阿哥们里头有人在暗中联系三阿哥,要么就是三阿哥在这边安置了探子。那探子不止能够探听到他院子里的各种情况,且能够把消息递出去让三阿哥知道。

    康熙帝便问:“胤祉是如何得知朕晕倒了的?”

    三阿哥忙敛目回答:“儿臣是听送信回京的人说的。”

    康熙帝最近除去遣了一个人报信给京城的三阿哥,让他帮忙找大夫之外,就只有一次也让人送信去到京城。

    那便是十八阿哥故去后,带着这个消息回京的人。

    此人出发是在康熙帝晕过去后的第二天,能够知道皇上晕倒一事也不奇怪。

    可是此人却是半途中遇到了三阿哥。

    当时他不止停了下来和三阿哥细说各种事情,甚至还把康熙帝晕倒一事告诉了三阿哥。

    康熙帝闻言,回头望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心下暗惊,忙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那个送信的人怕是保不住了,很显然,皇上有杀了那人的意思。

    梁九功悄悄退下,安排此事。

    康熙帝就继续和三阿哥闲扯了几句:“你关心朕的一片心意是好的。只是做事太过鲁莽了些。朕让你回京,便是有朕的安排。”脑海中却还掂量着那人和三阿哥说过话的事儿。

    三阿哥赶忙跪拜:“儿臣多谢皇阿玛的教诲。往后儿臣一定谨遵圣旨,半点都不逾矩。”

    康熙帝心中有事,随意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暂且休息,之后跟着大皇子的队伍一起返回京城就好。

    这个时候大皇子站了出来,笑着对三阿哥说道:“三弟平时做事都十分懒散,能不做的就会放置一边。怎的这次如此积极?明明可以回京享福的,却非要来塞外饱受旅途摧残。”

    三阿哥悄悄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眉目不动似是在想旁的,就对着大皇子抱了抱拳:“大皇兄此言差矣。我平时懒散不过是因为要养精蓄锐,为了重要事情重力出击。现在这般积极,是看皇阿玛病了,担心至极,这才不顾皇阿玛的吩咐坚持来了这边一趟。”

    三阿哥和大皇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虽说康熙帝废黜太子的圣旨还没有真正下来,可金口御言,既然已经说了要废太子,那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太子被废后,最有可能争夺东宫之位的就是他们这两个最年长的皇子。

    三阿哥这次没有听皇上的话折返回京而是来了这里,想必就是争一争太子之位。

    大皇子看着三阿哥一口一个“担心皇阿玛”,心里想的却是那东宫位置,不由露出讥诮笑意:“三弟你就不用瞎操心了。皇阿玛身边有我足够,不需要你再来掺和。”

    三阿哥拱了拱手:“大皇兄年纪大了,莫要如此操劳。弟弟尚还年轻,能够为皇阿玛多分忧。”

    两人在这边唇枪舌剑。

    一旁的康熙帝略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你们二人一起护送小十八回京吧。正好有个照应。”

    大皇子心有不甘,回身道:“皇阿玛,三弟回去即可。儿臣想要陪着皇阿玛。”

    “大皇兄何必这样逼迫皇阿玛拿主意呢。既然要回,就一起回。”三阿哥笑着,微微倾身靠近大皇子,压低声音说:“而且,大皇兄也要回京的话,那我也能彻底安心些。一起走就是,谁也没占半分好处。”

    大皇子恨恨地磨着后牙槽:“走就走。反正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在。”且看谁能笑道最后。

    三阿哥含笑:“大皇兄还请多努力。弟弟拭目以待。”

    等到出行那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跪别皇阿玛的时候,哭成了泪人。

    他们俩是要护送亲弟弟的尸身回到京城,一想到这个,他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生母王氏。要知道王氏送他们离京的时候是开开心心的,谁知一转眼,物是人非,十八弟已经不在人间。

    他们拜别皇阿玛的时候,想到将要面对生母的那种痛苦,也更加伤心起来。

    康熙帝难过地安慰了他们几句,不忍心再多看,吩咐大皇子和三阿哥:“启程吧。”

    大皇子和三阿哥也做出悲戚的模样,拜别了皇阿玛。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太子看着这一堆人离去,不由得偷偷去看康熙帝。

    那天他被大皇子关在了皇上院子里的空屋之中,整整一夜。没人去救他没人去帮他。第二天皇上都吃过晚膳了才仿佛恍然大悟般记起他来……

    太子知道,自己在皇阿玛心中已经没了什么地位。

    只是他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不让他直接也跟着走算了。

    说实话现在他倒是宁愿自己可以回京,毕竟京城里有他的人可以帮忙出出主意。回京也能避免了继续和皇阿玛起冲突,算是一举两得。

    偏偏皇阿玛不肯放他走……

    既然不喜欢他,既然厌恶了他,让他早一点回京不在跟前碍眼不好吗?

    非得让他继续跟着在塞外走一路,看着他出丑?

    思及此,太子不免有怨言。

    他遥望着不远处的康熙帝,声音不高不低地嘀咕起来:“说起来,应当我这个兄长护送十八弟回去才是。皇阿玛不找我,反而找了大皇兄和三皇嫡。难道说在皇阿玛的心中,他们俩都比我能干许多吗?”

    十七阿哥这个时候已经好一些了。

    他没有亲眼见到康熙帝怒怼太子的那一幕,只觉得皇阿玛的心中还是有太子位置的。

    听了太子这番言论后,十七阿哥不由皱了皱眉:“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皇阿玛让大皇兄和三皇兄带着十八弟回去,自有皇阿玛的打算。太子殿下难不成是在质疑皇阿玛的决断吗?”

    太子撇了撇嘴:“质疑是不敢的。不过提出疑问而已。”

    十七阿哥扭头不去看他那不屑的模样,轻声说:“太子殿下莫要总是质疑皇阿玛了。皇阿玛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说罢,他就朝着康熙帝行去,没有再和太子多说什么。

    之前皇上已经说了,要“废黜太子”。

    照着这样看来,即便废太子的诏书还没正式下来,可十七阿哥口口声声说着“太子殿下”理应是不合适的。

    可这个时候,康熙帝明明就在不远处,明明就听到了十七阿哥的这一声声称呼,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胤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想必皇上当时“废除太子”的言论不过是气极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心里不见得就是那样想的。

    他轻声与四福晋说道:“你之前想的没错。”在皇阿玛的心里,果然太子还是很重要的。

    珞佳凝正胃里翻腾着,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胤禛笑着抚了抚爱妻的头发,为她理顺了鬓发,“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康熙帝的声音。

    “胤礽呢?胤礽在哪?”康熙帝目光扫向四周,望向太子后,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胤礽,朕有些乏了,你陪朕进屋看会儿各地送来的奏折。”

    太子却不肯,高声说道:“皇上真是言重了。我一个小小的臣子,哪敢随便去动皇上的奏折呢?”

    他躬身朝着康熙帝揖了一礼:“儿臣衣衫不整,等会儿得回屋沐浴更衣,不方便到皇上跟前扰了皇上批阅奏折的兴致。儿臣告退。”

    说罢,他也不等康熙帝回话,径直走了。

    康熙帝眉头紧皱,也拔高了声音:“老四!你现在可有事要做?”

    四阿哥还惦记着旁边的四福晋呢,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朝四福晋看了过去。

    四福晋朝他摇了摇头。

    四阿哥就道:“回皇阿玛,儿臣倒也没甚大事要做。但听皇阿玛吩咐。”

    康熙帝:“你跟着朕去看看奏折!”说罢转身就走。

    四阿哥快速给了四福晋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忙跟在康熙帝的身边离开。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面面相觑。

    十三阿哥忍不住跑到四福晋身边轻声询问:“四嫂,我怎么瞧着皇阿玛对二皇兄还好得很?甚至还让二皇兄帮忙看奏折。看这样子,皇阿玛好似忘记了自己‘废太子’这件事。”

    十四阿哥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不住点头:“我和十三哥都听到了。就是这样没错。”

    他们口中的二皇兄,说的便是太子。

    虽说废黜太子的正式圣旨还没下来,可是他们保险起见,也没有敢直呼“太子殿下”这个称呼。

    ——十七阿哥当时病后休养着,没有亲眼看到皇阿玛斥责太子的那一幕。

    可他们看到了。

    因此十七阿哥无知无畏,敢继续喊一声“太子殿下”,他们却不想违了皇阿玛的意思,便按照序齿喊一声“二皇兄。”

    珞佳凝笑道:“你们俩都是聪明的,既然不蠢钝,那你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样子。”她轻声叮嘱两个弟弟:“最近太子的脾气大着呢,你们俩不要和他走太近,免得受牵连。这事儿恐怕还得回京方才能够有个定论。”

    俩弟弟都很信任她,看四嫂这般叮嘱,弟弟们就猛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行人继续北上,见蒙古各部贵族。

    这一路走过去,四阿哥、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七阿哥,他们几乎都都看出来了,皇上让太子跟着继续塞外之行,名义上说是“见蒙古贵族的事儿耽误不得”,其实就是想要多给太子一些时间反省反省。

    在这期间,倘若太子表现好,而且主动认错的话,“废太子”这事儿说不定就直接取消了。

    而且,康熙帝那天晚上本来就很累了,加上太子那番动作和言辞,自然气急攻心口不择言,看太子凭着身份那么嚣张,他便说了句“废了太子”。

    之后说不定他也有些后悔说得太快,但身为帝王脱不开颜面,索性主动给太子一个送台阶的机会,带了太子一同继续逛塞北。

    原本太子看出来康熙帝的意图,再说些软话,表现好一点,这事儿说不定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可是,众人都已经瞧出来了的明明白白的事情,偏偏太子没看明白。

    太子只以为皇阿玛真的恼了他了,对“恢复太子之位”抱了一种绝望的态度。破罐子破摔的心境下,他诡异地开始用耍赖的方式来应对康熙帝的一切要求了。

    反正都已经做不成太子,那他为何不做一回自己?

    丢掉了太子包袱后,他行事愈发张狂,不管皇上对他吩咐什么事儿,他都能推就推,没有一次出面应下的。

    康熙帝气他做事儿不靠谱,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与此同时,康熙帝但凡有事儿,就找了跟在身边的阿哥里头,除去太子外年纪最长的一个——四阿哥,来帮他做事。

    这一行倒是促进了康熙帝和四阿哥的父子之情。

    这下子四福晋也愈发受宠起来。

    每到一处,但凡有了好吃的,康熙帝都会说一句:“给老四和老四媳妇儿送去。”有好玩的,康熙帝便会说:“这个留给四福晋。她家孩儿出生后用得着。”

    一行人轻车简从来的塞外,除了衣食住行必备品外没有带什么。

    结果回去的时候,四福晋的车子满满当当装了许多东西,这还不够,又多腾了一个车子出来给装她的东西,方才塞得下。

    回到京城的那一天,珞佳凝照例睡得安安稳稳的,即便是车子进了京城里头,她都没醒过来。

    直到车子骤然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她方才幽幽转醒。

    苏培盛就在车外头候着,见她醒了忙凑过来:“福晋,四爷让奴才和您说一声,皇上方才叫他有事,他怕是不能陪着您来永和宫了,晚一些再过来。不过皇上下了旨意,让您的车子直接到永和宫来,让您放心睡着,所以奴才没有叫您起来。”

    珞佳凝往外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永和宫的门口。

    在苏培盛和馥容的搀扶下,她踏着脚凳缓步走下了马车,朝着屋内行去。

    慧仪姑姑快步迎来:“德妃娘娘正在里头等您呢。”又压低声音:“娘娘可想您了,刚才还落泪,怕您看到,正急着擦呢。”

    珞佳凝忙加快了步子。

    馥容和慧仪都劝她:“福晋当心,慢一些走。”

    “没事没事。在塞外都没出岔子,现在更不会有问题。”珞佳凝快步进屋后,搭眼看到了德妃擦拭眼角的模样,忙过去:“母妃,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她忙拿着帕子给德妃擦拭眼泪:“您别伤心了,我们都回来了。”

    “你这孩子!身子不适也不告诉我一声!”德妃嗔怪地拍了儿媳的手臂一下,却也不敢拍重了,只敢轻轻蹭了下:“我听说了你有身孕,算算日子,应当是出行前就有点反应了。你自己也没个数,不舒服了也不和我提一声。结果倒好,怀着孕旅途奔波。难受不难受?”

    珞佳凝这才知道,德妃这样哭泣,是因为觉得她怀孕太过奔波而替她难过,忙握紧了德妃的手:“母妃,我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您放心就是。”

    德妃本来就在难过着,这下子眼泪又控制不住啪嗒落了下来,滴到了四福晋的手背上。

    “你只生过一次,不知道生产的艰险!”德妃自己生了好几个孩子,对此颇有感触:“别看我生了好多回,那时候生七公主的时候,也是胎位不够正,差点人就没了。我那还是好好养胎,方才能够顺利生下来的。你这胎都没养好,往后生产怎么办?让我如何放心?”

    珞佳凝被她这一番关切给触动了,忍不住也落了泪。

    她紧紧挽住德妃的手臂:“我就是想着让母妃担心,才这样的。不这样的话,我哪能知道母妃这样疼我宠我?不这样的话,我哪知道母妃把我放在了心尖上,半点委屈都不舍得让我受着?”

    她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德妃破涕为笑。

    “你这傻孩子。”德妃轻抚着她的手臂:“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你是我的孩儿,我自然心疼你。”

    就如这孩子当初心疼她的孩子一般。若非这孩子细心,她的五公主和七公主怕是都会没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试问哪个儿媳妇会拼了全力、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去保护小姑子的?

    德妃将心比心,自然也把这儿媳妇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似的来疼着。

    珞佳凝刚刚拿帕子擦了眼泪,这个时候胤禛大跨着步子进来了,搭眼一瞧就望见了婆媳俩凑在一起哭的模样。

    胤禛大惊:“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吗?

    德妃拉着珞佳凝的手,脸颊上犹有泪痕,唇边却带着笑:“没什么事儿,四福晋心疼我,不忍心让我难过,跟我说笑呢。”

    珞佳凝则道:“母妃担心我,所以这般样子。我高兴母妃疼惜我还不行吗?”

    胤禛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行吧。

    反正她们俩一个比一个好,婆婆疼儿媳,儿媳疼婆婆。

    终归是没他这个当儿子的什么事儿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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