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又过了大半个月,她便生龙活虎,跟生孩子之前没两样了。甚至连身材都和之前一般无二。

    妯娌们都啧啧称奇:“四福晋你是怎的保养的?我们山珍海味吃着,也没见能像你这样恢复如初的。”

    珞佳凝自然不好说有“健康药水”这个东西,而且,这段时间她为了能够跟着去巡幸畿甸,每天都锻炼很长时间,这才有了如今的身材和康健。

    面对着众人的惊叹,她也只能尴尬笑着:“许是那些滋补的药材正好对我的身体好吧。”好歹是把这个事儿给圆了过去。

    至于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跟去的事儿,倒是十分顺利。

    康熙帝原本也有意让这两个儿子去锻炼锻炼,之前是有些不太确定要不要带他们。后来被四阿哥和四福晋提了几句后,他也觉得让孩子们多出去见识下挺好的,便在名单上添了他们的名字。

    到了出行这一天,众人都要聚集在皇宫内,而后一起出发。

    珞佳凝和胤禛天不亮就早早地起来了,把两个孩子都送进了宫里。

    ——若是以前,她会把弘晖留在张家,方便读书。

    可如今张家回了桐城老家,弘晖正好又在宫里和诸位年少的阿哥一起读书,她就索性把两个孩子都送来了永和宫。

    德妃见到孙辈,开心得合不拢嘴:“哎呦,看看晨姐儿这小脸漂亮的……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与四福晋说。

    珞佳凝笑道:“我怎么觉得晨姐儿像她阿玛呢。”

    “胤禛可没那么好看!”德妃说道:“孩子如果像他,哪能那么漂亮?是吧晨姐儿?咱晨姐儿要像额娘一样漂漂亮亮的,可不能像你阿玛,丑兮兮的还整天板着个脸。”

    婴儿不会说话,却好似知道抱着她的是自家亲人似的,即便在睡着,小脸儿甜甜的露着微笑。

    德妃越看越喜欢,嘀嘀咕咕和睡着的小孙女儿说个没完。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旁啧啧称奇:“得,四哥这样貌都成丑的了,那咱们俩这样儿,能看?”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互相对视着,都觉得母妃对四哥的样貌要求真是太苛刻了,明明是兄弟里最好看的一个,却被说成了“丑兮兮”。

    五公主因为要送别兄嫂和弟弟们,也跟着进了宫。

    这时候她看到俩弟弟这个模样,不由大笑:“四哥是好看没错。可你们得瞧瞧是和谁比啊?与四嫂相比,谁不是个‘丑’的?”

    俩阿哥恍然大悟,齐齐朝着四福晋望了过去。最后得出结论——果然是因为四嫂太好看了,才显得四哥没那么好看啊!

    珞佳凝望着这一屋子人的各种神色转折,哭笑不得:“今儿是比美来了?”

    德妃在旁颔首:“看来八成是的。”

    胤禛拉着自家媳妇儿的手就往外走:“我们去找皇阿玛去。不和这群只知道看外观的凡夫俗子多说话了。”

    其他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胤禛把珞佳凝送到车子里让她多休息会儿,他则回头打算去找弟弟们。

    结果还没折回永和宫,半路上遇到了十四阿哥,便问:“你十三哥呢?人去哪儿了?”

    十四阿哥正打算去找五阿哥说说话,毕竟兄弟们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了,闻言左右看看:“没瞅见十三哥。刚才我俩一起出来的,他说他直接找皇阿玛那边,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胤禛刚才送珞佳凝去马车那边,就已经知道康熙帝这个时候应该是等在了即将出发的庭院周围,便没往乾清宫去,而是朝着车马那边行去。

    即将到达车马聚集之处时,他巧遇太子,顺口问了句好。因为想找十三阿哥,胤禛就没多停留,继续往里走着寻人去了。

    七转八转地找了许久。胤禛终于在那些马匹的附近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十三阿哥这个时候正俯身盯着康熙帝的马匹仔细看。

    胤禛就俯身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四哥。”十三阿哥指着马镫的上方说:“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卡扣坏了?怎么瞧着有点点歪。”

    马镫是用皮革材质与马鞍固定在一起的,现在十三阿哥指着的位置就是马镫和马鞍之间连接的皮革部分。

    胤禛略看了几眼,发现十三阿哥说的属实,便轻轻应了一声。

    十三阿哥当即开始挽袖子:“我给皇阿玛调整一下,免得一会儿皇阿玛骑马的时候容易摔到。”

    起码驰骋起来后,脚是要踩在脚蹬上面的。倘若马镫的连接处出问题,骑马之人一个不稳很容易摔下马匹。旁边若是还有其他马匹的话,如果出现踩踏,恐怕会危及性命。

    胤禛却是有些犹豫:“我们赶紧走吧。倘若这个东西有问题,直接告诉梁九功他们,让人来弄就行。没必要我们自己动手。”

    他还有一个顾虑。

    皇阿玛的东西,岂是能随意乱动的?一个不小心怕是会被问责。

    更何况皇阿玛的脚蹬这些东西一般说来都是有人专门提前查看过的,怎么会忽然歪了?别是有什么旁的细节他不知道。

    再说了,这儿没有多少人在四周。

    宫人们帮主子们提前整理好这些东西后,就不能再在这边停留了,只能在放置这些东西的场地外沿静静等候。

    直到一会儿主子们陆续归位来到自己的马匹旁边,宫人们才能随行在侧,不然的话,这会儿时间是没有谁能守在这里的。

    胤禛认为,小心为上,他觉得这种事情不要掺和进去为好。不然有个什么事儿都说不清楚的。

    十三阿哥却道:“不过是给皇阿玛帮忙调整一下而已,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事。”说着就开始动手调整起来。

    胤禛无法,只能陪他,却怕他被有心人给利用,便在不远的地方站着。

    这时候梁九功从旁边匆匆而过。

    胤禛索性喊了他一声,也当是提醒十三弟了:“梁公公,这般忙着可是去找皇阿玛?”

    梁九功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眼,说道:“眼看着就要到启程的时间了,各处宫人都在到处找各位主子。奴才也得赶紧去叫万岁爷才行。刚才巧遇二皇子,他说皇上可能在这里,奴才便来了。”

    虽然太子已经默认要恢复东宫之位了,可是诏书一日不下,他就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

    梁九功有时候依然称呼一声“二皇子”。

    胤禛了然,又和他简短说了几句,梁九功便快步离去。

    正好这时十三阿哥也已经把马镫弄正了,兄弟俩看这会儿快集合了,就又去了趟永和宫给德妃他们道别。

    众人都到齐了后,康熙帝与诸位阿哥慷慨激昂说完一番话,正要上马,却眼尖地发现马镫上马的皮革有点问题。

    居然有一道很深的划痕。

    因为是用利器所割,这个划痕不仔细看是不太明显的。好在康熙帝仔细惯了,看着这儿不对劲就多瞅了几眼。

    康熙帝沉默片刻,盯着那一处半点也不挪开视线。

    梁九功察觉了不对劲,刚要走过来细问,却被一旁的太子抢了先。

    “皇阿玛!”太子当先凑到康熙帝跟前,轻声问道:“您怎么不上马?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孩儿扶您上去?”

    这个说辞让康熙帝十分反感,搞得好像是他已经年纪太大了连马背都无法正常上去。

    康熙帝寒声说:“不必。”又叫了梁九功来,吩咐道:“换一个马镫马鞍。”

    因为要出行,宫里负责马匹的宫人都在旁边候着,而且这些用句都多备了好几套在旁边放置,为的就是万一哪个主子对自己坐骑的配置不满意了,可随时调换。

    梁九功忙让旁边的人给康熙帝换了一套马鞍马镫。

    他正要让人把之前被皇上嫌弃的那一套给拿走的时候,康熙帝却指着刚换下的那一套道:“把它也带上。”

    生怕有人暗中对这个东西再作手脚,他又加了一句:“放到四福晋车子上去,让她帮朕看着。”

    梁九功忙应声而去。

    因为吉时已经到了,再不出发就要误了吉时,康熙帝就没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而是大手一挥命人即刻出发。

    这第一天的出行颇为顺利。

    傍晚的时候,众人来到了一个镇子上,暂且歇脚。

    康熙帝进了屋子后,让人把四福晋车上的那一套被替换下来的马具给拿了来,关上房门独自查看。

    许久后,他把梁九功叫进了屋子,正打算细问,却听外头有人笃笃笃叩门。

    高声一问,却是太子。

    康熙帝便让梁九功暂时侍立在旁,出声让太子进屋来了。

    太子进屋就笑:“皇阿玛,儿臣让人准备了上好的烤肉,您要不要来尝一尝?”说着他目光一转,望向了桌子上的马具,不由奇道:“这不是皇阿玛之前那一套吗?怎的这个时候拿出来了?莫不是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

    康熙帝本不想和他说那么多。

    毕竟这个事情还暂时没有头绪,倘若先说出去了,很多后续的事情不太好处理。

    谁知道太子也是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马镫上面的皮革上有划痕。

    不等康熙帝让梁九功把东西收起来,太子眼尖手快一把拽住马具,指着那个划痕说:“皇阿玛,这里怎的会有这么一道深深的痕迹?”

    说罢,他大惊失色:“幸好皇阿玛英明,尽快替换了这个东西。不然您骑在马上,万一这一处断裂,岂不是要遭遇危险!”

    “正是如此。”看儿子已经发现了,康熙帝就也没有继续遮掩什么:“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歹毒,居然敢暗害朕!”

    其实他当时就想要问责的。

    只是吉时已到,倘若当时就发作的话,怕是这一次的畿甸之行就没那么顺利了。

    而且,负责准备的宫人们都围在马匹和车子那个场地的外沿,进进出出其中的基本上都是要跟着出行的人,旁人等闲进不到那个场地里去。

    大致来说,动手的人应该就在这个队伍里面。

    当然了,也有极小的可能是留在宫里的人趁人不备溜进去干的。左右老三和老五都还在宫里,倘若真是留在宫里的人做的,他们二人也能帮忙即刻处置掉。

    康熙帝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太子望着皇上那冰冷的神色,有些犹豫地说:“皇阿玛,有些话儿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康熙帝:“你说。”

    “儿臣曾经想去马匹那边寻找皇阿玛。”太子轻声说道:“谁知在那边见到四弟和十三弟站在皇阿玛的马匹旁边,儿臣就没过去。只是儿臣不明白,四弟和十三弟在那边究竟意欲何为?”

    梁九功听后,眸光微动。

    他忽然想起来,出发之前自己四处寻找皇上的时候,正好就碰到了太子。

    当时太子确实是在那些马匹和车辆附近没错,他也确实在那附近。

    可问题是,当时让他去到那些马匹车辆周围找皇上的,正是太子。如果不是太子说皇上兴许在那边的话,他也不至于就走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旁边去。

    梁九功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却又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康熙帝的语气已经沉了下来:“胤禛和胤祥?”

    “正是如此。”太子说了后,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当时梁公公也去了那边,梁公公也应该看到他们二人了。是不是,梁、公、公?”

    梁九功心中一凛,这才明白自己在这个局中处在了什么位置上。

    他确实看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在那边弄马镫。

    他当时的感觉是十三阿哥在帮着把那马镫弄好,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看到的却是有了一道划痕是坏的。

    梁九功有心想帮两位阿哥说话,但没真凭实据,他也不好多讲什么,只能先照实回答了太子的话:“……没错。奴才当时确实看到了两位阿哥在那边。”

    康熙帝沉声问:“胤禛和胤祥都对马镫动手了?”

    “这倒没有。”梁九功回忆着说:“四阿哥在旁边催促十三阿哥,而十三阿哥停下来在马镫边站了会儿。”

    康熙帝又问:“只是站了会儿?”

    梁九功就没回答。

    太子便道:“当时儿臣倒是看见了,十三弟一直在摆弄马镫,挺长时间。后来他走了,儿臣便也离去。只是儿臣离得远,并不能看清楚十三弟在做什么。梁公公离他们很近,许是看到了他有没有对马镫动手脚。”

    康熙帝抄起手边的茶盏对着地面狠狠砸了过去。

    太子忙说:“皇阿玛,儿臣现在还有事。您仔细问梁公公就是,左右这事儿没儿臣的事情,儿臣告退。”说着就出了屋。

    康熙帝看到房门闭合,招手让梁九功近前来,仔细询问当时情形。

    “皇上。”梁九功轻声说:“当时奴才确实看到两位阿哥在马镫旁边没错。可是,奴才觉得当时十三阿哥是在把那东西弄正。不像是在弄坏啊。而且,他手里什么趁手的利器都没有,那马镫的断口整整齐齐……”

    康熙帝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那你当时是看着胤禛和胤祥走的吗?”

    梁九功:“……这倒没有。奴才经过瞥了两眼,觉得阿哥们没什么坏心思就走了。”

    “既然是没看完,那这事儿指不定就是胤祥的错。”康熙帝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未观全貌,不要口说无凭。”

    梁九功忙说:“但是十三爷真不像是在做坏事啊!”

    “这事儿是胤礽从头到尾都在看着的!”康熙帝忽地拔高了声音:“不是胤祥的错,就是胤礽的错!难道你要朕怀疑太子吗?”

    梁九功赶紧弯腰:“奴才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帝到底是年纪大了,动不得气。这么一遭发怒,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他望着眼前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缓声说:“你以往从来不会对朕的这些儿子的所作所为做出评判。好的坏的都不说。如今这是怎么了?事情没看完就急着帮胤祥说话?”

    梁九功赶紧跪下,磕头说道:“许是奴才年纪大了,容易心软吧。奴才是看着敏妃娘娘去世的,也是看着十三阿哥是如何对着敏妃娘娘怀念至深、因为怀念敏妃而悲痛到茶饭不思的。那时候十三爷整整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着都要不行了……这可真是装不出来的。奴才便想着,十三阿哥这般至孝的,应当不至于做出这种对长辈不利的事情来,这才多嘴说了句。”

    提到当年十三阿哥生母敏妃去世的那一遭,康熙帝有些晃神后,终是心软了。

    胤祥那孩子十分孝顺,当年敏妃去世,他身为儿子悲痛至极差一点也跟着去了,若非有胤禛和德妃悉心照料,这孩子怕是那一年都撑不过去。

    想来,这样的孩子也不至于会谋害他这个父亲?

    康熙帝思来想去,到底是没有把胤祥叫来训斥,而是对梁九功说:“你去跟胤礽说一句,朕让人查过,胤祥当时不过路过而已,没有带利器。这事儿他不必再多说了。”

    梁九功慢慢起身:“奴才遵旨。奴才马上就去办。”说着赶紧出了屋,从外头把门带上。

    出屋后,梁九功望着眼前的屋宇,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相较起二皇子来说,他确实觉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良善,无论如何,两位阿哥不会做出来坑害兄弟的事情。所以刚才他忍不住开了口。

    无奈皇上不相信。可见皇上还是对二皇子存有极大的父子情意的。

    他也只能盼着,二皇子恢复太子之位后,能够善待其他阿哥们吧。

    这些阿哥们基本上都是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大的,他真不想看到有谁会对亲兄弟下手。

    等到梁公公走后许久。

    康熙帝又叫来了几个人,吩咐他们:“你们兵分两路,一边在这边查有没有人暗中接近过朕的马。另一队人赶紧去一趟京城,找胤祉,让他帮忙彻查当时有没有人偷偷接近过朕的马并对马鞍马镫动手脚。速去。”

    其中一人跪在地上低声询问:“为何找三爷?臣等认为,三爷与太子殿下过往甚密,倒不如五爷来得公正廉明。”

    胤祺?

    康熙帝想到那个温和的孩子,和他那清朗无阴霾的笑容,不由摇头:“胤祺这孩子素来不喜欢纷争和打杀。这事儿不让他接手,就交给胤祉吧。”左右胤祉往后是要辅佐太子的,早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那人迟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带着人应声而去。

    第二天一早,康熙帝对自己的东西被割坏只字不提,甚至还和四阿哥谈笑风生。

    太子把一切看在眼里,什么都没多说,只若有所思地望着京城的方向。

    这天终于到了目的地。

    此处是一片广阔的庄稼地,地边有两个庄子和一处果林,正是众人此行的目的地。虽是畿甸,但是这儿再过去一点就是冀州了,距离紫禁城倒是距离颇远。

    康熙帝这边得到消息,随行的人中没什么问题。反倒是京城宫里,有个小太监当时偷偷“潜入”过那些马匹车子停置的地方。经过三阿哥仔细审问,东西就是被他割坏的。凶器也已经找到,马上命人送过来,已经在半路上了。

    康熙帝静等凶器的到来。

    太子知道此事后,主动说要亲自过去把三阿哥的信件取回。

    “儿臣是从三弟给儿臣的信件中知道此事的。”太子面对着康熙帝,躬身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儿臣担心皇阿玛的安危,也担心那证物在半途中会被歹人盯上。特请亲自过去把证物拿回,也免得有人想要趁机对证物下手。”

    康熙帝抬指轻拍桌案:“你觉得会是谁?”

    “左不过是大皇兄或者是八弟了。”太子莞尔:“除了他们俩,旁人也不会对皇阿玛怀恨在心。”

    康熙帝肃容点点头,当即命太子去将证物取了回来。

    因证物已经送出宫了,太子一行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不过一天的功夫而已。他下马后立刻求见康熙帝。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康熙帝将那小太监所用的匕首拿到手中仔细观看。此物应该是仔细打造的,比一般的匕首要宽,但是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仔细对比,与那皮革上的割痕正好相符。

    康熙帝顿时眸色凛冽,厉声吩咐:“去,给胤祉说,把此恶徒凌迟处死!”又道:“让人去胤褆府邸,鞭笞二十!”

    梁九功听了,忍不住问了句:“皇上,真就是大皇子做的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康熙沉声道:“痛恨朕且能知道朕动向会用哪匹马的,都是朕身边的人。唯独他和胤禩对朕存有异心。胤禩这次已经被带了出来,唯独他!”

    梁九功想说,大皇子必然不知道,如今人已经禁足那么久了,怎可能知道宫里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大皇子的生母惠妃……

    梁九功就半个字儿都没多说了。

    他生怕自己讲得太多的话,会连累到惠妃娘娘,也连累到自己。于是只能叹息一声,躬身出了屋子。

    待到梁九功出屋后,康熙帝卸去满身的戾气,神色渐渐放松下来,颓然之色顿显。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个疲惫的老人模样而已。

    康熙帝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卷轴。

    上面书写的,正是胤礽太子复位的诏书。

    其实这个诏书他早就写好了,迟迟都没有发出来。因为他实在不确定,自己这一步走得是不是真的正确。

    康熙帝抬指抚上上面的“胤礽”二字,轻声呢喃:“朕这一步,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自己也不肯定。

    胤禛对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而十三阿哥,甚至不知道最近有这么一件事牵扯到了他的身上。

    这天晚上,十三阿哥兴冲冲过来找四福晋,笑着说起来今日找到了一处不错的玩处:“……旁边那个果林有趣得紧,现在果树抽出来枝丫,颇有意趣。今儿十五弟还问我,那些果子什么时候长出来。我和他说需得等几个月,他小子居然不知道!”

    十三阿哥哈哈大笑。

    笑了半天,他发现四哥四嫂都没有附和他,不由得有些茫然。

    “你可长点心吧!”胤禛想到近日来的暗流汹涌,就不由得想要揍这个弟弟一顿:“之前我和你说过,不要随意动皇阿玛的东西。你不听!这一次,你差点折在里头!”

    十三阿哥听后有些疑惑:“四哥你在说什么?”

    胤禛正要发怒,珞佳凝抬手朝他示意先别提。而后珞佳凝把十三阿哥喊到了身边,低声和他说了最近大致的事情。

    这事儿,他们夫妻俩也知道的并不确切。

    是前些天梁九功在过来送吃食的时候,趁着旁边没人,简单提了几句。夫妻俩这才心里有了数。

    胤禛最近也暗中安排了人回京去,细观这个事儿的动向。

    他一直在等这件事的结果,今日得知他们这边完全没事,他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就斥责了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也没想到当时自己的一个好心的举动,居然会惹出来那么大的祸事。

    他忙正襟危坐,额头上冒出冷汗:“那、那四哥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我、我要不要找皇阿玛去解释解释?”

    胤禛甩开他抓过来的手,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警醒着点!”

    十三阿哥知道四哥发怒也是为了他好,但他这个时候有点不敢去惹四哥,便转向了四嫂。

    “解释倒是不必解释了,不然你就把梁公公害惨了。”珞佳凝道:“只是,你这般私自去动皇阿玛的东西,皇阿玛心里肯定也有怨气。毕竟你身为阿哥都不知道仔细注意点,结果给了旁人参你的借口。之后一段时间你小心点,皇阿玛可能在旁的事情上找你出气。”

    十三阿哥叹息道:“那我就不多做什么了,静等着皇阿玛的处罚就算。”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伴随着的,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外的询问声:“四哥,四嫂,你们在吗?”

    其实之前珞佳凝特意遣了人去叫十五弟和十六弟,原本有事情和他们谈的。

    十三阿哥来的巧了,正好胤禛得知那件事怕是已经没事了,正想训他,撞在了枪口上。于是关门把十三阿哥说了一通。

    现在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来了,胤禛索性把十三阿哥叫了出去,继续训。

    而珞佳凝则留在屋里和两个弟弟详谈事情。

    今天白天,珞佳凝跟着皇阿玛他们在周遭走了一圈,现在倦倦的不想动弹,索性坐着。就让两个弟弟也坐。

    二人都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长得人高马大的,眼看着个头都要比康熙帝高了。

    珞佳凝微微笑着:“想当初四爷在十五弟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已经大婚了。十五弟如今却还没有福晋。”

    十五阿哥来之前,就已经得了母妃密妃的叮嘱,说来畿甸这一趟,但凡四阿哥和四福晋问他什么,他都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特别是四福晋。

    若他觉得四福晋和他说的话怪异,他也得忍着,尽量能说什么都说出来。

    虽说母妃没有明着提是什么事儿,但十五阿哥到了这个年纪,也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是母妃最担忧也最关心的。

    眼看着四嫂说起来这个话题,他当即接道:“四嫂说的是。弟弟这个年纪,是到了成家地时候了。”

    十六阿哥疑惑地瞥了眼自家哥哥——之前没听哥哥说着急成亲啊,怎么到了四嫂这里又变了话?

    珞佳凝忽略掉十六阿哥的眼神,径直寻了十五阿哥说话:“十五弟平时也见过不少贵女,或者是也听密妃娘娘提过不少人家的女儿。你们可有甚中意的?”

    她可不想乱点鸳鸯谱,最好是问清楚了再行事。

    所以现在她就想着,在向康熙帝暗示明示之前,先问过了他们母子有没有说过什么才好,免得真寻了好人家的女儿,他们自己不喜欢,那就难办了。

    珞佳凝是以防万一所以问一问。

    谁知听了她的话后,十五阿哥腾地下脸红了起来。

    珞佳凝觉得这事儿有戏,忙问道:“十五弟可是想到谁了?”

    “倒也,倒也不是。”十五阿哥刚才还流利着的口齿,一下子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就是,曾经在一次宴席上,见过瓜尔佳家的女儿。那女孩儿,挺、挺好的。弟弟一直记得她。”

    珞佳凝顿时头大如斗:“你说的是都统石文炳的女儿吗?”

    “不是啊。”十五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员外郎博色的女儿。”

    原来如此。珞佳凝一怔:“都姓瓜尔佳氏?”

    十五阿哥不解:“什么‘都’?我只说了她一个啊。”

    珞佳凝笑道:“没什么,我就顺口一提,说错了而已。弟弟莫要放在心上。”

    其实,珞佳凝想到的是太子妃也姓瓜尔佳。

    也就说,太子妃当初想要介绍给十五阿哥的她的亲妹妹,自然也是瓜尔佳家的女儿。

    只是她提到的“瓜尔佳家的姑娘”和十五阿哥心里所想的那个瓜尔佳家的姑娘,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姓一样,这就好办些了。

    有时候这种巧合的状况可以引出不少巧合的效果来。

    “十五弟的事儿,嫂嫂记在心里了。”珞佳凝叮嘱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你们切莫对旁人提起来这个瓜尔佳家姑娘的事儿,万事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再说。”

    不然让太子那边知道了还有一个“瓜尔佳家的姑娘”,这事儿办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等到这兄弟俩离开后,珞佳凝想想事不宜迟,就出了门找四阿哥,打算再问问博色家具体情况。

    谁知她没寻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只揪住了在旁边偷偷练剑的十四阿哥,只能问了他。

    “博色啊。人还不错,比较中庸做事儿可靠。”十四阿哥斟酌着说:“对四哥挺好的,前段时间四哥不是提议皇阿玛复立太子么,他还悄悄提醒四哥,做人要收敛锋芒一些,不好锋芒太露,免得被人盯上。”

    当时四阿哥提议复立太子,大有和八阿哥党派作对的意思。

    博色这般小心提醒,想必也是不想四阿哥被人背后诋毁。

    十四阿哥又道:“博色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只是官儿不算特别大,就算有时候想要帮四哥几句,也人微言轻,索性就不说了。”

    其实四阿哥也曾经说过博色此人。

    当时不过随口说了说,赞了几句这是个聪明人,不随意站队。无论哪边出事儿,他都能撇得干干净净。

    珞佳凝这便心里有了数,无论如何,博色这一家的立场是挺好的。最起码不是那种在背后给四阿哥捅刀子的人。而且他们行事小心谨慎,不会成为十五阿哥的包袱。

    密妃叮嘱过,给十五阿哥找福晋,人好家世好就行,只要不与太子那边沾上,她就满足。

    珞佳凝觉得博色的女儿还挺适合的。

    康熙帝年纪大了,带着孩子们出来这一趟,选择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远。

    畿甸就在京城周遭,说不定过段时间大家就会回去。

    珞佳凝想着事情总是越拖越麻烦,于是在这天晚上大家相聚的宴席上,打算趁着机会把十五阿哥亲事这件事儿说一说。

    最好能得皇上一个准话。

    可惜的是,胤禛自从出去训斥十三阿哥就一去不回了,直到珞佳凝来了宴席后,他才姗姗来迟。

    搞得夫妻俩都没来得及提前串一串词儿,只能眼神示意一番。

    珞佳凝不悦地横了他一眼:自家弟弟,你下嘴轻一点。犯得着骂那么久吗?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因为是亲弟弟,结果训得狠了点,这才刚刚结束。

    这时候,十三阿哥灰头土脸地来了宴席上,看到自家嫂嫂,忍不住也抛了个眼神过来:四嫂,四哥他简直不是人!

    那小眼神哀怨的,直接把珞佳凝给逗笑了。

    康熙帝正因为马镫割痕和儿子们的事情而心里郁闷着呢,冷不防看到了四福晋开心的笑颜,忍不住问道:“老四媳妇儿高兴什么呢?说来给朕听听,让朕也跟着开心开心。”

    珞佳凝自然不可能提起来十三阿哥的事儿。

    现在这个时候,十三阿哥是重点保护对象,可得护着他把他塞到墙角里,最好是让皇上一眼也看不到他。

    于是珞佳凝应声的时候,索性提起来了十五阿哥那一茬:“皇阿玛,儿臣是想起来之前十五弟与儿臣说的一番话了,方才这样高兴。”

    “哦?什么话?”

    珞佳凝笑道:“十五弟那时候参加除夕家宴,看到了满树的腊梅,对着一株紫色梅花说‘女儿家若是簪朵这个花,倒是好看得紧’。”

    十五阿哥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他没说过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四福晋会提起来。

    但是,秉承着对四福晋的信任,他稍微不安后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静坐在位置上。

    太子就在康熙帝身边坐着,闻言微笑:“四福晋笑得好奇怪,十五弟这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忽然他想到了,太子妃娘家想要把女儿嫁给十五阿哥,忙说:“虽然话语没什么特别,但是十五弟讲出来,就有点意思了。”

    康熙帝便问太子:“有什么意思?”

    “平常男人都不会注意到女孩子簪什么花好看。”太子说道:“十五弟想到这一点,莫不是想娶嫡福晋了?”

    康熙帝有些高兴:“小十五是该成亲了!”

    珞佳凝便道:“皇阿玛,儿臣还没答您刚才那句话呢。”

    康熙帝笑问:“那你说说看,刚才你高兴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离京前,儿臣曾经看到过瓜尔佳家一个未出阁女儿作的画,画的正好是紫色腊梅。”珞佳凝缓缓道:“而后刚才儿臣见到了十五弟,莫名想到了他说紫色腊梅适合女孩儿簪着,便想着,这不是有缘是什么?”

    太子一听瓜尔佳家,顿时眼睛一亮。

    他只当太子妃和四福晋暗中通过信,当即起身离席对着康熙帝拜了下去:“皇阿玛!儿臣以为,瓜尔佳家的嫡女与十五弟十分般配。且有了紫色腊梅这一巧合,正说明了二人有缘。皇阿玛何不成全了这个姻缘?”

    十六阿哥坐立不安起来。

    十五阿哥抬手按了按弟弟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康熙帝哈哈大笑,因为有了个喜事的出现而让心里的阴霾少了许多:“既然真有那么巧的事情,不如朕就成全了这事儿吧。另外,朕记得宫中库房正好有一对紫色梅花的耳坠,正好赐给瓜尔佳家的女儿,算是信物。”

    以前密妃曾经和他说过,她让四福晋帮忙相看好人家的女儿。

    康熙帝便想着,四福晋这个时候说起来这个事儿,莫不是之前与密妃商议过?

    珞佳凝起身福礼:“那儿臣就代员外郎博色和他女儿谢过皇阿玛了。”

    太子闻言一愣:“博色的女儿?”

    太子妃的父亲是石文炳,虽和博色同为瓜尔佳姓,却不是同一家。

    珞佳凝也面露疑惑:“是啊,那画了紫色梅花的正是博色大人家的嫡女。皇阿玛赐婚的,便是博色家的女儿。太子殿下刚才所求的,难道不是吗?”

    太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珞佳凝则摆出来一副茫然的模样,唇角含笑地望着他。

    事实上,珞佳凝是先看到员外郎家那个女儿画的那副梅花,刚刚才会特意说的那番话。

    若康熙帝去查,定然可以查到确有此画。

    前后说辞毫无半点违和,紫色腊梅对的上,且皇上一言九鼎绝无反悔的说法。

    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

    并且,提议“赐婚”的是太子,而不是她。她只不过提起来了这两边而已,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

    就算太子想要发火,也迁怒不到她身上,只能他自己生闷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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