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医院。
谢蕴华右手腕的那一道口子虽然不长,但是不浅,去了医院,竟然被缝了两针。秦复一时间找不到苏晓,只好去医院看看谢蕴华有无大碍以及顺带了解情况。
现在的场面是,秦复在病房内和谢蕴华说话,谢美麟和徐斌在病房外等着。
“蕴华,休息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复没多少耐心了。
谢蕴华也很无奈,“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
“无妨,你说。”
“当年超群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
“那个女人你真没见过?”
“没有。”秦复眼睛一亮,“她怎么了?”
“当年超群就是在一个生日宴上见到那个女人的。可谓一见倾心,魂都没了。那个女人当时也是穿着一件黑色小礼服,波浪卷发,白金钻饰……”说到这里,谢蕴华不由得叹了口气。“没错,苏晓今晚的打扮就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气质神韵也是相似。”
“然后美麟就把气撒到晓晓身上?”秦复虎目如炬。“晓晓有什么错?她又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说出来你别生气,美麟还给了她一个巴掌呢。”
“什么?!”秦复差点跳起来。
“你先冷静,让我把话讲完。”谢蕴华知道他是真光火了。“当时苏晓的脸颊就红肿起来了,可是美麟还抓着她问东问西。我试图拉开美麟,结果反而被她一把推开。我撞到了茶几,手腕就这样被茶几上的骨瓷杯划破了。”
秦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晓晓呢,她怎么样了?”
“我当时叫强子把她带出去,可是她把强子支开了。”谢蕴华有一说一。“她肯定是害怕自己脸颊红肿的模样会让众人哗然,干脆躲起来了。
“这个傻丫头!”秦复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手机都不拿。监控显示她是一个人出了酒店后门的。”
谢蕴华忙说:“她历来懂事又讲分寸,别太担心了。看在我被缝了两针的份上,你就原谅美麟这一次,好吗?”
“她这脾气也该改改了,忒冲动。”脸色还是很难看。
谢蕴华只好说:“也是那件事对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她这脾气和谢超群真像,不愧是父女。”
“你真该庆幸超群在加拿大。要是今晚他也在,非把苏晓拐走不可。”
“那他就是想死了。”
秦复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来电人是梁自得。出于直觉,他马上接了电话。
“秦复,是我。”
“晓晓,你在哪里?”秦复站了起来。“我来接你。”
“我在梁大哥家里呢。”苏晓的声音软软的,不像在生气。“我在路上遇到他,就到他家坐了一会儿。”
“乖乖的在那里,我马上过来。”
“好。”
通话一结束,谢蕴华就受不了地对他说:“赶紧去找人吧,我会教训美麟的。”
秦复二话不说出了病房。
到得房外,谢美麟想跟他说话,他理都不理她,直接带徐斌走了。谢美麟自知理亏,不敢造次,悻悻然进入病房找自己的堂姑姑。
“看看你做的好事!”谢蕴华冷冷地瞪她。“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
谢美麟恶狠狠地说:“我就是讨厌她,现在还是。不,一直都是!”
“结果呢?杀敌一千,自损一万。”谢蕴华朝受伤的右腕扬扬下巴,“看看我遭的这个罪!”
谢美麟心疼不已,她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姑姑,真的对不起。”
“好了,别哭了。”谢蕴华还是疼她。“我已经跟秦复求过情,他不会真生你气的。”
“刚刚在病房外,他理都不理我。从小到大,他都没这么凶过我。”谢美麟好不委屈。
“你现在知道苏晓在他心中的分量了吧?”
“她真是老天爷专门造出来克他的。”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谢蕴华稍微活动下胳膊。“对了,那个人的信息确定了吗?怎么那么慢?”
谢美麟不服气地说:“这才几天啊,我已经很努力了。”
“好好好,辛苦你了。”
说是这么说,谢蕴华却想起了这段时间做的梦,脸色不由得沉下来。
谢美麟试探地问:“姑姑,那个人真和秦复没关系?”
“没有,”谢蕴华瞪她。“你只管找人,其他的不许多问,否则船务生意我不让你接触了。”
“我知道了。”
谢美麟腻歪到堂姑姑身上。
那一边,苏晓正在梁自得家中等待着秦复的到来。
原本她以为脸颊被冰毛巾敷一会儿后,掌印会消,哪晓得根本无济于事。谢美麟的手劲是真大,苏晓脸上的毛细血管都破了。梁自得十分担心,但是他在家里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能用的药物。
苏晓跟在他后面说:“梁大哥,不用那么麻烦,我回去再上药,不急这一时。”
“你这肿的有点厉害了。”梁自得仍在翻着药箱。“那可是脸,女孩子最重要的门面。”
苏晓想起之前王霖在梁自得家中看到了什么,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正好今天有机会来梁自得家,苏晓决定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梁大哥,那天王霖来你家拿什么呢?”
“一份文件啊!”梁自得想都不想。“就放在我书房的书桌上。”
“我能否去书房看看?”
“没问题。”
进得书房,苏晓环顾了一圈。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案头的一摞书上。她走过去将那摞书一本一本地打开检阅,梁自得对此大为不解。
“晓晓,怎么想起翻这些书呢?”
“也许王霖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这些书,然后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呢。”
“这里头能有啥?”梁自得是真想不起来。“我都好久没动过这些书了。”
话音刚落,苏晓就找到了她的那本绘本《遥远的天际》。她翻了翻书,就这样见到了那张曾经以为丢失了的她扮演苗族女子的照片。那个舞蹈节目苏晓只有两张照片,原先夹在一本书里。当初梁自得帮她搬家的时候,他就帮忙拿那本书。他当时说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一张照片,如今看来,是他自己把照片留下来了。
苏晓想起秦复找到自己舞蹈表演的视频并且做了修复,再献宝似地送给她,不由得心中一暖。接着她又想起在贵宾休息室里受到的委屈,又不免哀怨起来。
“晓晓,你别生气。”梁自得误解了她秀眉微蹙的模样。“我没那个意思。”
“梁大哥,如果你有那个意思,就不会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张照片了。”
梁自得恍然大悟。
“既然你早就忘了,那么这书和照片就归我了。”苏晓把照片夹回书中带走。“上回王霖就是看到这些东西,因而误会你的。”
“都怪我太粗枝大叶了!”梁自得摸摸头。“晓晓,你真灵,一下子就知道东西在那里。”
“王霖不是多事的人,她拿文件就拿文件,不会乱动的。所以她接触到的东西不会超出这张书桌的范围,这摞书有点高,她很可能因为着急不小心碰倒了。”
“有道理,还是你心细。”
苏晓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梁自得却是看得一愣。现在的苏晓,长发因被雨水打湿而略显凌乱,面颊红肿着,水波盈盈的大眼睛还挂着泪珠,这落难美人的模样看了真叫人心生爱怜。这样一位风姿楚楚的柔弱女子,怎么会有人下得了手打她?
梁自得温柔地问:“晓晓,能不能说说,你和谢美麟在休息室里发生了什么?”
“美麟对我有些误会,加上喝多了,就这样。”苏晓大事化小。
“她下手够狠的,”梁自得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你这得肿好些天呢!”
“她肯定是有苦衷的,我不生她的气。”
“唉,晓晓,你太善良了!”
苏晓只是微笑。不在男人面前说任何女人的坏话,这是她做人的智慧。这么做既是为了自己的体面,也是为了其他女人的体面。内斗既愚蠢又丢人,平白让男人笑话。
“秦复快到了吧?”梁自得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梁自得的手机就响了。苏晓以为是秦复找他,但是仔细一听,好像是物业。
“什么?小区出现确诊病例了?”梁自得跳了起来。“有没有搞错?”
苏晓差点昏过去。
梁自得很快结束了通话,接着拉上苏晓走到阳台往下一看,果然,小区花园灯火通明,一批穿着白色防疫服的工作人员和若干民警在走动着。
“晓晓,小区出现两例确诊,要封锁两个星期,你我都出不去了。”梁自得手足无措。“这可怎么办?”
苏晓苦笑,“除了配合,还能怎么办呢?”
“可是你回不了家了,秦复怎么办?天爱呢?”梁自得没有那么乐观。“她才七个月,离不开妈妈的。”
“有秦复和何存知,她可以的。”苏晓轻轻抚上那红肿的面颊,“正好秦复也不用看到我这个可怕的样子了。”
梁自得忙说:“一点也不可怕,但是我得想办法给你找点药。”
“不用麻烦,秦复会让人送东西过来的。”
话音刚落,梁自得的手机就响了,这回真是秦复了。梁自得马上把手机交给苏晓。
“晓晓,你们被封锁了?”
“是的,梁大哥刚刚接到通知。”
“开什么玩笑!”秦复动怒了。“你怎么能被关在里面?等等,我找人把你送出来。”
苏晓忙说:“别为难防疫人员了,人家很不容易的。再说万一我被感染了呢?回到家里再传给你和天爱怎么办?”
“哪有这么容易被感染?”
“秦复,求你配合防疫工作,好不好?”
“晓晓,你是不是在生气?”秦复温柔地问。“蕴华说,美麟打了你。”
“我不生气,美麟肯定是误会我了。”
“她哪里是误会,根本就是拿你撒气。”他十分不悦。“这里头的故事有点长,你能等到隔离结束,我当面跟你讲吗?”
苏晓说“好”,她和他一样富有耐心。
“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跟何存知说,她会安排好给你送过来的。”他听上去很不放心。“脸颊怎么样了?”
“没事,不疼。”
“胡说,都肿了怎么不疼?”
不知道为什么,苏晓听到秦复这么说,眼泪就决堤般地涌了出来。她强忍着不敢哭出声音,可是电话那头的秦复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他焦急地一连问了好几句话,可是苏晓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手机交给梁自得。
梁自得赶忙接过手机对秦复说:“秦先生,晓晓太委屈,太伤心了!您先让她哭一会儿,我看着她呢,没事的。”
秦复叹了口气说:“自得,你跟我说实话,晓晓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肿得厉害,毛细血管都破了。”梁自得不敢隐瞒。“麻烦您待会儿送药过来,她这情况得有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了。”
那边的秦复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说:“你能不能劝劝她,让她出来?我的车就在你们小区门口。”
“这……”梁自得看向苏晓,苏晓使劲地摇头,他只好说:“秦先生,您是知道的,晓晓一向守规矩,她不可能违反防疫规定的。再说她也不敢让您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免得您更生美麟的气。”
秦复沉默了几秒才说:“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她了。”
“秦先生,我会的,请您放心。”
通话结束了。
苏晓需要的东西很快就送过来了。三个大号旅行箱里装的是衣物,一个小型箱里面是保养品,一个手提包里是她的手机,ipad,笔记本电脑和常看的书籍。当然,少不了一个大药箱。
“这家伙也太夸张了!”苏晓嗔怪着。“天天不出门,几件换洗衣物足矣,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东西?”
“他是怕我这个糙汉子委屈你了。”梁自得苦笑。“幸好我这个房子够大,你住在这里还算方便,否则他肯定要进来抓人了。”
苏晓笑了一下说:“梁大哥,既然我住在这里,做家务做饭这些活就归我管了。”
梁自得一愣,“你来做家务做饭?”
“不然呢?”苏晓真的笑了。“我们现在可是在隔离中呢!佣人进不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秦复知道了,这还得了?”
“管他呢!”
苏晓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又爱又怨,模样又美又娇,看得梁自得心头一震。他是断了对她的念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成了木头。他再次庆幸自己和周思楠这些年对苏晓的保护,否则这样一位孤苦无依的美人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了。
“……晓晓,我帮你把东西搬进房间。”梁自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对了,你想住哪个房间?”
“梁大哥,我都可以。”
梁自得选了一处离自己最远的客房给她。
晚上十二点,苏晓才洗漱完毕。她取出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受伤的脸颊上药。隔离也好,免得这狼狈的模样让爱人看见。可是转念一想,有半个月见不到爱人和女儿,又不由得伤感起来。
她回想着谢美麟的话,推测可能有一位女子让谢美麟的家庭受到了伤害,自己今晚的装扮可能与那位女子相似,因而触怒了谢美麟。可是谢美麟为何要拿耿冰川说事?而且语气如此气愤伤心?难道谢美麟竟对已故的耿冰川产生了情愫?天哪……
苏晓不由得想起元好问的那首《雁丘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
其实苏晓很清楚,谢美麟绝对不是什么坏女孩,而且还是个性情中人,从她喜欢耿冰川这一条就能看出。可是她家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今晚如此失态,如此动怒?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秦复的电话来了。
“晓晓,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苏晓柔声说。“我刚洗完澡,给脸上完药。”
“脸颊好点了吗?”
“好多了。”苏晓想起了谢蕴华。“谢小姐怎么样了?”
秦复叹了口气说:“被缝了两针,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呢。”
“天哪!”苏晓惊呼。“……都是我的罪过!”
“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美麟这死丫头闯的祸。”
“别怪她了,她当时真的喝多了。”苏晓在床上躺下。“秦复,我要睡了,明早还得早起做饭呢。”
“你来做饭?”秦复还真没想过这个。“梁自得不会做吗?”
苏晓不由苦笑,“梁大哥只会煮方便面,你应该不想我天天吃这个吧?”
“那好办,我叫酒店给你们送餐。”
“别折腾志愿者了,我来做饭就行了。”苏晓的声音娇娇的。“从前你经常出差,我可是一次也没有。这次你就当我出差半个月,好不好?”
“我可从来没有出差半个月之久!”
“单次没有,累计有没有呢?”
“好家伙,你跟我来了个零存整取?”姜还是老的辣。“再说我出差就出差,可不给别人洗衣做饭。”
“那我隔离就隔离,也不陪别人游山玩水呀。”
“你这个小丫头!”秦复开怀地笑了。“晓晓,我刚刚想好了。等你隔离结束,我们去一次明湖。三天两晚的行程,不带天爱,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还有半个月,早着呢。”语气十分嗔怨。“万一你临时有事,我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放心,绝对安排好。”
“听你的。”苏晓又担心起女儿来。“秦复,这段时间你可要多陪天爱。她是那种高需求的宝宝,特别粘父母,我不在家,只能辛苦你了。”
“放心吧!”他好温柔。“晓晓,晚安。”
“晚安。”
苏晓在对爱人与女儿的思念中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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