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时间有限,还有太多的话来不及说。

    “回去吧。”沈以乔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了回来,笑了笑,道:“温珩,你放心吧,现在的沈以乔不再是十年前的沈以乔了。”

    温珩眼角微微泛红,“我知道。”

    他,只是心疼。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男女之间最难的不是情爱的发生,而是将这烈火隐忍成清明的星光,照耀各自一生或繁华或寂寥的长夜。”

    微凉的眼泪在脸颊悄然无声滑落,沈以乔嘴角的笑意蔓延到眼底,“温珩,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头顶上的星光,照亮我无数个寂廖灰暗的夜。”

    离开公安局,温珩正要离开,迎面驶来一辆黑色奔驰大g。

    车牌号,看着有些眼熟。

    奔驰大g急刹停在温珩的面前,秦叙打开车门下来。

    风尘仆仆,满脸倦意。

    “秦导,你不是去戛纳了吗怎么回来了”

    前两日,秦叙带着他的作品《春归》作为“展映单元”的影片,亮相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

    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为期12天,这个时候的秦叙,他人应该还在戛纳才是。

    “我听说以乔出事了。”得知沈以乔进公安局请求翻案的时候,秦叙根本顾不上冲奖这事,跟团队工作人员简单做了交代,匆忙赶回来。

    向来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秦叙,此时却慌张失措,“温珩,你有没有见着以乔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事。”温珩道。

    “真没事”秦叙放不下心来。

    “真没事。”温珩理解秦叙的心情,宽慰道:“她已经不是当年爱哭的娇气包了。我相信遇上再大的风雨,她都能坚强面对的。”

    秦叙悬了半天的心才稍微安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温珩,是温珩。”

    “真的是温珩!!!”

    ……

    七八个手里拿着相机或麦的娱乐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温珩团团围住,尖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温珩,请问林浩明的死跟你有关吗?”

    “温珩你是前来自首的吗?”

    “听说沈以乔到公安局自首,说当年杀死林浩明的真正凶手是她,请问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请问你跟沈以乔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当年为什么要替她顶罪呢?”

    ……

    “谢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温珩面无表情,语气冷淡,“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时间会给你们答案的。”

    “温珩,请问你跟沈以乔是什么关系?有网友爆料你们正在谈恋爱,并且已经同居了,请问这是真的吗?”

    “这是他的私事,不需要向你们交代。”秦叙挡在温珩的身前,“抱歉!恕他无可奉告!”

    秦叙冲着温珩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先上车。

    见温珩转身要走,顿时有人急了,秦叙抢先一步伸开双臂拦住他,笑道:“各位媒体朋友,今天就卖我秦某一个面子。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希望各位笔下留情。”

    秦叙的咖位就摆在那里,面子不好不卖。众人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温珩上了奔驰大g。

    “感激不尽!”秦叙双手合十向娱乐记者致谢,“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秦叙与他们套寒暄了一番,几分钟后,成功脱身回到车上。

    “对了,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你。”秦叙道。

    “你说。”

    秦叙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那个林浩明,真的是以乔杀的吗?”

    温珩替沈以乔顶罪的事情,秦叙听沈开政说过。

    “其实,我也不确定。”

    秦叙一怔,狐疑地问:“不确定?什么意思?”

    温珩陷入了回忆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回忆像长了刺似的,深深的扎入了他的身体里。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经常梦见沈以乔如受了惊吓的小鹿,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

    像一个被人摔碎的瓷娃娃,眼神空洞,完完全全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温珩每次从梦中惊醒,总是冷汗涔涔。

    心疼得仿佛被无数把钝刀凌迟。

    良久,他才缓声道:“毕业后,我独自一人去乌寒镇写生。去乌寒镇的第三天,我背着画板上山写生,因为前天夜里下过大雨,山路很滑,我不小心踩空滚下山脚,把腿给摔断,人也晕了过去,是路过的云澜阿姨救了我。她得知我是从宜北来的,在乌寒镇没亲戚朋友,在出院后,她便把我带回她家里休养。”

    “我在沈家休养了半年后,腿终于好了。刚好那时,我接到了罗德岛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于是向云澜阿姨和以乔告别离开。我离开乌寒镇的那天,云澜阿姨刚好有事,不能去送我,以乔也没有去送我,因为她说怕自己会哭。临近发车的时候,我检查行李的时候发现以乔给我求的一道平安符怎么找也找不着,心想肯定是落沈家了。于是,我折身回去去取。”

    “当我回到沈家的时候,林浩明已经死了。”温珩单手撑着额头,痛苦地道:“而云澜阿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中了数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当时,以乔她手里握着一把带着血的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惊吓过度,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叙吐了一口雾,那张带着倦意的脸隐在白雾里,愈发凝重,“你的意思是说,你当时也没有看到林浩明就是以乔杀的,对吗?”

    温珩点了点头,“是。”

    “云澜阿姨的死对以乔的打击很深,她情绪崩溃精神失常。我问她林浩明是怎么死的,她反反复复都在着同一句话:人是我杀的,那个浑蛋是我杀的。他死有余辜……”

    温珩没有目睹整个过程,只看见那把刀就在沈以乔的手里死死的握着。

    沈以乔没办法接受沈云澜的死讯,“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免遭那个禽兽的侵犯,妈妈她就不会死。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妈妈。”

    “以乔,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没有哪一个妈妈会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的。”

    沈以乔双手抱膝瘫坐地上,两眼空洞,眼泪从眼眶汹涌而出,“温珩,她走了,这世上就剩我自己一个人了……”

    温珩心疼地抱住她,“以乔,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等办完云澜阿姨的后事,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宜北,你一直不都说想去我从小长大的城市看看吗”

    “以乔,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沈以乔眼泪愈发汹涌,模糊了双眼,拼命地摇头,“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她。”

    如果她跟温珩走了,那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异地他乡了。

    “以乔,你别这样。云澜阿姨看见你这样,她走得也不会安心的。你不会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温珩,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的。”

    沈以乔知道他要出国留学,如果她跟他去宜北的话,那他肯定会放弃去留学的机会的。

    温珩是个守承诺的人,他在沈云澜临死前答应过会替她好好照顾她的,沈以乔知道他会说到做到的。

    “温珩,谢谢你。但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刚才说了,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她。”她不是他的责任,更加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温珩怎么也想不到,沈以乔说要留下来陪沈云澜的意思竟然是决意赴死。

    她毫不犹豫,纵身往湖里一跃。

    冬日的乌寒镇,湖水和它的名字一样冰凉彻骨。冰寒侵袭着他的每一个毛孔,浑身几乎都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快要僵硬的动不了了。

    看着在水里慢慢往下沉的沈以乔,温珩咬碎了牙齿拼命游向她。

    可以说拼了大半条命才把人从湖里救出来。

    沈以乔躺在他的怀里全身颤抖不已,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几乎探不到呼吸,在死亡线的边缘挣扎。

    她是抱着决意赴死念头跳湖的,躺在手术室里也没有半点求生的欲望。

    “手术正在进行中”几个字亮得刺眼,寒冷的风从窗台倒灌进来,阴冷透进了骨子里,温珩浑身都控制不住颤抖。

    那一夜竟然漫长如斯,一分分一秒秒,如同钝锯来回撕扯着他那颗悬在了嗓眼上的碎裂的心。

    在此之前,天骄之子如他,从小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打出娘胎便一路开挂,过得顺风顺水。

    这一刻,他诚心向上天祈祷:愿意用他所有的好运与福气去换她的平安。

    天际微亮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告诉他,沈以乔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溺水的时间过久,脑缺血、缺氧时间太长,导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好不容易从嗓子眼上放下来的心,瞬间被摔落在地。

    碎得稀巴烂的。

    她失忆了。

    所有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包括他,也忘了。

    脚底涌起一股寒意,传到四肢百骸,指尖都是凉的。

    沈开政喜极而泣,“忘了,也是一件好事。”

    “那些痛苦的事情,不再需要一遍又一遍被回忆,不用再受锥心的折磨。”

    温珩沉默。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窗外警车的呼啸声由远至近。

    不多时,几个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从电梯处出来,快步向他走来。

    温珩主动把双手伸向他们,一字一顿地道:“林浩明,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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