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掀着眼皮看着乔意的位置。
因为在打点滴的缘故,乔意一只手一动都没敢动,刚刚挪位置的时候上半身动得十分艰难,但他还是很坚持地让出了小半张床。
周慎眼神滞了片刻,低声应他:“不用。”
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他能连续几天不睡觉,全靠咖啡撑着,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困了就睡这种问题。
周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并不是谁都有那个权利困了就睡的。
他还没把注意力完全重新放回面前的文件上,那头,乔意不怎么满意地哦了声,嘟囔着:“可是你看起来很困。”
“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
乔意是躺着的,脑袋后面垫了两个枕头,这样就能看清周慎那边。
周慎昨晚没睡估计是因为自己,乔意有一点自责,见周慎不说话,他咬了咬下嘴唇,神色纠结地沉默了一会儿,“你真的不准备补个觉吗?”
“睡眠不充足的话会导致早衰、记忆里退化,说不定你还没到老年,就把我给忘……”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起来了,他和周慎的婚姻也就剩下六个月不到了,到时候两人分道扬镳,哪里用得着到周慎老年。
乔意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自闭了,抿着唇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正在缓慢滴落的盐水,缓了缓才继续说:“忘记了,那就,那就不好了。”
就是声音比刚才低了好多。
“什么?”周慎有点没听清,他捏了捏眉心,他平时工作很烦有人打扰,那样会扰乱他的工作效率,也没什么人敢打扰他工作。
乔意还算得上第一个。
看见乔意那一副自己仿佛又欺负了他的表情,周慎不得不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给合上,他倒是听见了乔意前半句话,应了一句:“不会。”
乔意眼睛睁大了,也不知道周慎到底是在应哪句话,但他心情还是好了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脸颊贴着枕头黏黏糊糊地问:“那你要不要过来睡一会儿?”
周慎本来没太在意。
但乔意又重复了一遍。
周慎反应过来,乔意在邀请他一起睡。
睡一张床。
虽然是单人病房,但病床也并没有很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点困难,而现在乔意很努力地侧着身子留出了小半边位置,留下来的那半边床应该还留着乔意的体温。
意识到自己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周慎拧起眉。
他在想什么。
虽然他和乔意是同性,又有婚姻关系,但他俩的关系并没有到能够同床共枕的地步。
周慎挪开落在乔意那张半隐在枕头和被子后面脸上的视线,垂下眼睑喉结动了动,半晌,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在这里靠一会儿就行。”
说完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开始闭目养神了。
乔意有一点失落。
周慎陪了他一晚上没有休息好,他本来想礼尚往来。
但是看见周慎靠在沙发背上的画面,乔意还是扬起唇角,就那样靠在枕头上努力地看着他。
周慎平时紧绷的神情松懈了下来,胸口平缓地起伏着。
片刻后,他没忍住,偷偷拿手机拍了张周慎休息时候的画面,窗口里还有太阳光照进来,就照在周慎身上,让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冰冷的病房里似乎都变得温暖了不少。
乔意遗憾地想,如果他的数位板在,他就可以把现在周慎这副样子画下来了。
这就导致出院回家后,乔意还惦记着这件事,他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盯着看。
乔意以前接稿的时候只喜欢画一些自己喜欢的稿子。
那时候接周慎这个稿子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他手上有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痣,那张还没有画完的稿子上,周慎有一张和梦里的人完全不一样的脸,根据约稿人的要求,周慎就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还散着热气的咖啡,脸上的神情很严肃。
就算他去翻了原书,画出来的稿子也是缺乏灵魂的。
但现在乔意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完完全全的关于周慎的形象。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存在于纸上的、刻板的形象。
乔意以前其实不是很喜欢画真人的,因为很多时候他和他们不熟甚至都不认识,那样画出来的人没有感情,还不如那些纸片人来的好,就算是真人他也只会画q版或者是背面,就像是上次阿姨在花园里浇花。
他很喜欢那种漂亮的、自然的构图。
但他现在真的很想画周慎。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了戳,乔意抿着唇脑袋在被窝里缩了缩,带着淤青的手背也在枕头上蹭了几下,然后抓着手机一起进了被窝,房间里除了灯光就是被窝里亮起的手机光。
乔意眼睛也亮亮的,给周慎发了条消息:【周慎哥,你睡了吗?】
他上楼的时候周慎还在楼下,休息过后周慎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很多,就连回来的车上他都还在处理公事。
那会儿乔意因为药效的缘故很困,在车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周慎家里。
楼下,周慎面色冷静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示好的笑容,“听你爷爷说,小意病了,我来看看他。”
乔意的父亲长得和乔意一点都不像,他长得很粗犷,而乔意的五官却特别精致,乔意完全随了他妈妈的长相。
话虽然这么说,但乔父脸上却没几分对乔意的关心,他连乔意生病住院了还是今天在和周老爷子聊生日会的时候听说的。
本来他没什么兴趣去管这个儿子,上次挂断电话之后他就没有和乔意联系过,但听周老爷子提起,现在乔意住在周慎家,他就又起了心思。
但是给周慎的电话也没有打通。
几分钟之前,准备回家的阿姨就在门口碰上了正巧前来拜访的乔父。
在此之前,周慎也见过乔父几次。
好几次是在生意场上,没什么交集,只是见过面。
一次是在周老爷子想让他和乔意结婚的时候,乔意人没有来,只有乔父在。
他表现得很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但乔家的事情就算周慎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也多多少少听说过。
周慎见过那么多人,即使乔父装得再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伪装。
上次乔意和乔父的电话,似乎很能说明问题了。
在生意场上待久了,周慎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惯不惯。
但是在乔父叫乔意“小意”的时候,周慎还是浅皱了下眉,不过也没有很明显,他的神色就像对待一个并不陌生但也不熟悉的客人一样。
“他在楼上休息,您需要去看望一下他吗?”
周慎的态度让乔父很适用。
虽然他之前一直挺努力地和周老爷子保持联络,但实际上每次他提起家里的生意,周老爷子就会把这种事儿推到周慎头上,他想联络周慎还得公事公办,总是周慎的秘书接的电话,让他按照流程走。
他知道如果走流程,他们肯定是拿不下来周氏的这个工程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周老爷子那儿旁敲侧击地问,上次也不会找乔意,谁知道被乔意给糊弄过去了。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乔父不会放过。
乔父虚虚笑了声,“他休息我就不打扰他了,今天来一是为了看看他怎么样,没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二是想着,你要是有空,可以看看我们公司关于你们公司那个新项目的竞标企划。”
周慎抬了下眼皮。
乔父被他看得有几分心虚,在他竭力把乔意嫁给周慎之前他还是抱着和周家这条大船搭上以后乔氏发展肯定会好很多的想法的,但乔意和周慎结婚之后,不说乔意那个破态度,周慎这人在生意场上比一般人都要严谨,根本走不了什么后门捞不了什么好处,乔意和周慎结婚的事儿都没闹大,外面也没多少人会看在周家的面子上让他几分。
这让乔父很不爽。
但是没什么办法。
周慎的态度不明,他也不敢得罪周家。
周慎不知道乔父心中在想什么,他嗯了声,但没有要去接那份文件的意思,而是任由乔父把他放在了桌面上,随后不甚在意地道:“我会带回去让负责的部门过目的,乔叔您放心。”
乔父笑容僵硬了瞬间,心底骂了几句娘,脸上却没法表现出来,只好应着好的,但还是不怎么死心地说着他们公司的优势等等。
他讲了几句,发现周慎并没有很认真地在听,而是低头在看消息。
乔父少有几次见周慎,他脸上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周慎这人性格如此,他也听周老爷子提过,周慎从小就不爱和人交流。
但乔父莫名觉得,虽然周慎表情还是和刚刚一样,但身上的气势柔和了不少。
这是在生意场上摸滚了很久摸滚出来的,感知别人情绪变化的第六感。
乔父的视线在周慎那头过于潮流的发型上掠过。
周慎在低头看乔意的消息。
他顿了顿。
说实话他平时也会在家里办公,但没什么人会追到他家来刻意和他谈工作,周慎对工作的事情并不反感,即使他知道乔父是为了让他能够通融一下。
但他还是莫名抵触。
他以前对谁都是同样的态度,今天很怪。
他心里甚至在想,乔意住院住了三天,为什么乔父不知道就算了,还选在这种时候带着工作文件来找自己,却没有要看一眼乔意的意思。
他还想起了那天在酒店大厅,乔意无处可去的模样,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周慎皱起眉看了乔父一眼,随后低头回复乔意:【没有,你父亲在楼下】
【你要下来吗?】
周慎难得地隐瞒了关于乔父并没有要看乔意本人的想法。
不过乔意很快给他发来了回复:【他有没有说要见我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周慎看出了一点小心翼翼。
他掀起眼皮,乔父朝他笑着,丝毫没有朝楼上看过一眼。
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来这里的理由。
但很快,乔意又发了新的消息。
【如果有的话,你可不可以跟他说,我睡着了,不方便呀?】
可能是一直没有得到答复,乔意有些恳求:
【拜托啦,周慎哥】
【垂耳兔乞求jpg】
屏幕上,一只雪白的垂耳兔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手分别抓着两只耳朵仰头看着他。
周慎喉结动了动。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垂耳兔的眼睛有那么大么。
片刻,周慎对着乔父说:“乔意睡着了。”
“乔叔可以明天白天过来。”
乔父一脸懵,怎么话题突然就……
这是在下逐客令?
“我……”
他想说他并没有在意乔意,但对上周慎严肃的神情,后面的话被吞了进去。
几分钟后,乔意闷在被窝里收到了周慎的回信:【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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