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司机还是第一次见大少爷让其他人上车, 不免从后视镜里多看了乔意两眼，心底感叹，这小孩儿长得可真漂亮。
乔意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家的车, 和周慎坐得也远远的，怀里还紧紧抱着衣服, 一只手却被周慎牵在手里，一直到周慎放开他的手, 他才仰头看向周慎，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周慎嗯了声, 明明也就十几岁的小孩儿，做派倒有点像大人。
乔意歪了歪脑袋, “哥哥, 衣服我带回家洗完还给你可以吗？”
“你在初中部上学吗？是哪个班级呀？我到时候去你们班里还给你可以吗？”
乔意说话一字一句的，明明很奶的声音, 却格外认真。
听得前排的司机都忍不住再看他两眼。
周慎嘴巴动了动, 没说话，没等乔意反应过来，他就把乔意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拿了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洗。”
乔意闪着眼睛哦了声，“那你要吃糖吗？”
“很好吃的糖。”
乔意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大白兔奶糖, 他开始换牙了, 妈妈不让他多吃糖, 不过现在爸爸也不管他。
乔意的小手攥了下糖，鼻尖一酸, 生生忍住了, 掌心朝着周慎摊开, “哥哥，给你吃，谢谢你把衣服给我穿。”
乔意小小的手心安静地躺着一颗孤零零的糖。
周慎没有吃过，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接了过来，小声说：“好。”
“你要尝一下吗？”乔意一直盯着转移到他手里的糖看。
犹豫了一下，周慎拆了糖纸，一点一点地放进了嘴里。
外面有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周慎以前没有吃过，很怪，还会在嘴里融化，然后就是很重的奶甜味儿。
乔意很期待地问他：“好吃吗？”
周慎：“……好吃。”
很甜，太甜了。
“好哦。”乔意有些雀跃，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很安静。
他有点难过。
这是最后一颗糖了，不知道爸爸会不会给他买糖吃。
乔意家很快就到了。
但是家里一片黑暗，隔着大门，周慎看了眼，他看见了，乔意自然也看见了。
乔意扒着窗户往外看，呆愣了一会儿。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回家，家里都没有人，没有灯的情况。
他有点害怕。
但是，还是得回家。
车门被打开，乔意从椅子上慢吞吞爬了下去，站在车门口和周慎挥挥手：“哥哥再见。”
周慎嘴里的糖都还没有化完，含着一点点糖回应他：“再见。”
车子离开的时候，周慎回头看见乔意瘦瘦小小的一只，慢吞吞地往漆黑一片的家里走去，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可怜。
他鼻尖动了动，闻到自己衣服好像也有种奶香味，应该就是这个糖的味道了。
家里真的没有人，就连平时做饭的阿姨都不在。
乔意自己开了灯，他有点饿了，本来想在楼下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但是楼下好冷，还没有人，有点可怕，乔父也没有回来，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回了房间。
乔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早上生物钟起来的时候，乔父已经在吃早餐了，看见他，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说了一句，“过来吃饭。”
也没有说，昨天为什么留他一个人在家里，没有说，为什么阿姨不在，也没有说，为什么不给他留饭吃，也没有关心他。
乔意委屈地抿了抿唇，“爸爸，我昨天晚上没有吃饭。”
“那就没有吃啊。”乔父觑了他一眼，“谁吃饭了吗？”
“可是你昨天没有让司机叔叔来接我。”乔意快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就好像变了个人，每天都很忙，也不像以前一样很温柔地对自己。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乔父没什么耐心，两三口把东西吃完了。
“可是，可是我们老师说，以后必须要家长接的。”乔意眼睛红了，小孩子很容易哭，但是他想起来，哭了会近视眼，又憋住了。
但是乔父不理他，乔父就是看了他一眼，“司机也不是你家长，谁有空天天接你，以后没来你就自己坐车。”
他自认为自己耐心已经够好，说完，就抱着公文包，急匆匆又走了。
穿得倒是很正式。
但是乔意的衣服还是乱的，他爬起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随便套了件衣服。
乔意还没有说话，家里阿姨也还是不在，他看着乔父的背影，拉直了自己的衣服，扁了扁嘴，爬上椅子，喝了一口牛奶。
然后就哭了。
牛奶是冷的，一点也不甜。
连着几天，乔父都是这个状态，司机倒是来接他了，但有时候还是会很晚，有一天晚上，司机天黑了都没来。
老师就陪着乔意坐了公交车，把他安全送回了家。
家里还是没人。
乔意饿着肚子睡觉。
阿姨被乔父辞退了，阿姨是乔意妈妈和乔父结婚的时候带过来的，是看着乔意长大的。
乔意很难过，为什么爸爸不告诉他就把人辞退了。
连着这么多天后，老师都发现乔意状态不对了。
上课没有精神，下课了总是在发呆，话变得很少，比前刚回来上课那天还少了，脸色也不好。
乔意本来就瘦，现在就更瘦了，每天的午饭也吃得很少，同学给他的零食他也不会吃，总是很有礼貌地拒绝，说他不饿。
老师看在眼里，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联系家长，联系过了，乔父说很忙，说乔意已经有自理能力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老师总不能说，你儿子才七岁，就是没有什么自理能力的小孩子吧，就只能说，你要多关心一下小孩子，然后下课的时候，把乔意找去办公室，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乔意摇摇头，不说话。
他有点饿，已经有三天没有吃晚饭了，学校的饭，他以前也很喜欢吃，但是最近都不喜欢吃了，虽然饿，但就是吃不下去，好像看见就有点反胃。
老师只好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老师，好吗？”
乔意嗯了声，点点头，人还没出办公室，就差点晕倒在地上。
差点没把老师给吓坏了。
“营养不良，没好好吃饭吧？”医务室里医生调整了一下乔意的点滴速度，小孩子血管细得很，还得小心把着，怕一动就给掉了。
“怎么会呢？”老师不敢大声说话，又不敢离开。
“家长不来吗？怎么就你一直在这待着？”医生也奇了怪了，一般小孩子有什么事儿，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孩子，家长不得急疯了。
老师叹了声气，“他爸爸说有事儿来不了，一会儿让数学老师过来看着，我还有课，你说这情况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
“那肯定得去啊。”医生又看了一眼，光看脸色就觉得这孩子可能营养什么的没跟上，有点太瘦了，“我这里边还有两个初一打架的伤患呢，一会再过来给他看看，这么小的孩子，家长也真不负责。”
老师其实还想问问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他们学校医疗什么的倒是挺齐全，毕竟周家那孩子在这儿上学呢，从幼儿园开始，这医务室办的也大，倒也有心理医生。
但这么突兀地让小孩子过去，她怕伤到小孩子。
乔意那么乖，不能太突然了，也没经过家长同意，这责任她也担待不起。
医生说完就进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里，有两个明显已经发育了的男生，一个掀着一条裤腿，一个就站在那，面无表情。
“疼啊！医生你下手怎么这么狠！”男生很明显就是很活跃的那种人，医生还没碰他伤口呢，他就开始乱喊了。
周慎就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沉默得都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别乱动啊，你这是被玻璃片划到了？我还以为你俩打架。”
“哪儿能，班长怎么可能会和别人打架，他是劝架的那个。”
周慎是他们班班长，男生和别的班级的人打架，被不小心划伤了，老师就让周慎先压着人过来把伤口处理了再回去。
医生哦了声，看了眼周慎。
周慎表情可淡，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医生看了觉得还挺好玩，不过刚下手，受伤的男生就开始乱叫了，医生啧了声：“你轻点啊，隔壁有个小朋友睡觉呢。”
“那关我什么事啊！”男生很不满，就是疼啊，疼还不让他叫了吗？
班长也真的是，那么冷漠，害得他只能和医生聊天。
“那小朋友可比你可怜，一看就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还是在办公室晕倒的。”医生本来就是想转移一下男生的注意力，不过男生显然兴趣上来了。
“这么可怜吗？怪不得把我撂在这里去了那么久啊。”
“是啊，长得特好看，像洋娃娃。”
“女孩子吗？”
男生说着，就拖着一条伤腿，想去看，被医生一把拽了回来，“没处理完呢，男孩子，二年级的，可小一只。”不过其他的他也不好说了，就只说：“营养不良，看起来不像没钱的孩子，穿的衣服都很贵的那种。”
就是家长不管他。
周慎眼皮动了动，突然一下子就站直了。
男生还想继续问，就看见班长突然就往外走，哎了两声：“班长，你去哪儿啊？”
周慎没理他。
点滴室就在隔壁，周慎就站在门口就看见了。
乔意他们班班主任，他见过。
而躺在那里的，好小的一只，隔得有点远，周慎也认出来了。
是那天在玻璃书房里，认真给他画生日礼物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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