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要知心中事,看取幔中书。

    那一方染了血的锦帕,是她一生的梦魇。

    夜色如水,灯火摇曳,禁闭的小院中。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透过门缝偷偷的看着门后面的场景。

    青石地砖上染了血,一方刑凳,上面的人已经被打了半死,雪白的皓腕,无力的低垂,指尖落到了地上。

    木棍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在这夏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两旁行刑的仆人,满身都是汗,旁边地上还有一根打断了的刑杖。

    受刑的,是是府中的家生丫鬟。

    不远处,一方锦帕落在尘埃中,沾了灰尘的白,如冬日残雪。

    锦帕上绣着两只鲤鱼,如胶似漆。

    在另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被下令杖毙正在受刑的丫鬟吐了血。

    丫鬟的血,溅到了锦帕上,如同鱼儿泣的血。

    “母亲!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求你放过她吧。”

    那个被仆妇压跪着,一头散发,哭到崩溃的女子……

    是她的姐姐。

    那个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女,清傲孤冷的姐姐,此时跪在地上,哭着求着,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傲气。

    “啪!”

    一个耳光,狠狠的落在了姐姐脸上,她听到了几母亲的痛心疾首。

    “好一个契若金兰的手帕之交!没想到,我吴家竟出了你这么一个磨镜!”

    “母亲……”姐姐声音嘶哑得厉害,满是止不住的哭腔。“是我的错,我不知廉耻,她只是一个丫鬟,你饶她一命,我今后再也不见她了……我听你的话,我嫁人,我嫁给谁都可以,只要你饶她一命……”

    雪白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小姑娘看到,姐姐跪趴的身躯,颤抖得好厉害。

    “她会毁了你,今日她必须死!”

    “母亲,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夫人,非鱼没气了!”

    ……

    小院中各种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最后,是姐姐绝望的哭声,划破了夜空。

    那天以后,姐姐被关在了绣楼里。

    她悄悄的去看姐姐,看到姐姐蜷缩在角落里,瘦得不成人样。

    姐姐不肯吃,也不肯喝。

    姐姐想死……

    她跪在姐姐面前,哭着忏悔。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那一方鱼传尺素的手帕,代表的是什么。她在母亲面前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姐姐给自己的贴身丫鬟绣了帕子……

    就是那一句话,要了非鱼的命。

    姐姐没有理她,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那双眼睛,灰暗而没有生气。

    非鱼死了,尸体被丢进了静湖里……

    母亲不能任由姐姐死去,她一边骂着姐姐不争气,一边让仆妇们按着姐姐,将吃食硬生生的灌进去。

    再不行,就让大夫开药。

    不管天山雪莲,还是百年人参,总能吊着姐姐一口气。

    ……

    再后来,姐姐似乎想通了。

    她开始吃饭,开始喝水,也开始会笑了,甚至答应了和母亲安排的人议亲。

    似乎所有事都过去了,所有人都忘了,有一个丫鬟死在了一方双鲤锦帕下。

    可是第二年的夏天,姐姐死了,死在了湖里。

    死在……非鱼长眠的那个静湖。

    所有人都在说,姐姐是失足落湖,溺水而亡。

    可是她知道,姐姐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方泛黄的帕子,绣着一双鲤鱼的帕子。

    帕子上有深褐色的污迹,那是……非鱼的血……

    ……

    所以,对于苏老夫人来说,女子相恋,是记忆中那一方染了血的手帕,是世人永远不解的目光,是姐姐和非鱼的死。

    而现在!

    她的孙女,跪在她面前,说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苏老夫人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了!

    “阿浅!在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局面之前,你回头吧!”

    “回头?祖母,阿浅回不了头。”苏浅眼中的认真和执着,无比坚决。“这一生,我不可能放开她的手。”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苏老夫人咬牙说道,“你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你祖父吗?他的手段,你很清楚。”

    苏浅心下一惊,却还是强自镇定,“我知道,祖父大概是不会杀我的,但是他会弄死静笙。”

    “你知道就好!也别拿她是北狄公主的身份来说事,你别忘了,尔绵太后已死,北狄那边又送来了一位公主和亲,她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

    尔绵太后已死,现在的北狄王是铁了心要和大宁交好。听说几天前,又进献了一名公主前来和亲,而且这次是直接进了武帝的后宫。

    “我不会让她死的!”苏浅如此说道。

    “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家族都不要了吗?”

    “祖母!”苏见抬起头,直视着苏老夫人说了一句,“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苏老夫人瞳孔猛然一缩,整个脑子一片空白。

    “母亲,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祖母,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面前,阿浅的脸,变成了姐姐的。

    当年姐姐也说过这句话,然后…姐姐就攥着那一方双鲤手帕,追着她的鱼儿去了……

    “阿浅,你是在威胁我吗?”苏老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苏浅摇了摇头,“阿浅只是在陈述事实,静笙若死了,阿浅也活不了!”

    苏浅自小是最听话的,从未忤逆过他们。这是第一次,也是苏老夫人见过最坚决的一次。

    苏老夫人也很清楚,现在的苏浅,一如当年的姐姐。

    如飞蛾扑火,却义无反顾。

    苏老夫人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压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绪,好半晌,才冷冷地说出了一句。“滚出去!”

    闻言,苏浅静静的起身,行了个福礼,慢慢的退出房间,转身要离开之际,听到身后,苏老夫人冰冷的声音。

    “我不会祝福你们的,若不想落得万夫所指的地步,以后行事小心些,别被别人察觉了。”

    此话听着毫不留情,可苏浅知道,苏老夫人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了。

    “谢谢祖母。”

    苏浅对着苏老夫人执了谢礼。

    苏老夫人只是冷冷的转过身,不愿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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