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随这才又看了眼容华。
纵是灰头土脸,钗环尽失,亦难掩眼前女子昳丽之资。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眸似星辰璀璨。
饶是他见惯了宫中佳丽、帝王宠妃,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容貌气质实在太过惹眼。而他一向对过于貌美的女子无甚好感。
想起在林中听见的那句夫人,以及远远看见她对独眼笑脸相迎,萧随又加了一笔——尤其不喜与匪贼纠缠不清的貌美女子。
见马上的男子迟迟没有回应,容华悄悄觑了眼萧随,一时也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她在京都虽然很少参加宴会,但这不妨碍她交友,威武将军之女罗素素便是她闺中密友。
罗素素为人爽快,八面玲珑,京中大小事宜但凡能流传到贵女圈中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二人时常小聚,罗素素又向来喜欢容华乐观豁达聊天不打岔的性子,凡是得了什么消息,顶多憋上一两日,到了第三天定会想方设法把人约出来,竹筒倒豆子般将趣事全都说与容华听。
是以容华虽没正式踏入贵女圈,却对圈中之事知了解甚多。
自从半年前,狼牙军击败北戎主力军,北戎国主割城议和后,贵女圈中谈论最多的便是永定侯萧随。
在罗素素不遗余力地渲染下,容华对萧随的事迹就差倒背如流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是朝堂上搅弄风云的权臣,是大周儿郎心中保家卫国的英雄,亦是万千少女眼中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
前两点容华不置可否,毕竟她没机会参与朝堂之事,也就无从得知。但最后一点,容华倒是颇不赞同,甚至与罗素素为此争论过。
在容华眼中,如意郎君应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那萧随却是个薄情凉性、铁石心肠之人。
有些事别人或许忘记了,可她还记得。
四年前,京都第一美人丞相之女李婉儿,自见过征战归来的萧随后,不顾家中反对私自退了自小定下的婚约,一心要嫁萧随。
此事闹得满城皆知,李丞相虽异常震怒到底爱女心切,豁出老脸去永定侯府提亲。
不成想萧随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若是人人都像令爱一样闹上一闹便要我娶,我怕是得上奏向圣上讨要一个大点的府邸了。”
李丞相回家当晚就吐了口老血,决计要把女儿嫁到与京都毗邻的青州。李婉儿疯了似的哪也不肯去,后来被逼急了,一剪子下去把头发全剪了。
那时容华和罗素素才十二岁,听说李婉儿落发出家后,皆是唏嘘不已。
永定侯但凡换个温和些的处理方式,李婉儿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几年过去了,昔日京都第一美人长伴青灯古佛,早已被人抛诸脑后。永定侯萧随却是屡立奇功,风光更甚从前。
这世间对女子太过苛刻,男子追求心爱之人,会被当作佳话赋予痴情的美名,而女子却要被嘲笑不知廉耻,甚至一个不慎就此落入泥潭!
哪怕是丞相之女也未能幸免。
可笑的是,一茬又一茬,总有那么多不明不白的人趋之若鹜。
这还只是闺中秘事,若要再加上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话,怕是……
容华已做好没有好话听的准备了。
果不其然,萧随眉峰一挑,扫了眼六车谢礼,哂笑道:“你父亲在朝堂上一向谨小慎微,私底下行事却如此张扬,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
没想到萧随会扯到父亲身上,容华一时被噎住,待反应过来后,肃起脸道:“家中大小事宜皆由母亲打理,且车上装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请侯爷勿要妄议家父。”
萧随本就对容华印象不佳,见她如此牙尖嘴利,皱了皱眉,撇过头不再看她。
一旁的护卫见永定侯终于看过来,瞬间精神振奋、昂头挺胸,像极了在等待检阅的士兵。
萧随一改之前的不耐,上下打量着他们,神情专注而认真,片刻后点点头道:“不错,吃得了苦,忍得住痛。先把身体养好,日后若能通过考验,军营见。”
护卫们得了这番话后欣喜若狂,像是感受不到痛楚般,一个个蹦的老高。
容华见了很是替他们开心,也大致能理解他们心情,但她没想到的是萧随会有这样好的态度。
就在容华凝眉沉思时,纷乱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容华望过去,只眨了几下眼的功夫,一行六匹骏马已奔到眼前。
马上几人同时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如行云流水。
为首一名脸上挂满络腮胡的男子低头拱手抱拳,一副等着领罪的模样道:“侯爷,属下无能,并未找到独眼踪……”
话未说完,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人只有一只眼睛,顿时舌头打结,双目蹬的老大,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再吐出一个字来。
一旁的银珠看了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络腮胡更是着急,一急之下倒是能蹦出字来了,偏又成了个小结巴。我我我了半天也没再说出第二句话,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容华本想阻止银珠,叫她注意分寸。转念一想这几天过的实在胆战心惊,尤其今天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随她去吧。
劫后余生大抵就是这样吧!容华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梨涡浅浅,霎是惹人喜爱。
萧随并没有跟着笑,表情淡淡地望着远方,让人看不出喜怒。
气氛渐渐走向轻松,在车底躲了许久的张嬷嬷,直到此时才敢爬出来。
甫一出来,张嬷嬷就大声哀嚎,尖锐的嗓音吓了银珠一跳。
众人闻见哭声,自然就不再笑了,转而大为不解地看着张嬷嬷。只有络腮胡暗自松了一口气,抬手悄悄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各位大人,请你们帮忙找找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见了。”张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当时太过混乱,她也没注意到容英往哪个方向跑了。夫人才把女儿认回来,若在她手上又给弄丢了,她是没脸回去见夫人了。
络腮胡感激方才张嬷嬷误打误撞解了他的尴尬,上前问道:“老人家,你家小姐不就在这吗?”说着他指了指容华。
“那不是我们容府的小姐。”张嬷嬷一心想把事情宣扬开,给容华难堪,“她只是猎户之女……”
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听见有人呼喊救命,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地底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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