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容华曾无意听到过老夫人和安嬷嬷的谈话。是以知道祖母说的重蹈覆辙指的是什么。
老夫人身为成国公嫡女,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且二人青梅足马、两小无猜,情分非比寻常,怎么看都该是一段美满姻缘。
然而就在成婚前三个月,老夫人踏春时意外落水,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时的容公子也就是容煊的父亲救了上来。
上岸时,两人湿漉漉的贴身紧靠,自是惹来众多非议,尤其是老夫人成婚在即,流言蜚语更是甚嚣尘上,怎么压也压不下来。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容华定定地看着老夫人,怔愣良久才慎而重之地点头道:“祖母,华儿知道了!”
老夫人见孙女应允,卸下重担似的长舒一口气,向后仰躺着靠在迎枕上。
她拉过容华的手握在掌心,“你虽玲珑剔透、乐观豁达,到底还是年轻了。祖母活了大半辈子,别的没悟透,唯独一点算是看明白了——人要为自己而活!”
明眸沉思了半晌,容华似有所领悟,朗声道,“女子不能考取功名建功立业,不能抛头露面下海经商,甚至握有手艺也得遮遮掩掩。”
“除此之外还得深受声名束缚。若再不好好对自己,当真是白活一世了!”
“你能想通这些便是再好不过了!”老夫人甚是欣慰,细细叮咛道:“往后日子还长,你若是遇到过不去的槛,就想想祖母今日与你说的话。”
“知道了,祖母。”
不知不觉夜已深,祖孙两人在榻上又聊了会儿,容华见老夫人面有倦色,遂起身告辞。
老夫人虽已有乏意,却仍是想和容华拉扯些家常。转念想起她一路舟车劳顿,只得先按下腹中要说的话,让人先回漪澜院休息。
容华一走,寿安堂顿时冷清了不少。
安嬷嬷算着时辰,端了碗药过来。
老夫人瞅了眼浓黑药汁,眉头紧蹙,又嫌药味太过冲鼻,微微将头撇向一旁。
安嬷嬷已做好准备苦口婆心劝上一番,不料老夫人自己又端起碗,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姑娘一回来,您喝药都比往日爽快了。”安嬷嬷一手接过空了的药碗,一手拿了颗蜜饯放进老夫人嘴里,喜笑颜开地打趣道。
老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搀着安嬷嬷的手走到红木嵌螺钿床边,幽幽吐着气,“我若是不活的长久些,华儿可就没了依靠。”
安嬷嬷自是知道这些的,笑着扶老夫人躺下,掖好被角后,见老夫人兴致尚好,想起一件紧要事,便道:“上次您嘱咐我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果然,老夫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径直坐了起来问:“怎么样,那罗家公子之前定下的婚事,当真黄了?”
老夫人口中的罗家公子正是威武将军嫡长子罗成毅,也就是罗素素的嫡亲哥哥。
罗成毅正值弱冠之年,虽出生于武将世家,却是难得的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
老夫人前几年就有意将容华许配给他,细细打听后才知人早定了娃娃亲,这才作罢。
正因有了对比,老夫人挑挑拣拣,看谁家的公子哥都不尽如意。是以容华才耽搁到现在也没定下一门亲事。
想着打听来的消息,安嬷嬷也是精神一振,“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林家以女儿身体不好为由,上门主动取消了婚约。眼下消息还没流露出去,奴婢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
“当真如此?!”老夫人又坐直了些,再三确认道。
安嬷嬷许久没见过老夫人这个样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还能骗你不成?婚约确实已经取消,至于什么原因,眼下还不得而知。不过想来应是女方那边的缘故。”
老夫人略一思忖,点头道:“是了,威武将军向来重情谊,罗家公子又是守诺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拖累,至今尚未成婚。”
“所以说,我们姑娘是有福气的人!”安嬷嬷笑着说道。
老夫人眉宇舒展,心情大好,“罗公子温润如玉、品性端方,罗家家风清正,华儿又与罗素素交好。怎么看,这都是一桩绝妙姻缘。”
“快快快,快去把大夫开的安神香拿来。”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拉过被子躺下睡好,精神抖擞道:“得赶紧把身体养好,过几日去罗府登门拜访。”
见老夫人浑身是劲儿有了奔头的样子,安嬷嬷高兴得什么似的,连声应好。
…
回到漪澜院后,容华并没有马上梳洗休息,而是打着灯笼查看院子里的花草。
银白月光下,容华一袭轻柔白衣站在花圃旁,面上带着清浅笑意,恍若误入凡间的花仙子,一尘不染。
即便是日日陪伴在侧的银珠,也不禁一时看愣了神。
意识到自己失态后,银珠忙撇开视线,朝花圃里扫了眼,不无可惜道:“走了十多日,好多花已经开过了,咱们辛辛苦苦种一场,竟连花都没见着一朵儿。”
“花开过,就不可惜!”想起祖母的话,顿了顿,容华又补充道:“花儿是为自己开的,它开一遭并不是为了让人观赏。”
银珠似懂非懂,却也没再提出疑惑。
夜已深,正是露汽最重时。在外面稍站久了,衣裳便有了潮意。
沐浴所用的水早就备好了,银珠催着容华进屋。沐浴过后,容华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心满意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姑娘还是同小时候一般,睡了个好觉,吃了顿饱饭都能乐上一乐。”银珠一边用干帕子帮容华绞头发,一边揶揄道。
容华闷在被子里笑了几声,又翻身往外挪,脑袋枕着手臂趴在床沿处,以便银珠绞头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王氏请太医院太医来给容英看病一事。
想起太医临走前说的话,银珠愤愤道:“连太医都说了,头上的撞伤无大碍,英小姐偏偏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害得姑娘又被夫人逮着数落一通。”
容华不甚在意地笑笑,“左右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以前或许会难过,现在任她说什么,都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其实容华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她在意的是,辛辛苦苦赶了那么些天路,眼看就能见到父亲了,偏偏横生枝节,就差了这临门一脚。
怎能不叫人遗憾!
好在凤鸣山并不算太远,以后做足准备,总还有机会去的。容华这样安慰自己。
“对了,姑娘,有件事差点忘了。”
银珠放下巾帕,去妆奁旁的博古架上取了张帖子,“这是前些日子,齐府小姐派人送来的生辰宴帖。再过几日便是宴会的日子,姑娘可要好好准备准备。”
银珠担心什么容华心里很清楚,只是眼下她想到了去凤鸣山的事,一时也顾不得。
“这个过会再谈。”
容华按下帖子,“你明天赶早去趟罗府,给素素捎个口信,问问她最近哪天得空,我有事情和她说。”
银珠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想了想,试探性问道:“姑娘可是要打听永定侯的事?”
“你想什么呢?”容华神色古怪地看了眼银珠,“怎么扯到永定候身上了,我要问的是罗大哥。”
这下银珠更吃惊了,蹬大眼睛道:“姑娘,好好的你打听罗公子干嘛?人家可是定了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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