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道:“皇上好着呢,小王爷也别担心他了,日后,不出宫便是,”

    他看着,像是放心了,又上前來,从后腰处取出一件东西來,搁在床上,开口道:“这是父王给我的金丝软甲,说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臣弟反正也用不上,想着,就送给皇上了,”

    他真是事事记着元承灏啊,连这么珍贵的宝贝都舍得拿出來,不过他那句“臣弟反正用不上”,真是大大地打击了元承灏的自尊心,

    在元非锦的心里,他怕是成了一碰就碎的瓷了,

    果然,他黑了脸:“朕不需要,”不是因为这是景王送给元非锦的,而是因为元非锦的话,

    偏元非锦还不知好歹地叫:“皇上为什么不要,这东西刀枪不入的,”

    是的,刀枪不入,却也抵挡不住元非锦的唇枪舌剑,

    元承灏欲开口,我忙道:“既然小王爷如此盛情,皇上便领了吧,”

    元非锦高兴地开口:“是啊,哪天您想出宫,就穿上,”

    吸了口气,我能够理解为什么元承灏总会气愤地罚他抄经文了,对着元承灏,元非锦真像个孩子,真的,

    也只对着他,

    可他对着我就不会,比如那一次警告我不要过慧如宫去,比如那一次帮我藏起那掉在偷听他们谈话现场的纱布……

    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出他们兄弟之间的纯真來,

    这,是我喜欢的,像我和姐姐,

    元承灏终是闷闷地说了句:“离京了,功夫和学业什么都不能落下,否则,朕不饶你,”

    他重重地点头,

    半晌,又道:“皇上,楹儿不想离京,可,丞相又说她不算安家的媳妇,说那是安歧阳临终交代的,臣弟想,让您帮劝劝,父王原本是想带她回琼郡的,可她抵死不愿,也只能作罢,”

    抬眸看着身侧的男子,他的神色并不见异样,只淡声道:“此事朕心里有数,”

    他这才又笑了:“那臣弟就放心了,就……就不打扰皇上和娘娘,”他行了礼,往外走了一步,忽而又停下,回眸朝我道,“皇上日理万机,娘娘可别缠着他太累了,”

    这句话,直到他出去,我才猛地反应过來,

    什么叫……别缠着他太累,

    元非锦他真是……

    我可恨地咬紧了牙关,听得元承灏的声音传下來:“怎么,不明白他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么,”他的话语里,分明带着讥笑,

    我怎么会不明白,

    他竟伏低了身子,贴在我的耳际,音色缱惓:“若不明白,朕告诉你,”

    “唔……”

    我一吃惊,他已经含住我的樱唇,与之前的不同,这一次,他的薄唇沒有暖意,冰凉得让我浑身一颤,

    抬了手,才猛地想起他身上的伤,

    推不得,身子往后仰,他跟过來,依旧吻着我,

    心里恨着,元承灏,除了占我便宜,他还会什么,

    一个劲地后倾,许是幅度太大,他哼了声,本能地抬手捂住胸口,一阵惊愕,瞧见那抹殷红之色已经顺着指缝渗出來,

    “隋大人,”我惊叫起來,他真是不要命了,

    隋太医匆匆进來,常公公也跟着进來了,他二人的脸色也变了,隋太医忙上前按住他的伤口,皱眉道:“皇上怎的会撕裂了伤口,”

    我尴尬了,他亦是,总不能告诉太医,他是因为吻我吻到裂了伤口吧,

    他一世英名扫地,脸也沒地方搁了,

    他不回答,隋太医到底是不再问的,又给他换了一身衣裳,他倒是老实了,任由我和常公公翻來覆去地弄,也不动一下,不吭一声,

    给他换衣服真累,他的身子真沉,

    常公公收拾了东西出去,他才睁开,

    我笑:“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竟答:“朕有金丝软甲,”

    败给他了,穿上衣服下了床,他又言:“床上多暖和,”

    谢谢,还是地上踏实,

    他也不说话,不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我坐了会儿,起身出去,隋太医警觉地起了身,我朝他示意沒事,他紧张的神情才缓下去,

    “隋大人对皇上真真上心,”我坐了下來,也示意他坐,

    他笑了笑:“臣食皇粮,自然是要为皇上办事的,”

    食皇粮,说得真好,

    可,那么多食皇粮的人,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那都是司马昭之心呢,

    “那次皇上去渝州,倒是不见隋大人随行,”我回想了多次,似乎都沒有想起隋太医的身影,

    他却道:“臣也去了,只是皇上开恩,让臣回了趟家,”

    我倒是讶然了:“隋大人是渝州人士,”

    他点了头,

    不可思议地叹道:“本宫听闻隋大人的口音,还以为大人是京城人士,”他的口音,丝毫听不出來,

    常公公上來倒了茶,轻言道:“隋大人进京十六年了,也难怪娘娘听不出,”

    十六年,那是够久的,真难得,他还是看着元承灏长大的,

    ……

    晚膳的时候,元承灏未醒,也沒人进去叫他,我吃了些,也让宫人们都吃了,

    阿蛮过來帮我换药,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我,我朝她笑笑,她只道:“娘娘日后可不能这样,”

    听话地点了头,

    她又道:“少爷什么都教了奴婢,奴婢唯独不太会上药,娘娘若是有不舒服的,可得告诉奴婢知道,”

    我怔了下,想起安歧阳是从來不用药的,不免又是一阵心酸,

    大约又过半个时辰,芷楹郡主來了,

    我知道她会來的,不管多晚,就会來的,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倒是真的脱下了那身孝服,见了我,吃惊地开口:“娘娘怎么了,”

    抬手,轻触了触额角,我摇头:“不慎磕破了,”引了她入内,他还睡着,此刻瞧去,脸色倒是红润了些,和白日里比起來,着实好了很多,

    芷楹郡主长长地松了口气,

    “郡主不必自责,皇上并沒有怪你,”我安慰着她,

    她红了眼睛:“此事我谁都不敢说,连王兄亦是,着实是我鲁莽了,怎的就不能好好问问,幸好是沒有酿成大错,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沒脸见岐阳,”

    她心里当他是兄长,是皇上,又如何真的会杀了他,

    拉了她坐下,小声道:“听闻明儿王爷回琼郡去了,小王爷也跟着走了,”

    她是知道我什么意思的,点了头,只道:“此事娘娘也不必再劝了,我想好了,我不走,岐阳的心思我明白,可我舍不下他,总觉得出了京,哪里都沒有他的影子,我会难过,”

    握紧了她的手,她说的,我如何不懂,只哽咽地开口:“他若是泉下有知,岂不越发自责,”他活着,处处为别人考虑,若是知道芷楹郡主为了他这般对待自己,定不会安心的,

    她勉强笑道:“我也沒说一辈子如此,”

    不是一辈子,那么是多久呢,

    此话,我不会问,亦是知道她不会答,

    二人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会儿,才听芷楹郡主又道:“宫里贤妃和冯婕妤都有了身孕了,娘娘自己要把握好机会,”

    这个问題,我不是沒有想过,

    此刻她提了,我倒不知该如何说了,

    忽而见她起了身,回头的时候,见元承灏的身子略动了下,她却是站着沒有上前,我跟着起身,见他睁开眼來,忙过去扶他道:“郡主來了,”

    他只“唔”了一声,侧脸瞧了她一眼,芷楹郡主低下头,低低地说了句:“皇上可好些,”

    “白日里,你王兄來了,”他忽而沉声说了一句,

    她惊讶地抬眸,听他又道:“过來,”

    迟疑了下,终是上前,

    他坐正了身子,他忽然叫:“常渠,给朕取戒尺來,”

    我吃惊地叫了他一声,他也不理,戒尺取來了,却是芷楹郡主自觉地伸出手來,他狠狠地抽打在她的掌心,骂道:“这一尺,是为安歧阳打的,”

    又是一下抽下去:“这一尺,是为你王兄,”

    他抬了手又要抽下去,我慌忙拉住了他的手:“皇上手下留情,”我知道他心中有怒,可是如今打了郡主又能如何呢,

    芷楹郡主忍不住哭出声來,

    他握着戒尺的手微微颤抖着,终于还是放下了,我松了口气,他只开口:“明日,跟你父王回去,”我以为,他会劝说,却不想,什么都沒有,那是命令的口吻,

    “楹儿,不走,”她还是倔强地拒绝,

    “他已经死了,”

    “皇上求求您……”她抬手,轻拉住他的衣袖,那被他打过的手明明是疼着,她却义无反顾地握紧,

    我张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叹息道:“从小到大,朕都觉得你懂事,识大体,真爱一个人,又怎能如此,”

    她猛地抬眸:“皇上爱过么,”

    一句话,说得他怔住了,她却流着泪笑:“您不曾爱过,又怎会懂,”

    他睨视着她,忽而低嗤一笑:“朕时常在想,倘若那时候,非锦不曾进京,你亦是,”

    芷楹郡主微微撑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而他的话,独我懂了,

    如果那时候,他们兄妹不曾进京來,他与他们,沒有过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如今也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忌,就今日芷楹郡主伤了他的事情,他定会不顾一切扳倒景王,此刻,也再不必为了她的去留而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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