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鸿钧已经将紫烟一事解释清楚, 然而通天每每和元始相遇,总觉得不太自在。相处时谈不上尴尬,但又回不到过去那种轻松的模式。
得知鸿钧将孔宣派出去办事后,通天也在昆仑待不住了, 选了个良辰吉日就出门游历了。
而在通天离开之后, 元始也离了昆仑。他有心再收几个徒弟, 巫妖二族的遗孤身负因果,他无意于此, 因此便隐于人族之中寻找有缘之人。
通天和元始都不在家,老子闭关修炼也是常态, 这弟子们自然而然就留给鸿钧教导了。于是多年不曾讲道的道祖又干起了传道解惑的老本行, 在他的教育之下, 三教弟子的修为长进了不少, 连鱼缸里的龟灵都没落下, 很快就化成人形。
弟子们在上提高班, 通天自己也没闲着。她每回游历之时, 顺手救死扶伤、拨乱反正是常有的事, 这回当然也不例外。人间的不平之事看多了, 她对一些事的看法慢慢也有了变化, 就比如这即将到来的封神量劫。
她原本站在人阐截三教的立场上, 天然地就对封神量劫没有半点好感。一个封神榜, 让三教反目, 截教近乎丢了道统。三百六十五位正神里,截教弟子就占了绝大多数。
她自认从成了上清通天以来,尽心维护三清的关系,尽力搭救无辜之人,尽量规避能致使截教覆灭的一切因素。上不负教主之名, 下不负洪荒众生,不求有功,但求对得起自己的初心。
因此这封神榜一事,她先前始终想的是怎么将三教从里面摘出来,甚至她都大胆地考虑过能不能让这场量劫彻底消失。
只是近日的游历和往前千万年间的所见所闻,让通天认识到,世间不能没有职权分明的神灵体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代没有。
得益于昆仑两代人当年集体下山入了人族,用九年的时间教化人族,人族的发展有了一个高涨期,让他们的生活质量达到了几百年甚至千年后的水平。
然而文明的内涵不止于技术,更需要与技术相配套的律法条文、社会秩序等等。很显然,这个时代的人族无法满足后者的需求,前者的水平也不过尔尔。
含冤之人无法证明清白,枉死之人不能报仇雪恨,杀人夺食的逍遥法外,背信弃义的安享富贵……因此,才需要神灵来纠察人间善恶,检举世间功序。
更何况各方修士都怀有神通,搅得山川动荡也不是什么难事。洪荒本身也在随岁月进行变迁,山洪爆发大地震动的威力,远远不是现在的人族可以抗衡的。因此,才需要神灵来执掌三山五岳,布雨兴云。
种种缘由都让通天不再抗拒封神一事,她现在想的是如何能和鸿钧商量……不,应该是和天道协调,让这封神榜更为合理,上榜者能心甘情愿认领神职。
她打开了一个心结,心胸也更为开阔了,游历在外,乐不思归。不过出去了几年而已,就又往昆仑山打包送去了五个新徒弟:正是她惦记了多年的无当、三霄姐妹和赵公明。
五个弟子不过将将化形,甚为年幼,跟着她在外面疯跑肯定是不妥的。索性家里有人帮她带徒弟,通天也乐得麻烦自家师父,将徒儿们的修炼的大事都托付给鸿钧了。至于生活上的琐碎之事,自有焚煊和池淼两个大师兄大师姐料理,通天非常放心。
无独有偶,元始近些年行走在外,也陆陆续续收下了不少弟子。他看重人族,其中确有不少有仙缘的。
元始收徒较为谨慎,往往要设题考察几回,再掐算其品行、气运,最后于暗中观察一段时日,确认无误后才会定下师徒名分。而后传授玉清道法让他们去昆仑山自行领悟。
他和通天在外倒是各有各的舒心,只有留在昆仑的鸿钧看着三清宫里越来越多的徒孙陷入沉思,每天为了分班教学费尽了心思,几年之后就开始后悔当初设计了紫烟一事,才让他心虚之下跑来昆仑“赎罪”,最后过上了悲苦的教学生涯。
不久后,通天结束了游历的生活,去碧游宫小住。
在通天来之前,玄女在蓬莱巡视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巫妖大战之后,零零散散地有两族的遗孤迁移到东海附近,在蓬莱上定居的修士偶尔外出便与他们相识,其中不乏有想隐居蓬莱的。玄女考察之后,便会放合适的人上岛。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求仙问道的人族摸到了东海地界。久而久之,蓬莱三岛上便是人、妖、巫、仙混杂而居,管理起来也更需要花费心思,因此以玄女为首的昆仑弟子常来蓬莱帮忙。既是为了传道,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一方净土。
不过人口虽然多了起来,但大多都居住在方丈、瀛洲两座岛屿之上,蓬莱作为主岛,除了昆仑嫡系弟子和鸿钧、杨眉、女娲这一层次的人之外,一向是有德有才的大贤才能入蓬莱。
至于碧游宫便是通天的私人宫殿了,没有得到她的允准,旁人不得私自入内。
这日通天正在碧游宫中整理手卷,玄女进来通传,说是孔宣师弟和鲲鹏道兄来了。通天这才停笔,留了玄女在一旁坐下,等孔宣和鲲鹏一同进殿。
通天几年不曾见到孔宣,乍一看觉得自家徒儿仿佛长得更好看了,笑着打趣起孔宣来。
“师父许久没见到咱们昆仑的小孔雀了,竟是越发俊秀了,看来这几年出门在外倒是没有怠于修炼。”
修行之人的容貌和修为功力挂钩,法力越深厚,容貌也随之更为俊美,是以通天才有这一说。
孔宣腼腆地垂下眼眸,笑起来时让人只觉心里一甜。他在旁人面前多有骄矜,在通天跟前时却一向乖巧。
“师父您莫要打趣徒儿了,我是带着兄长来向您请封的。”
“请封?”通天不解其中因由,又上下打量了鲲鹏一回,果然较上回见他时多了不少功德之力,想来的确做下了大事。
“是这样的,前些年师祖派我去寻兄长,说是只有兄长才能寻见妖皇的河图洛书,继而让人族天皇证道。这些年奔波在外没回师门,正是在办此事。”
孔宣解释了当年外出的缘由,他知此事由鲲鹏来说恐不体面,因此又为自家兄长解释道:
“师父,兄长已寻到河图、洛书赠予伏羲氏。师祖当时吩咐,若是此事成功可向师父来请封,使兄长做人阐截三教的护法神兽,入昆仑山安居。”
通天抬手示意他二人入座,手边却已化出一纸玉符。“你师祖说的在理,天皇证道是人族的大事,功德无量。鲲鹏赠他证道法宝,这可是难得的大机缘,请封为护法神兽合情合理,我岂会不同意?”
说话间她手中的两道玉符已经写好,化为流光飞出了碧游宫。
“既是要封为三教护法神兽,我先告知你大师伯和二师伯。虽说你大师伯一向先我一步知道,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走。至于你二师伯,咳,不提他也罢。”通天不经意地抬手蹭了蹭鼻头,提起元始时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鲲鹏听通天这样说,就知道这事大体上妥了,撩袍拜下。
听通天说起元始,他心里也不无感慨。初遇时他跟在母亲身边,圣人她还只是一个小娃娃,如今听她语气,和元始圣人已互有情愫,好事不远矣。
孔宣跟着哥哥一同下拜,他在男女之情上很是迟钝,对他师父提起二师伯的怪异反应也没注意到。得了自家师父的保证,他心里想着往后终于能和兄长同住昆仑了,凤眸中尽是欢喜。
通天将他们兄弟二人扶起,又把手里的两本书卷交给玄女。
“我看方丈岛上的妖族化形不全,多是半人半妖的体态,特意编写了化形谱,可传给它们认真修炼。另外一本则是师父此次游历的心得,大家当故事瞧瞧,有感悟更好,没有也不要紧。我这便回山了,蓬莱交予你来打理,我一向放心。”
玄女一一应下,收好两卷书,送通天、孔宣和鲲鹏出岛。临走之时,通天想起轩辕氏,又特意叮嘱玄女。
“天皇不日便会证道,在他之后,还有地皇神农、人皇轩辕。教化神农氏的功劳应该在你大师伯一脉,而这传授轩辕氏的功德便有你的一份。蓬莱离中原路途遥远,你可要勤于推演,不要错过这份机缘呐。”
玄女自从拜入通天门下,苦厄的生活立即转了个弯,近乎是顺风顺水安心惬意,对通天的嘱咐自然是牢记于心。
“师父您放心便是。”说罢将手里给师弟师妹准备的礼物交给孔宣,款款行礼送别。
神仙来去自如,分别之时便谈不上什么离别愁绪,几句闲话过后,通天就架起云头飞往昆仑。等她带着孔宣和鲲鹏迈入三清宫,才意识到她和元始当徒弟当得是有多么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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