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老奴来拿。”管事太监忙要接过,手还未碰到,被他出声阻拦, “不必。”
钟慕期接过油纸伞,又低笑道:“这东西你碰不得。”
管事太监怔了一下,见他已抬步往府中走去, 连忙跟上。就是心里犯了嘀咕:一个普通小匣子而已,世子笑什么?
两人各回住处。
屋内已备好热水姜茶, 李轻婵满心都是外面的雪花和待会儿要见平阳公主的紧张感,被压着换回了自己的衣裳,重新梳了头后,已过去半个多时辰。
公主府里侍女众多,比刑狱司里照顾得更仔细, 挽月见她今日精神好, 还特意给她点了胭脂。
李轻婵出去这几日别说是点胭脂了, 就是清醒的时日都没多少, 这会儿见了胭脂口脂也很喜欢,都浅浅抹了一点, 看着更娇艳了。
重新换回鲜艳衣裙、戴上簪子钗坠, 李轻婵竟然觉得有点怪了,对着铜镜捋了捋发丝, 露了个腼腆的笑。
“小姐这一趟回来气色好多了, 还是世子找的大夫厉害。”挽月在一旁夸赞了一句。
秋云也骄傲地附和:“我们家小姐打小就好看, 等病好了还能更好看。”
说了几句, 外面有人来了,是平阳公主等不急让人来催了。
一行人拿暖手炉的,取斗篷的, 撑伞的,拥着李轻婵往平阳公主的荣丰堂去。
雪才下了一会儿,路上还未积白,沿着连廊穿过两个月洞门就到了。
李轻婵刚到外间,正要摘斗篷,听见里间传来脚步声,她的手才摸上脖子上的斗篷系带,顺着脚步声抬眼看去,就看到了疾步出来的平阳公主。
几日未见,平阳公主依旧是雍容华贵的模样,原本因为着急而紧绷的神色,在看清李轻婵的瞬间冷了下来。
李轻婵连忙行礼问好,“姨母……”
她才喊出两个字,就被打断,平阳公主冷声质问道:“谁让你在脸上胡乱抹东西的?”
李轻婵被她这语气弄得无措起来,手指捏着系带呆愣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旁边等她脱斗篷的挽月急忙下跪认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见小姐今日精神不错,就擅自给小姐抹了胭脂。望公主恕罪!”
李轻婵身边其余几个侍女跟着一起跪下。
“是我自己要抹的……”李轻婵什么心情都没了,脸上火辣辣的,笨拙地解释着,“是我非要抹的,我马上擦掉……”
说着拿手背在脸上蹭,想把胭脂全部擦掉。
平阳公主脸色更难看,瞪着她不说话。她身后的欣姑姑看着这景象,偷摸给李轻婵使眼色。
可李轻婵正低头难堪地擦着胭脂,根本没看见。
“这是在做什么?”几人就这么堵在外间,又有声音传来。
李轻婵反应比谁都快,立马扭头往外看,在钟慕期出现时嗓音低低地喊了声“表哥”。
钟慕期堪堪捕捉到她这一声,听出她嗓音里的低落和为难,目光落在她揉红了的脸颊上。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跪着的侍女,再看平阳公主铁青的脸色,道:“都起来吧,外面冷,小心伤寒。”
平阳公主倒未说话,瞥了眼局促的李轻婵,冷哼一声甩手往里去了。
李轻婵还慢慢用手背蹭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响,也不动。
“进去。”
李轻婵头埋得更低了,闷声道:“擦干净了再进去。”
外间开着半扇门,没有风,但能看见外面的院子,天色更暗了,雪花不知何时已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地往下落。
钟慕期看着她被被胭脂染红了的指尖,吩咐侍女去打热水、取帕子和她常用的面脂,又支使开其余人。
等周围空了,他往前一步抬起了李轻婵的下巴,看见她眼圈泛红,泪珠颤颤,唇上口脂已经花了,甚至抹到侧颊上去了,脸上更是被搓得通红一片。
李轻婵这几日都是被小心地哄着的,刚一回府就被平阳公主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一顿,还连累了身边侍女,心里难过得紧,也觉得委屈。
明明更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过了,这时候李轻婵却不愿意被他看到,摆着头想躲。没能躲开,就伸手去拽他手腕,但除了把眼中泪水晃落之外,没有一点儿用。
直到里间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钟慕期才松了手,李轻婵立马低下头去,一滴眼泪啪嗒落地,被她用脚尖压住。
欣姑姑快步出来,见外面只剩这两人愣了一下,很快回神,低声道:“公主一直念着阿婵小姐呢,方才还说要看看小姐气色有没有好一些,谁知道挽月竟给小姐抹了胭脂……”
她往前贴近李轻婵,在她后背上轻拍了拍,道:“小姐莫怪,公主就是着急了些,不是在为难小姐。”
李轻婵头压得低低的,微微点了点,表示知道了。
欣姑姑松了口气,想再帮着多说几句,旁边的钟慕期忽地动了,他手伸到李轻婵脖颈处,解下她的斗篷,随手扔给了欣姑姑。
李轻婵根本没反应过来,泪眼模糊地抬头时被他攥住手腕往里间带去,根本没有丝毫反抗力就被他带了过去。
里间挂着纱幔,摆足了炭盆,十分暖和,平阳公主正满面怒色地坐在软榻上,见着他俩又怒哼了一声。
李轻婵跌跌撞撞地被钟慕期带着走,隔着泪雾看见了平阳公主,怕被她骂又急忙想要抹掉眼泪。
手才抬起被人抓住,钟慕期捏着她下巴逼迫她抬起头,道:“哭。”
“我、我不哭。”李轻婵不肯,又去抓他手腕。
“那你就忍着吧,忍到你全身溃烂,死无全尸。”
李轻婵一愣,想起了自己还中着毒的事。
耳边钟慕期继续用冰冷的声音道:“到时候连你的舌头都烂掉,话也说不出来,死后魂归地府,你娘都认不出你!”
李轻婵心头一酸,眼泪唰地流了下来,顷刻就打湿了双颊,也浸到了钟慕期手上。
哭声也冒了出来,只用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从哽咽变成啜泣又转成了大哭。
平阳公主被震住了,呆呆看着说不出话来。
钟慕期收回了手,见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抹的速度比不上眼泪流出的速度。
他问:“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李轻婵虽哭得厉害,但理智尚存,知道他说过不让别人欺负自己的,可现在是在平阳公主这受了委屈,不能说。
她哭着否认道:“没、没有谁。”
“那是为什么哭?在这里住着不舒服,想走是不是?”
李轻婵方才已经违心一次了,这一次想也不想就点头。
“那就走吧。”钟慕期说罢,转向平阳公主道,“母亲,我送阿婵走。”
平阳公主的脸已经冷得如外面落了雪的湖面一样了,眼看着钟慕期拉着人往外去了,还是拉不下脸说软话。
欣姑姑在外间听了半晌了,见两人出来,想劝话,一看李轻婵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话说不出口了。
她往钟慕期脸上看,见这位也冷着脸,跟里面那个有的一拼。
最后先出声的反而是刚才被绊住脚、姗姗来迟的秋云,她一见了李轻婵就惊叫道:“小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轻婵哭得说不出话,只能哽咽着摇头。
“你还说没有?在姑苏那会儿也没见你哭成这样过,肯定是有人欺负你了!”秋云着急地胡乱猜测,“是不是荀氏让人传信来说了什么?还是老爷让你回去?”
屋内的平阳公主人没动,但耳朵听得一清二楚,听见秋云把她当成了荀氏,恼得想摔东西。
欣姑姑趁着秋云在外面说话,轻手轻脚地绕进来了,低声道:“才刚回来就被公主骂,阿婵小姐是真的难过了……今早公主不是还说让府里人都小心伺候别惹她难过吗?”
平阳公主没反应,她继续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雪呢,她还病着,这么小个人无亲无故能去哪……”
“什么无亲无故?我是死了吗!”平阳公主忽地摔了手边暖手炉,青着脸往外走去。
李轻婵还被秋云拦着,屋内暖若阳春,屋外的鹅毛大雪,她站在檐下使劲止憋住眼泪,用哭腔道:“咱们去外面……”
“哪都不准去!”平阳公主快步追了出来,怒声道,“给我回来!”
李轻婵听见她声音,往钟慕期身旁躲了躲,使劲擦着眼泪。
平阳公主上前两步拉住她,厉声道:“今日是我错了,不该那么对你!我给你赔不是!”
李轻婵还当她是在骂自己,呜咽着说着客气话,“这些日子,多谢、多谢姨母、收留……”
“我说我错了!”平阳公主怒喝一声,把李轻婵震住。
趁着她反应不过来,攥着她手腕把她往里间拉。
“小姐?”秋云懵了,急忙跟进去。
欣姑姑也跟进去了,唯有钟慕期往外迈了一步,冲躲在柱子后面、角落里的侍女道:“把热水、帕子和面脂送进去。”
侍女们依言进去了,他自己倒是没进去,独自回了住处。
晚些时候,欣姑姑过来了,道:“阿婵小姐已经不哭了,公主让奴婢来跟世子说一声,公主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会好好说话的。”
钟慕期放下手中书,淡淡道:“跟我说有什么用。”
“阿婵小姐惯常会忍气吞声,要不是世子诱哄着,哪里敢硬气一回?”欣姑姑笑道,“今日这样倒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模样了。”
这句话让钟慕期也笑了,但开口却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欣姑姑也未再多说什么,告退一声打算回去了。
钟慕期喊住她:“她回去了吗?”
欣姑姑道:“世子问阿婵小姐?一刻钟前刚回去。”
欣姑姑走后没一会儿,钟慕期去了房间里,出来时手中拿上了那个红漆小匣子,就这么毫不遮掩地去了听月斋。
到的时候侍女正收拾着衣裳,见了他忙道:“小姐正在沐浴,世子可是有事?”
“无事。”钟慕期答道,然后径直越过侍女往里间走去,侍女迟疑了下,没敢拦。
钟慕期进了里间,模糊能听见隔壁相通的洗浴室传来的水声,他听了片刻,走到床榻边把手中小匣子塞进了铺得整齐的被褥里。
出来时跟外面的侍女道:“待会儿跟阿婵说,匣子给她送来了。”
侍女不明所以,茫然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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