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简直要被吓死了, 这大冬天的掉水里就算没淹死也可能被冻死!
虽说是对方不敬在先,可他再怎么说也是侯府里的少爷,与平阳公主沾亲带故, 岂是自己能比的?再让平阳公主为难了就更不好了。
她忙让挽月喊人去救钟平潮, 挽月也就惊了那么会儿, 现在恢复过来了,朝水中扑腾着的人扫了一眼,道:“没事,府中少爷多, 少一个没关系。”
李轻婵彻底呆住,还有这种说法?
她们一行人没有动静, 但府中其他下人听见声音了, 已经急忙赶来相救。
李轻婵被挽月等人拥着回了平阳公主住处,没能亲眼看见钟平潮被救起, 后来听说跟个落汤鸡一样是被人捞起来的。
她这边正因为刚入府就给平阳公主添了麻烦而心惊时,侍女来道说钟老夫人让人带飞鸢过去。
李轻婵当即就要跟飞鸢一起去,被挽月拦住,“公主说了让小姐好好歇着,小姐放心, 出不了事的。”
李轻婵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鸢去了前面, 她慌得厉害, 怕飞鸢真的出事了。
飞鸢可是钟慕期给她的, 坐立不安地想了会儿, 她问侍女:“我表哥回来了吗?”
钟慕期昨日傍晚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平阳公主说不用管他,到时候他会自己找来。
现在李轻婵想去找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还没呢。”侍女道, “小姐放心,是十少爷先出言不敬的,再说了,咱们府上的人无论对错,都没人敢动的。”
这不仅没让李轻婵安心,还让她想起钟平潮说的那轻佻的话,想一想都觉得不舒服,心里阵阵烦闷。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人家怎么看她啊……
李轻婵长这么大,虽说被荀氏苛待,被荀翰虎视眈眈地盯着,但从未被人这么无礼地当成侍妾过,还是那一把年纪的老头子。
她心里又恶心又恼怒,但全都压下了,当务之急,先保住飞鸢才是首要。
“要不等会儿还是装晕吧?就说钟平潮动手推我了。”李轻婵胡思乱想着,张开手掌擦了擦掌心的汗。
钟老夫人是一定要罚飞鸢的,不管这事是谁不对在先,她都要出口气灭灭平阳公主的威风。
她倒是还想把李轻婵也喊过来,可平阳公主冷笑了一声没搭理她,下边的人硬是没人赶去喊,最终只来了飞鸢一个。
“他对世子不敬。”飞鸢只有这一句话。
钟老夫人气得直拍桌,“他怎么不敬了?再说他们是兄弟,兄弟间玩闹几句有什么!”
飞鸢:“老夫人可以这么跟世子说。”
钟老夫人一下子哽住了,上回她去刑狱司门口求钟慕期放了钟平涟,没能求下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牢狱深处听着钟平涟的惨叫声,把她自己吓晕了过去,后来被一个鬼一样的大夫救醒,被人抬回了侯府。
这事儿每每想起都让她心悸。
平阳公主最多就是嘴上动动,钟慕期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一点儿退路都不给留。
钟老夫人不肯就这么罢休,浑浊的双目死盯着飞鸢,厉声道:“好!你说他不敬,他怎么不敬了?别的不说,府中上下谁敢对世子不敬?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飞鸢还是只重复那一句话。
此时厅内其余小辈已被遣散,一旁端坐着的平阳公主原本正气定神闲地饮着茶看笑话,被挽月凑近说了几句,忽地摔了手中茶盏。
“来人,把钟平潮给我重新按进水里,不淹他半个时辰别想出来!”
茶水溅到钟老夫人的鞋子上,她转向平阳公主,一看她铁青着脸,心瞬间提了起来。
平阳公主这是真的生气了,难道真的是钟平潮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钟老夫人登时急了,“公主这是做什么?就算他真的对兄长说了什么不敬的话也罪不至死啊!”
平阳公主冷笑,“我今儿不让他死,我只要他半条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嘴贱!”
这大冷的天,光是方才在水里泡了一会儿,钟平潮已经冻得口唇发绀,话说不口了,要是真的泡半个时辰,人就算救回来可能也废了。
虽然只是个庶子,可那也是亲孙儿,钟老夫人舍不得,更不愿意被平阳公主打了脸。
平阳公主却是铁了心的要惩治钟平潮的。
双方正僵持着,看热闹的钟三夫人笑吟吟开口道:“虽是兄弟,可尊卑有别、嫡庶不能不论,若是今日不以儆效尤,往后这下面的孩子可都有样学样了,成何体统?”
钟老夫人早知她好讨好平阳公主,这会儿气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桌怒道:“好……你要把他扔下去,那老身也跟着下去!”
“嗤。”平阳公主不屑地笑了声,吩咐人去将钟平潮押过来。
就在欣姑姑要提醒公主冷静点时,外面有侍女来报:“公主,世子派了人过来。”
钟慕期派来的是个侍卫,侍卫目不斜视,进了厅内高声道:“世子问老夫人还想不想要钟平涟回来了。”
就这一句话,将钟老夫人惊得颤巍站起来了,“他、他什么意思?”
侍卫只负责传话,其余的一概不言。
平阳公主倒是心里有几分门路,瞧着钟老夫人一脸难以置信隐隐带着惊喜的表情,嘲讽地笑了一声。
但这回钟老夫人没再气愤,满是皱纹的脸颤动几下,浑浊双目微阖,幽幽道:“老十不敬兄长,确实该罚。”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将钟平潮淹在水中惩治了。
一直未出声的钟二夫人身子抖了一抖,还是什么都没说。
唯有钟三夫人呵呵笑着,意有所指道:“老夫人还真是疼三少爷……”
被钟老夫人怒瞪了一眼,这才止了笑。
后院里的李轻婵见飞鸢完好地回来了,又惊又喜,紧接着听她说钟平潮重新被淹进了冰水里,那就是震惊了。
挽月知道的多,解释道:“别看府中这么多少爷小姐,真正被老夫人当亲孙子的只有三少爷一个,为了能让三少爷回来,这是连十少爷的命都不要了。”
“怎么能这样呢……”李轻婵喃喃道。
都是子女,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呢?
停了会儿,她发现了挽月话中的漏洞,问:“老夫人最疼的孙子不该是我表哥吗?”
挽月讥讽一笑,“世子自打出生就没怎么在府里待过,别说最疼世子了,老夫人是巴不得世子……”
挽月声音停住,再开口时换了个说法,“世子与侯府不亲近,老夫人是更想把这爵位给三少爷的。”
李轻婵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高门大宅里人多了,就什么事儿都有,小姐不用多想,咱们不吃亏就行。”挽月安慰道。
钟平潮重新被扔进了水里,整整半个时辰,一点儿都不差,上来时已经没多少气了,被人匆匆抬了下去。
因为出了这事,最后晚膳也没去前边,是在自己院子里用的,这倒让李轻婵轻松许多,只是钟慕期依然没有回来。
平阳公主虽不住在誉恩侯府,但这侯府上下都是钟慕期的,她难得回来一趟是要查账的,一大早就忙去了。
李轻婵一个人待了没一会儿,侍女道钟西惗过来了。
钟西惗显然不是自愿来的,到了厅里就低头饮着茶水,十分拘泥。
“是有什么事吗?”
李轻婵看她拘谨地手脚无处放,主动开口问她,结果把她吓得立马放下了茶盏,直起腰板听自己说话。
“没事,我就是、就是怕你一个人无聊,过来陪陪你。”钟西惗十分生硬地说出这么一句关怀的话。
李轻婵看着她有些一言难尽,直接问道:“三夫人让你来的?”
钟西惗头低得更狠了。
昨日挽月特意提过她,是个庶女,生母不在了,全靠钟三夫人看顾着长大。钟三夫人想在平阳公主跟前做好,特意让这怯懦但没心眼的庶女来接近李轻婵。
李轻婵看着她就想起自己,觉得两人身世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就软了心让她留下,但两人并没什么交流,只是各玩各的。
留了她一个多时辰,刚让人送她出去,李轻婵看见了一条陌生的帕子,是钟西惗忘下了。
想着她人还没走出多远,便直接追了上去。
到平阳公主住处院门口,李轻婵已看见了钟西惗,正要喊住她,忽见一抹绿色的衣角,然后隐约的声音传了过来。
“……连个野丫头都讨好,你还真是贱得慌……”
李轻婵微愣,钟西惗的声音太轻她没听清,只听见绿衣姑娘的声音了。
“她算哪门子的表姑娘,不过就是厚着脸皮来蹭亲戚打秋风的,讨了公主欢心来作威作福罢了……真算起,咱们府里哪一个不比她与公主亲近?”
“昨日的事说是十哥对世子不敬,可世子都不在府中,十哥没事说他不好做什么?依我看都是这表姑娘搞出来的鬼,不然怎么她身边的人就一口咬定是十哥先不敬的?”
“你可真没脑子,婶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活该嫁给个短命鬼!”
钟西惗刚开始还说一两句话,后来干脆不吱声了,低着头任由她说着。
“听说这姓李的也是个短命鬼,上回你不是还见了她吐血吗?你可真是个扫把星,身边尽是些短命鬼……”
李轻婵不喜欢别人说她是短命鬼,她要好好活着,还要活好久好久呢。
于是她继续往外去了,直接开口问:“你在说我是短命鬼吗?”
往外去才看清了绿衣姑娘的全貌,正是昨日对她嗤笑的那个,排第九的钟西钿。
钟西钿被她捉到偷说坏话也丝毫不慌,依然仰着脸,倨傲道:“谁不知道你活不久?你娘好歹成亲后才死的,说不准你连成亲时候都活不到。”
李轻婵抿了唇,再开口时一字一句道:“你咒我活不久,我要找姨母告状去。”
这话出口,钟西钿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回见人明目张胆地说要回去告状的。
关键是李轻婵去跟平阳公主告状或许真的能行得通。
钟西钿有些慌神,也更恼怒,气道:“你果然都是装的,就会在公主跟前装可怜,背地里仗着公主的势作威作福!”
“我就是作威作福,我要让姨母罚你,还要去告诉我表哥,说你欺负我。”李轻婵绷着脸道。
她根本就不想给平阳公主添麻烦,这完全是恐吓,可钟西钿信了,色厉内荏道:“公主和世子才不会信你!你别以为喊一声姨母你就真是个表小姐了,谁不知道你母亲与公主根本没一点儿关系?都是你自己蹭上来的,还缠着世子喊表哥,你没脸没皮!”
李轻婵也有点气,但看钟西钿比她气得还厉害,反而平静下来了,想了一想,道:“反正我就是要去告状,我身子不好,你再说我我就吐血。”
钟西钿一时呆住,没想到她看着弱不禁风,其实心机这么重!
“你、你!”结巴着说不出威胁的话了,钟西钿面上无光,一跺脚跑开了。
李轻婵这才轻哼了一声,把帕子还给了钟西惗,就往回去了。
这是她近几年来第一次与人吵架,还大获全胜,但到底还是借了平阳公主的威名,还是有点心虚的,准备回去跟平阳公主说一声。
不成想,刚往里走了几步,就撞上了钟慕期。
“要找表哥告状?”钟慕期笑道。
他看上去是刚洗漱过换了衣裳,眼角眉梢还带着潮湿的水汽,映得人比往日更清俊。
李轻婵被他垂目看着,想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脸唰得红了。
“还要吐血?吐一个给表哥看看。”
钟慕期边说边向着她走来,李轻婵都能闻见他身上刚沐浴过的味道了。
她脸越来越红,眼神转来转去,就是不敢抬起看他。
“我还真没想到,阿婵竟然还能这么硬气、这么……”他停了一停,似乎在琢磨用词,片刻后,悠悠道,“……这么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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