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脑内轰地一声巨响, 霎时间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她只觉得心脏突突地高高跳起,砰砰砰……一下下撞击着她心口,随时都可能跳跃出来似的。
怎么、怎么还能这样……不是应该碰一下就分开吗……
她呼吸被人夺走, 连腰身也由不得自己, 被一只手臂箍着往前扑去, 她使劲地推,如蜉蝣撼树, 一点儿用都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喘不过气来,还是这一下动作太大, 她有些头晕眼花, 想要出声让钟慕期放开她, 可声音根本出不了口,还让对方得以更近一步。
李轻婵浑身发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这怎么了, 惊怕不已, 双脚猛地在床榻上蹬了起来,下一刻双膝也失去了自由。
说不出话, 她又扭着头想要躲, 刚有这个意图, 后颈处的手掌就往上移去, 压在她后脑上重新将她按住。
李轻婵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抛上岸的鱼, 没法呼吸,只能靠对方的施舍苟延残喘。
最后还是外面侍女开门的声音拯救了她。
甫一被松开,李轻婵吞咽着口水,大口呼吸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时常含着水光的双眸已化作了泉眼, 不断涌出泪水,沾得她满脸都是。
“哭什么?不舒服吗?”她听见钟慕期声音哑得不像样子,这么地温柔问着,也仍在盯着她看,还想伸手给她擦眼泪。
李轻婵“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拍开,转过头狼狈地抹着眼泪,哽咽着去拉扯被子,想要把自己埋起来。
可寝被被她压在身下,她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扯出一角,提起来勉强遮住一张脸。
侍女在外间听见啜泣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进来一看,这两人一个抱着膝盖捂着脸哭,一个就近坐在床头低头看着,愣住了。
钟慕期未回头,只是低着嗓音简短道:“东西放下,出去。”
“哎!”侍女听出他声音怪异也不敢问,将热水放下,就急忙退出去了。
李轻婵还埋头哭着,散着的长发被人揉乱了,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单薄的肩膀随着抽噎声打着颤,可怜极了。
“是表哥不好,表哥下次轻一些。”钟慕期一说话,就见李轻婵哭得更厉害了。
他静静看了会儿,伸手去理那乱糟糟的长发,刚触碰到,就被人呜咽着凶了一句:“不许碰我……”
这声音带着哭腔模糊不清,又低又软,没有丝毫威慑力,听得他心头痒痒的,想把人重新抱怀里逗弄。
可李轻婵哭得实在太可怜了,让钟慕期忍下了这冲动。
李轻婵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也没见钟慕期对她这么强横过,难堪又害怕,现在只想把他赶出来去,再也不见他才好。
她听着身边有了动静,眼前微亮,稍微抬眼,看见钟慕期远去的身影,心中一酸,哭声更大。
视线被泪水糊住,她也不擦了。
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难堪不难堪了,她表哥亲完就要走了,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李轻婵哭得凄惨,耳朵里嗡嗡的,其余声音都被隔绝了一样传不进耳朵里。
但紧接着,脸上一阵湿热,温热的帕子在她脸上轻柔地擦拭着,把她眼泪水擦去,让她视线终于了清晰一些。
是钟慕期取了帕子回来了。
李轻婵抢过帕子自己胡乱擦着,泣不成声道:“才不要你帮我……”
她抽抽搭搭,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看见钟慕期还坐在她跟前,脚往他腿上蹬去,道:“不许挨着我!”
钟慕期朝她哭红了的眼圈和鼻尖看去,又往下落到殷红的、微嘟起的唇上,沉默了下,依言坐到了一旁。
而李轻婵因为方才那一脚看见了那脏兮兮的被褥,她被背回来之后鞋子根本就没脱,沾了雪水的两只脚又蹬又踹的,将被褥弄得一团糟。
她又哭起来,觉得自己可真不像话,但这样都怪钟慕期,都是他弄的。
反正都这样了,她破罐子破摔,把鞋子踢掉,朝着钟慕期的方向踢了过去,“啪”地两声,落在他脚边。
钟慕期想给她捡起来,刚动一下,她又道:“谁让你躲了!”
“我躲了吗?”钟慕期反问她一句,“不是你没扔准吗?”
李轻婵哽了一下,不说话了,就只哭。
钟慕期只好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躲。”
他温声安抚着,悄悄往李轻婵身边移动,但李轻婵盯他盯得紧,就是不许他靠近。
自顾自地啜泣几声,许久,她堪堪止住哭,道:“渴了。”
声音也被泪水黏住了一般,饮了满满一盏水才缓下。
李轻婵把茶盏塞回给钟慕期,又缩起身子捂住了脸。
“不是喜欢表哥吗,哭什么?”
李轻婵抬头,水汽未尽的眼睛瞪着他,倔强道:“你胡说,我才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李轻婵卡住,然后泪水再度涌出,“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了,我要回去找姨母,我不跟你一起了!”
她说着,扔掉的鞋子也不穿,踩着罗袜下了地,然后腿一软打了个趔趄,更气恼了。
等缓过来了,头也不回就往外跑,穿过帘帐到了外间,推开门一看,外面天色已暗,庭院中一片白茫茫。
大雪不知何时已堆下厚厚一层,还继续无声往下堆积着。
李轻婵身上的斗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这会儿寒气逼人,冷得她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肯回头,也不敢往外迈,抓着门框立在那不动了。
没站一会儿,里面的钟慕期追了过来,伸手去抓李轻婵手腕,尚未碰到她手背,她就像被毒蛇咬了一样,飞快地收回来,遮掩在纱裙里。
钟慕期凝目看她一眼,把门窗合好之后,再去牵她的手,又被她动作猛烈地甩开,还把手背在了身后。
这是不让碰了?
他眼神暗了暗,静默着压住心头暴虐的冲动,开口时又是耐心十足,温柔哄道:“今日弄得阿婵不舒服了,是表哥不对……”
李轻婵脸上骤然间通红一片,觉得他说的好像是对的,又好像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只能恨恨地咬起了唇。
下唇微痛,她忙松开了,又想起这唇为什么会痛,离钟慕期又远了一步。
钟慕期用视线丈量着她退开的那一小步,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掌握起又张开,最终温和笑道:“今日雪大,天也黑了,路不好早。再说孟梯还没说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等明日表哥再送你回去。”
“才不要你送!”李轻婵嘟囔着,转身跑回了里间。
钟慕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亲得那么狠了……或者还不如再忍忍,等她磨磨蹭蹭先开口说喜欢也行。总好过现在这样,好像是自己在逼迫她一样了。
她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估摸着是给吓着了,慢慢来就好了……
钟慕期想起她数次躲开自己的动作,还有那退后的一小步。
慢慢来是没问题,但自己该有的也不能少。
他自己想通了,在外间坐着冷静了会儿,推门出去让侍女给李轻婵换被褥,而自己又去找了孟梯。
孟梯正在暗室里给自己配药,他从李轻婵身上的毒得了灵感,准备给自己也弄点毒药,以毒攻毒试试能不能治好自己这不能见光的毛病。
见了钟慕期,与他正经聊了几句。
“你表妹身上的毒素基本是稳了,慢慢吃着药调养着,再两个月左右就能彻底好了。”
钟慕期“嗯”了一下。
“你不是去查了赵昙吗?怎么样?有没有线索?”孟梯摆弄着他那乱七八糟的药瓶,随口问着,“那孙子好战又阴险,依我看多半是他对太子下的手……也是太子运气不好,这天潢贵胄的,就算有人知道可以以毒攻毒,也没人敢在他身上试,你说是不是……”
“他近来有伤,京中暗地里的动作是消停了点,但还是要再看看。”钟慕期道。
近年来京中混进了许多外邦势力,若非所有证据都指向赵昙,钟慕期也不愿相信堂堂一个皇子竟与敌邦勾结。
“那你可得小心着点了,打着为赵旿报仇的名义伤了赵昙,借机观察了京中形势,又让赵旿对你产生感激,回头别被这两兄弟拆穿了,到时候你怕是不好过。”
钟慕期笑了下没说话。
被这两人拆穿算不得什么,别被李轻婵拆穿了就行。
孟梯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四皇子知道是你伤了他?”
钟慕期心情好了,伸手拨弄了下他桌上的药粉,孟梯立刻护犊子般把东西移走。
“这要看钟平涟什么时候有胆子去找他了……”
两人说了几句正事,钟慕期才开口说了来意。
孟梯听完了,看他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好半晌,他拧着五官,一脸死相道:“……行……您是大夫,听您的!”
侍女不敢问李轻婵是怎么了,就挑着些有趣的事说给她听,见她神不守舍的,服侍她洗漱完把她带回了房间。
李轻婵一个人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就出现那让她止不住想要藏起来的亲亲。
那哪里是亲亲啊,吃人一样。
“讨厌鬼!”李轻婵搂着锦被埋怨着。
夜深人静,外面依然落着雪,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李轻婵发了会儿呆,忽然翻了个身,慢慢把手伸出来,悄悄移到唇上摸了摸,并没有感觉到之前的那种奇怪感觉。
她回忆了下,脸渐渐转红,然后忍着羞意轻轻咬着下唇。
这感觉还是不一样,她加大了些力气去咬,“嘶”了一声捂住了嘴巴,是咬疼了。
李轻婵把自己蒙住了,嘀咕道:“再也不让他亲了,也不让他碰了!”
她朦胧睡去,又做起了梦。
梦里她还是个圆敦敦的小娃娃,被人抱着去摘花,一高兴就朝对方脸上亲去,吧唧一口留了个口水印子。
这才是亲亲嘛。李轻婵高兴了,又搂着对方脖子大声亲了一口。
可下一瞬抱着她的小少年突然变高变大,紧紧抱着她,张口就凶狠地朝她咬了过来。
李轻婵简直被吓死了,又哭又喊,最后直接被憋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李轻婵只隐约记得做了个噩梦,具体什么不记得了,只是唇上怪怪的,这感觉让她似曾相识。
她想了会儿,对之前几次双唇麻木起了疑心,但这怀疑很快就被她抛去脑后了,因为钟慕期带她去找了孟梯。
李轻婵别别扭扭不去看他,不仅不让他背,也不与他撑同一把伞了,被侍女扶着慢吞吞去了孟梯那。
微弱烛火下,孟梯满脸沉重,恸色道:“毒入肺腑了。”
李轻婵整个人呆住了,看看他,再看看隔了好几步的钟慕期,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我、我、我感觉好了很多……”
“回光返照,你听说过没有?”
四个字把李轻婵吓得软了腿,怀着一丝希望挣扎着:“我真的比以前好了很多,孟大夫你再给我看看,再仔细看看……”
李轻婵几乎要哭了,手指头紧抓着桌面,哀求地看着孟梯,被他回以一个怜悯的眼神。
孟梯今日对她的态度格外好,叹了口气道:“你把手掌大大张开,再握紧,什么感觉?”
李轻婵照做,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再重复做这动作,做十次,快一些。”
李轻婵按他说的做,越做脸色越白,等她做完十次,感觉右手已麻木得快没了感觉。
孟梯无限同情地看着她,叹息道:“你这手怕是快要腐烂了。”
话音才落,李轻婵眼泪就流了下来,脸色煞白,惊惧交加,凄凄然地望着钟慕期,喊道:“表哥……”
钟慕期神色温柔,朝她走了过来,隔着还有两步距离,李轻婵已站了起来,跌撞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哭着道:“我要死了!表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