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娴听了阁楼上发生的事, 吓得不轻,虽说没摔着李轻婵,但还是不放心, 立马丢下手中的事去看她。
到了李轻婵房门口,丫鬟们正在外面守着, 道:“世子走后,小姐就一个人发呆,说话也听不见,跟丢了魂似的。”
冯娴不信,她一直觉得这闺女少根筋,傻乎乎的,鲜少有能让她失魂落魄的事情。
她推门进屋,掀开珠帘一看,见李轻婵正侧坐在窗前, 胳膊肘撑在桌上, 两手握着捧在颊侧,一脸的出神。
冯娴进来时没有特意放轻脚步, 李轻婵却完全没注意到。
她也未出声,到了李轻婵身旁上下打量她, 见她嘴唇润润的, 口脂还在,衣裳也没乱, 应该是没和钟慕期有亲近接触的。
冯娴心中满意了一点, 又见李轻婵长睫半掩,唇角轻微翘着,明显芳心荡漾的样子,皱起眉来。
她视线在李轻婵身上扫视一遍, 最后落在她手上,见她左手包裹着右手,攥得紧紧的贴在脸颊,像是藏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婚事都定下了,钟慕期若是给李轻婵送东西,冯娴是不介意的。
她就是奇怪,钟慕期往常送给李轻婵的东西多了,什么明珠珍宝、金玉首饰和稀罕的小玩意都有,可没见她这么宝贝过。
冯娴觉得不对,抬手在李轻婵肩上按了一下,“阿婵?”
李轻婵终于回神,一看是冯娴,像是被虫子蛰了一样,腾地站起来,两手背到了身后,十足的做贼心虚模样。
“藏的什么东西?”
李轻婵的脸顷刻间涨红,奋力摇头,一言不发。
冯娴更确定是钟慕期给了她什么东西,怕她又哄骗着做出格的事,哄道:“拿出来让娘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娘只看,不要你的。”
李轻婵还是摇头。
“说话啊,哑巴了啊?”冯娴故意道,“是不是子晏给你喂了哑药?那娘等会儿可要去他府上找他算账了。”
“没有呀……”李轻婵终于开口了,声音裹了糖浆一样腻人,娇声道,“我表哥……什么都没给我……”
冯娴都快受不了她这矫揉姿态了,硬是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
李轻婵还在那没羞没臊道:“你不是让人看着了吗,表哥根本就没有碰我一下,也没有给我东西。”
“你还怨我了?”冯娴语气一提,李轻婵见势不妙,马上认错,“没有,我知道娘都是为我好,娘最疼我啦!”
她厚着脸皮撒起娇,冯娴就没办法了,掠过这事,重新问起最开始的问题,“手里藏的什么?”
李轻婵绷着嘴角摇头,“什么都没有,不要看啦……”
不管冯娴怎么问,她就是咬定什么都没有。
冯娴又不能逼她,只能放弃了,转头去问了跟着她的丫鬟。
丫鬟们个个摇头说没看见钟慕期给李轻婵什么。
冯娴本来想着应该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她不肯说就算了,可到了晚膳时候,李轻婵仍紧握着右手,冯娴就更好奇了。
“不愿意被别人看就把东西藏起来,还握着手里干嘛?”
李轻婵眉眼带笑,她手中确实藏着东西,只有她与钟慕期知道那是什么,也只有他俩看得见。
她想炫耀,但是这么亲密的事情她羞于开口,对着冯娴也说不出来。
怎么都忍不住,最后往冯娴身上靠去,对着她偷偷摸摸张开了手心,声音婉转道:“娘……你看。”
冯娴淡淡扫了一眼,见她掌心空空,除却指甲印,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多半是李轻婵把东西藏起来了,她又不是什么强硬的母亲,道:“行了,你的东西你自己藏好,不愿意给娘看,娘不看就是了。”
李轻婵咯咯偷笑起来,见冯娴什么不懂,又忍不住得意道:“不用藏别人也拿不走。”
冯娴摇摇头推她自己玩去了。
李轻婵没人分享,憋得心痒痒,晚上睡梦中都是钟慕期的影子。
隔日起来,两眼发乌,可一看自己的右手,又傻笑起来。
冯娴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她是怎么了,纳闷了好久。
这么又过了几日,京中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是燕支使臣入京来了。
这事儿让李铭致忙碌了起来,但对李轻婵是没有丝毫影响的,她只是偶尔听人提及燕支来的那位征安公主时,稍微有点反应。
她记得太子提过这位公主,说是有意和亲,还用这个吓唬过自己,说那公主对钟慕期有意。
钟慕期当时就反驳了回去,说那征安公主的意中人死在他手下,两人没一点儿可能。
现在就更没可能了,钟慕期都已经到她家里下了聘了嘛,还……
李轻婵握了握拳,手心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觉得掌心有东西砰砰跳动着。
“听说那边的姑娘个个都会舞刀耍棍,可厉害了。”李轻婵被丫鬟们按着描眉心花钿时,这么与冯娴说道。
冯娴比她知道的多,道:“燕□□边的风俗如此,女子多彪悍,与咱们中原大有不同。”
今日公主府设宴招待这位征安公主,邀请了数位朝中大臣的妻女作陪,这娘俩也在其中。
李轻婵想早些去,最好能见钟慕期一面,她已好几日未见钟慕期了。冯娴则是想着公主府今日忙碌,她早些过去,能帮上平阳公主一些也好。
两人想法一致,早早就装扮好了。
到公主府时,马车停稳,冯娴率先掀帘,就见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候在府门口,见了她,阔步走近道:“娴姨母。”
便是钟慕期了,他喊了一声,朝冯娴伸出了手臂。
冯娴视线越过他,见府门口侍女林立,时间还早,这会儿没什么宾客,周围皆是公主府的人。
她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你今日留在府中?”
今日公主府来的大多是女眷,他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像什么样?
冯娴现在看他就是在看女婿,要是不知道主动避嫌,她可是不满意的。
“我与人有约。”钟慕期道,接着声音轻柔了起来,“想着娴姨母与阿婵会来得早些,特意在这等着。”
冯娴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多想了起来,怎么听他这话都有一种抱怨的意思。——若不是你不许我与阿婵多见面,我犯得着在这里等吗?
她盯着钟慕期看,没在他面上找出一丝羞愧,无言片刻,默默把手伸过去,被他扶下了马车。
收回手,钟慕期这才看向马车上的李轻婵。
李轻婵已看了他好一会儿,对上他的视线,手掌心又起了阵阵灼热,热度一点点蔓延,攀爬到了她脸上。
“阿婵。”钟慕期把手递过去,道,“表哥扶你下来。”
他与李轻婵说话时,声音恢复了平淡,还不及方才对着冯娴那般轻柔。
但李轻婵心躁动了起来,她悄悄握着拳,顶着个大红脸把手送过去,将要落到钟慕期手上时停住,细声道:“你换只手。”
钟慕期依言换了左手来扶她,两人这次仍是只隔着衣裳触碰到了小臂,李轻婵俯身下来时,她垂着的柔顺乌发从肩头滑落,落在了钟慕期腕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尺,李轻婵趁机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右手臂受过伤啊?”
钟慕期轻笑了下,没说话,只是松开她时,手掌顺着她小臂往下滑,贴着软绸衣滑到了她手掌上,一触即分。
这动作很快,看着像是不经意擦过,只是李轻婵忽地打个哆嗦,发出了一声轻呼——是钟慕期手指滑过时,在她手心轻轻挠了一下。
“怎么了?”冯娴原本正背对着两人吩咐丫鬟事情,听见动静立即转身,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人。
两人已分开,一个面色坦然,一个故作镇定,可眼神很是慌乱。李轻婵欲盖弥彰道:“没什么,嗯……哎呀,快点进去吧,等会儿人都要来了。”
她闭着眼都能摸到平阳公主住处,说完谁也不看,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府中。
冯娴狐疑地看向钟慕期,后者回以坦荡的目光,让冯娴怀疑是她想多了。
公主府下人多,大多是宫中出来的,又有管事太监与欣姑姑看着,忙起来也井然有序,并不需要多吩咐什么。
这会儿没什么外人,平阳公主与冯娴说着话,李轻婵就坐着听着,时不时偷瞄向一旁腰身挺直的钟慕期。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厅中几人全都察觉到了,只是给她留了面子都没拆穿。
“……府中侍卫也都安排好了,在京城里,就算那些燕支人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动手的……”平阳公主正说着话,见李轻婵又往自家儿子身上瞅,她心中暗笑,朝钟慕期道,“是不是,子晏?”
钟慕期道:“是。”
平阳公主又道:“但人家总归是没安好心的,阿婵,你可得注意点别着了人家的道。”
李轻婵忽然被点名,茫然抬头眨了眨眼。
“阿婵!”冯娴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气得不轻。
这傻姑娘一点儿也不会遮掩,没见着人就天天傻笑,见着人了,恨不得魂都缠到钟慕期身上去,没一点儿骨气。
“我听着呢。”李轻婵眼珠子转了转,老老实实应声,“我都记得。”
冯娴没好气道:“你记得什么?”
“记得……”李轻婵拖长了声音,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她们方才在说什么,奈何脑子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平阳公主乐得看笑话,火上添油道:“这么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别是根本就没听吧?阿婵想什么这么出神?”
李轻婵小眼神乱飞,从厅中壁画、屏风等一一掠过,就是不敢落在几人脸上。
“记得不要与那些外邦人走太近。”钟慕期出声提醒她。
李轻婵忙道:“对呀,我记得呢,不要相信那些外邦人。”
冯娴都懒得理她了,量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做不出什么,眼不见,心不烦地不管她了。
这边两人重新说起了话,李轻婵没人理,安静坐了会儿,又偷看起钟慕期。
可钟慕期一眼都没往她身上看,只听着那两人说话,时不时搭上一两句。
李轻婵瞧着钟慕期说着府中侍卫的安排,神色一丝不苟,一眼也没看她,有一点儿失落,无意识地张开了右手,又用力攥起。
她这几日总做这动作,已经习惯了,只是刚蜷起了手心,就见钟慕期忽地微微佝了下/身子,一只手按在了心口,像是心被人抓住一般。
冯娴与平阳公主正说着话,她们或许在注意着李轻婵,但没人注意钟慕期。
李轻婵瞄他一眼,缓缓松开了拳,见钟慕期眉头舒展,恢复了清冷模样。
她眨了眨眼,再一次握起了右手。
钟慕期仍未往她这里看,却随着她的动作,再次皱起了眉,一手按在了心口上,面露痛楚。
李轻婵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反应过来,急忙捂住了嘴巴。
可已经晚了,厅中视线全聚集了过来。
李轻婵粉面桃腮,嘴巴捂住了,欢喜与娇羞却遮不住,从眼角眉梢溢出。
顶着几人的视线,她水眸轻颤,强忍着笑装模作样道:“嗯……我想起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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