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临初和李贸联系的时候已经打过招呼,明确说明这次就是为了带新人涨经验,拿古玩店练手来了。
虽说被当成练手对象,但李贸还是一口应下,且不说是封临初亲自带人,单是他开了这个口,就必须卖这个人情。
看出封临初要带的新人就是旁边那位明艳可人的小姑娘,李贸笑吟吟地站了起来:“今天就麻烦……不知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她姓时。”裴奕昀在后面推了时鹿一把,又冲着她使眼色,“你们店的除秽工作就交给她吧。”
时鹿对这个眼神的解读是“包在我身上”,只当二师兄看不下去大师兄的意念教学,打算亲自指导,不由地露出会心一笑。
“好的好的,那么请开始吧。”李贸余光注意着封临初的动向,手上比了个请的姿势。
时鹿起身,眸光投向裴奕昀,以无声的方式询问他该从哪里开始。
裴奕昀见封临初没有动作,双眼愈发明亮,跃跃欲试道:“在没有任何外力辅助的情况下,你能看到鬼吗?”
李贸和店里的小姑娘听到“鬼”这个字眼时,心脏不由地颤了一下。
除秽除的是阴邪,经过长年累月或是在地里埋得太久,终日不见阳光而积累在老物件上的污浊之气,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鬼。
好比走进多年没打开过的老房子会突然发冷,空气中不仅漂浮着令人不舒服的霉味,还会有阴森诡秘的氛围。
阴邪之气容易吸引阴邪之物,放久了还会影响人的身体。
老物件里面附着鬼这种事情在业内也偶有发生,一旦遇上这种事,就不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了。
时鹿点了点头。
裴奕昀朝柜子看去:“那你就用看的,冒着黑气的就是要除秽的。”
这倒是比想象中的简单,时鹿冲裴奕昀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转身朝旁边的架子走去。
她绕到最前面的架子,从头开始往后观察,为了不出现遗漏,看得分外仔细。
裴奕昀最开始还跟在背后,背着手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许是觉得时鹿太过墨迹,没过多久就无聊到频频打哈欠。
时鹿看了一圈,黑气没发现,眼睛却干得泛酸,她回过头想寻求裴奕昀的帮助,才发现他早就坐回了茶桌边上,正低头按着手机。
“发现什么了?”封临初走了过来。
“什么都没有。”时鹿没看他,小声咕哝了一声。
听着她犹如蚊子般低喃,封临初半阖着眸:“本来就什么都没有,阴秽气不会刁钻到只躲在特定的一个角落,不需要凑那么近去看,一眼扫过去就可以确定,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他的语调并不像在教训人,但时鹿听着就是不怎么舒服,皱着眉反驳道:“又没人告诉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知道了。”他这一声很轻,裹在气声里。
时鹿没听清,抬头去看他,发现他已经侧过身,面朝李贸的方向说道:“把新进的物件拿出来。”
李贸像是早在等他的指令一般,立即冲旁边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轻点了下头,忙不迭朝后面的房间走去,没过多久,手里抱着几个摞在一起的木匣子出来。
一个大的上面放着两个小的。
封临初示意时鹿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柜台边,三个木匣子已经被依次摆好,李贸也走了过来。
都不需要开盖,时鹿就注意到三个木匣上都泛着黑气,手伸到一半顿住,歪头去看封临初:“要不要戴手套?”
古玩店这类地方,时鹿几乎从未踏足过,知道里面水深是一回事,不感兴趣又是另一回事。
“不用不用。”李贸凑上前,打开中间那个木匣,里面是一只青花瓷碗,他将瓷碗拿出来小心放在柜台的玻璃上,偏过头问:“您是用符还是用砂?”
时鹿又去看封临初。
“就是用符篆还是朱砂的意思。”裴奕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从身上摸出一支笔递上前,“这给你。”
那是一支外观与常见的水溶笔有些相似的朱砂笔,笔身储着朱砂液,笔尖部分是毛笔头。
修长的手指半道截走了那支朱砂笔,指尖一旋,打横转了过来。
时鹿瞧了手指的主人一眼,伸手将笔盖拔了下来,蜷进手心握住,同时心里泛起嘀咕,拔支笔都需要人帮忙,那这两天的衣服是怎么换的?
“符术师除秽一般会选用事先预备好的符篆或现场以朱砂落咒。”封临初提着朱砂笔,笔尖落在装着青花瓷碗的木匣子上,他落笔的时候手很稳,姿势端正,用行云流水来形容也不夸张。
提笔后,木匣上多了一个完整的符印,随着朱砂的颜色一点点变暗,木匣里附着的黑气开始逐一消散。
那画面,就像电影特效一般。
时鹿心中惊叹,接过递到眼前的笔,扭头撇向一旁笑容僵硬的李贸,如果把他此刻的模样做成表情包,上面搭配的一定是“保持微笑”这四个大字。
换作她是老板,花钱请来大师,结果就看到这样宛如小学生的教学场面,想必也会露出这样故作坚强的表情。
见小学生走神,封临初曲着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一下,“把灵力运在手指上,在上面画出我刚刚示范的除秽符。”
时鹿应了声,提起笔悬在青花瓷碗上,在心里重复了遍封临初刚刚说的话。
把灵力运在手指上,画出除秽符……
时鹿抿紧嘴角,且不说她不知道怎么把灵力运在手指上,就连除秽符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那么复杂的笔画,她这个外行人只看一遍怎么可能记得住!
要是再让封临初画一遍,他应该会觉得她过于蠢钝,翻脸就走吧。
记不住就抄呗,时鹿用余光偷偷去瞟木匣子上的符印,然而一部分泛黑的朱砂已经干涸脱落,只剩下大致的模样。
叹了口气,时鹿破罐子破摔,把封临初先前在车上给她的那张符篆拿了出来,按照记忆中的笔画顺序,对着纸上的图案开始临摹。
时鹿不敢去看封临初是何种表情,画符的过程不仅手抖,速度还慢到离谱,画一笔要反复确认三次。
瞧见如此外行又生疏的举动,李贸嘴角僵住,心也凉了半截,虽然知道是带新人练手,但也没料到会这么新啊。
对着图案临摹都不利索,还怎么指望她除秽成功啊?
最后一笔终于画完,时鹿收起笔退后一步,她画的倒是和符篆上的符文差不多,但也只是照着画而已,并不指望真能起作用。
作为一个初学者,能照着画出八成像就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反正时鹿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啊!”柜台前的小姑娘忽然惊呼一声,“你们看。”
青花瓷碗内,血红的朱砂一点点染上黑色,肉眼可见的黑气从碗壁向外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当最后一抹黑气散去,瓷碗内的朱砂犹如脱水般凝结成块,轻轻一抖便全部脱落。
“成功了?”时鹿瞪大双眼,惊喜地看向封临初,期待他的回答。
封临初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嘴上却不饶人:“你的手太抖,想要学画符,还得好好练。”
“这是手抖的问题吗?”裴奕昀插到两人中间,满脸惊骇地去看那只碗:“小师妹,你真的什么都不懂?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师父谦虚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时鹿眉眼弯弯,神秘一笑:“我其实是天选之子,天赋异禀!”
“我也是天选之子啊!”裴奕昀皱着脸:“师父说过,我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天赋异禀的人了。”
他看起来很受打击,时鹿疑惑看了他一眼。
然而裴奕昀却陷入了沮丧的情绪中。
李贸心中同样惊骇,这不是他第一次请大师上门除秽,但却是第一次在除秽的过程中看到如此明显的黑气。
以往那些大师除秽前都要做足了准备,净手焚香过后开始,一套流程下来轻则十几分钟才能结束,加上分辨是否需要除秽的过程,一家店耗时大半天也是常事。
早年李贸就听说道行越高的大师除秽的过程就越简单,换作站在玄术界顶端的人物,不过是挥个手那么简单。
眼前这位显然不是那种级别,但也不是普通术师能比的,原本只是为了讨好封临初才任由他带新人练手,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恐怕是他这辈子做得做正确的一个。
这位小姑娘日后必定是个人物!
就算他揣度的不对,但小姑娘有这手除秽的本事,与她结识也不亏啊。
毕竟他们这种小店也不需要请多大的人物。
在宝玉轩待了近一个小时,时鹿把新进的物件都除完秽,李贸及时递上红包。
这是事先说好的,按照规矩给数。
李贸原本想封个大红包交好,只是今天要除秽的不止他一家,若他擅自提价,就是坏了规矩。
不过他还是玩了个心眼,亲自领着几人去了后面三家,全程陪同,全部结束后又招呼着请客吃饭,最后加到了时鹿的联系方式,这才心满意足地送他们离开古城路。
回去的路上,时鹿捏着从古玩店老板那里拿到的四个红包。
四个红包都差不多厚,应该差不了多少钱,封临初作为领路人,拿一半不过分。
裴奕昀虽然没出什么力,但身份摆在那,即是师兄又是房东,不能让他空着手回去。
剩下那一个时鹿给自己留着,画那些符可费力气了,辛苦费总该拿点吧。
“行了吧,你就自己留着吧,都是你自己赚的,就这么一点小钱有什么好分的,都不够我吃顿饭的。”裴奕昀嫌弃地看了眼时鹿手上那几个红包,嘴上念叨着:“折腾了大半天,就给这么点钱,怪不得都没人愿意除秽了。”
封临初虽然没说话,但却用气场表明了他的不屑一顾。
他们看不上,时鹿也不能逼着给,和两位师兄分开后就近找了家银行办了张新卡,把四个红包里的钱都存了进去,正好两万。
所以除一次秽的报酬是五千。
就这还没有人愿意干……
时鹿悟了,原来在玄术界,以千为单位的都是小钱。
这一行果然很有钱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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