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统一战线的帮手转眼就变成了敌人,还是在敌强我弱的局面下,特别安全组的众人脸色皆很难看。
封临初的状态也越来越差,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时鹿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再动手。
见他再次举起枪,时鹿慌忙按住他的手:“我还挺喜欢那只猫的,先别杀它,让我先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要是直接说“你不能再动手”,这家伙怕是还会继续逞强吧。
封临初掀起眼皮,淡淡道:“给你五分钟。”
就算只是让他多休息五分钟,也比现在出手要好。时鹿点点头,转身朝巨猫走去,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怎么喜欢那只猫。
巨猫还在不断外放妖气,带起的风刮得人脸疼,借着雾色,时鹿拿出了擀面杖,紧接着放出一层结界铺在地面,隔离开脚下的尸毒。
她能维持结界的时间有限,想要尽快制服它,便只能近攻。
一步步朝巨猫走去,顺手将它困在结界里,浓郁的妖气瞬间将整个空间染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又巨大的身影。
时鹿跑了过去,小心地绕到右边与巨猫面对面,两侧分别是岩壁和行动组的众人。
人在极度紧张时,大脑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快速判断着一击不成后的退路。
摆在时鹿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往洞里钻,二是往行动组众人所在的方向跑。
时鹿郁结,怎么感觉无论选哪边都是死路一条。
“叮铃铃——”似曾相识的清脆铃声在时鹿大脑中炸开,令她下意识扭过头。
幽黑的洞口处,滚出一个早就腐朽到看不清原本模样的圆形物体。
那东西慢慢滚到时鹿的脚下,明明早已腐朽,铃音却清晰悦耳。
时鹿的视线不自觉被它攫住,芝麻粒大小的金色光点一颗接着一颗从它身上飘出,浮到时鹿眼前,化作泡影。
眼前的景象全部消失,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白色,叮铃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远,却又好似触手可及。
时鹿猛回过头,纯白的世界中,出现了一个衣着邋遢中年人。
那人穿着打了补丁的灰色袍子,发髻只用一根枯细枝固定,腰间别着好多鼓鼓囊囊的布袋,手里拿着一个铃铛,一上一下,就像是在逗弄着什么东西一般。
中年人好像看见了什么,忽然捧腹大笑起来,他将铃铛轻轻往前抛去,下一秒,浑身漆黑的小猫出现在铃铛旁边,警惕地用鼻尖嗅了嗅。
画面一转,中年人背着行囊往前走,一只黑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每走一步,身上就会响起清脆的铃声。
中年人笑着回过头,只要铃声一路响着,他的猫就丢不了。
中年人是个很厉害的降妖师,他没有居所,委托在哪,他便会出现哪。
他的身边永远跟着一只,与他不是那么亲密却形影不离的黑猫。
一人一猫,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年,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十几个四季交替,走过了无数名山大川,被人追着打过,也追着人打过,斗过最凶残的妖,也曾无数次差点死在妖的爪下。
多年的伤病让中年人老的很快,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人,他的发髻仍旧只用一根枯细枝固定,身上的袍子虽旧,却没了补丁,眼睛花了腿脚也开始不听使唤,只能随手在路边捡起一根枯树枝做拐,蹒跚前进。
他的黑猫也老了,不爱叫唤也走不动道,只有身上戴着的铃铛仍旧清亮。
“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如果你先走了,记得在那边等等我。”老人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身体,低声呢喃:“记得别乱跑,我现在老眼昏花,怕找不着……”
二十几年前,老人欠了一条命,在寿命走到尽头前,他要还回去。
那个人的孩子拜托他去杀一只会吃人的虎妖,老人敌不过,最终选择同归于尽,当时闹得太大,地动山摇,整座山都塌了。
他们都被压在了山底下。
最后一个光点在时鹿眼前消失,她的视线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黑猫微弱的叫唤声,还有虎妖艰难的喘息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泛起两点绿光,黑猫在临奄奄一息之际还死死咬住虎妖的心口,直至妖气在口中爆开。
那是虎妖的妖元,黑猫刚咬下一口,便被暴戾的妖气吞噬,最后的两点绿光消失,只余下半颗妖元湮灭在黑暗中。
所有画面消失,巨猫仍旧仰着头,喉咙间不停发出吼叫,或许这就是它表达悲伤的方式。
斗转星移,日月轮换,经过不知多少个的岁月,再次醒来,想见的人早已经离去,留下的是道不尽的执念。
时鹿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早就腐坏的铃铛,走到黑猫面前,凛冽的妖气胡乱拍在她身上,冰凉又刺骨。
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为逃避现实放弃了意识,无法控制的妖气肆意妄为,大有要与世界同归于尽的势头。
时鹿铆足劲往上一跳,冲着它的下巴就是一擀面杖,吼叫声戛然而止,巨猫“哐”的一声变成普通大小,躺在地上翻腾打滚。
疼是疼了点,但总比被当成坏妖怪击杀的好,时鹿半蹲下伸手去抚摸它的脑袋。
山间的风带着特有的味道,让人不由地安静下来。
一望无际的黑暗突然降临,手下柔软的触感消失不见,时鹿怔愣了一瞬,下意识伸手去抓。
“叮铃铃——”清脆的铃音是时间的钥匙,悄然无息地打开过去的大门。
时鹿起身回头,捕捉到一抹正在移动的光点,亮光里面有一只正在奔跑的黑猫,它所奔向的地方,是一个空旷的公交车站。
站台上,老人眉眼舒展,嘴角轻扬,手里拐杖上系着一个老旧的铃铛。
时鹿走到公交站时,黑猫正窝在老人的膝盖上,惬意地享受他的抚摸。
老人时不时低声说话,黑猫偶尔才发出“喵”的一声,一人一猫好似都听得懂对方的言语,沉浸在相隔百年的久别重逢。
他们聊了很久,直至划破黑暗的公交车靠站,老人起身将黑猫放在椅子上,侧身看向时鹿:“上次的话还没说完,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帮我把它带了过来。”
“小姑娘,谢谢你,能让我能再见它一次。”
“你要、走了吗?”看出他这是在告别,时鹿抿了下唇:“不带上它吗?”
“那时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什么都来不及说。”老人脸上带着笑,他的声音很轻,裹着一分释怀:“我担心它找不着我,只好一直等在原地,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任性,耽误了别人不少事。做人要守信,我等到我想见的,也该走了。”
时鹿这才注意到,停在一旁的公交车久久没有关门,也没有排队上车的人,就好像是专程来接他的。
“我们刚刚说好了,它以后还要做除妖师,做最厉害的除妖师……”他慢慢转移开视线,与黑猫对视,听到了它的告别声。
老人欣慰一笑,轻轻点了下头。
像是达成了什么约定。
最后的最后,时鹿只看见老人上车的背影,他没有回头,黑猫也没有出声挽留。
一人一猫,无声且默契地告别着。
回过神的时候,时鹿怀里抱着黑猫,已随着众人回到山下。
所有人的体力都消耗到极限,还要搬抬两位伤员,只能眼睁睁由着那只黑猫被时鹿抱走。
封临初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意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虚弱的样子,强撑着走下山,离开时同时鹿单独坐在一辆车上。
两个人都坐在后排,封临初的状态并不好,靠着倚背双眼紧闭,面部紧绷毫无血色,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闷咳。
时鹿想送他去医院,可他不让,回到旅馆后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这样的状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时鹿每隔两个小时就到他房间看上一眼,就在她进行睡前最后一次查房时,人发起了高烧。
时鹿连忙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师兄醒醒,你烧得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封临初连眼睛都睁不开,声音很轻:“我只是有点累。”
时鹿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担心他只是逞强,可又奈何不了他。
重新帮他盖好被子,回到隔壁的房间后用手机给浮禅子发了条消息,没过多久就收到回复,还是条语音。
“他这是老毛病了,可能是因为手臂有伤又没有好好休息,所以症状比较严重,不用去医院,多睡会儿就好。”
时鹿连忙问他是什么老毛病。
结果只收到三个字。
[不让说]
不让说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时鹿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最后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结束了这次对话。
隔天早上,时鹿到封临初房间看了一眼,见他还睡着,便单独抱着黑猫到黔州市局交任务。
共同执行任务的九人少了近一半,除了封临初,断手断脚的任兴哲、江北那个大眼睛、大高个卫安三人也不在。
招待他们的是黔州特别安全组的周队长。
“小关山上残留的尸毒有关部门已经安排武警,在我们的人陪同下进行全山喷洒药物。”周队长转向时鹿,态度尤为亲和:“这次任务出了些许意外,好在有各位的协助,才能化险为夷,这只猫妖还涉及了其他案件,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他说的是有妖怪袭击当地人家禽的事情,时鹿看过黑猫的记忆,隐约也能猜到它做那些事的目的,索性为它辩解道:“我想它只是知道山上有尸毒,所以才跑下山,故意做出引起附近人注意的事情,让他们不敢上山。”
黑猫体积小,苏醒后在茫然地状态下从裂缝中钻了出来,发现山上有尸毒后才开始下山袭击附近人家的家禽,故意幻化出大一倍的体型和第二条尾巴,让外形更贴近人们对妖怪的想象。
在它跟着除妖师的那个年代,人们对鬼神妖魔之说十分畏惧,妖怪的出现,往往是最好的震慑手段。
“你说的这点现在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实,但你放心,只要能确保它是没有危害性的妖怪,我们是不会伤害它的。”周队长笑笑,给了汤雪真一个眼神。
“等等,我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况且这只猫妖还帮助我们打败了虎妖。”李照楠笑着打断:“晋远离总局那边比较近,不如让我们带回去,也省得你们麻烦。”
江北那边急不可耐地跳出来:“谁不知道局长在你们那啊,你们晋远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周队长摆手:“猫妖出现在我们黔州,不管怎么说都该归我们管,几位已经完成了支援任务,可以回去了。”
……
三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只有时鹿抱着猫坐在旁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
不是在谈论案子吗,怎么还抢起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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