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女制片人直接宣布今天的拍摄计划提前结束,让人通知演员和工作人员提前回酒店休息。
她不敢耽搁太久,转身拽上导演,把时鹿请到楼上的书房。
关门之后才想起书房内什么都没有,女制片人在片场发号施令惯了,习惯性给后勤打电话,话讲到一半顿住,好似想起了什么,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笑着看向时鹿:“大师想喝点什么?我让工作人员送上来。”
“不用麻烦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别看时鹿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压根没底,要不是看楼下那穿着病号服的女鬼身上连黑气都没有,也不能认下大师这名号。
吴导这边还是一脸懵,腰部的疼痛让他有些恍惚,他专心揉着腰,听到说话声才回过神,视线落在时鹿身上,面露犹豫。
见剧组精明能干的制片人挂断电话,赶忙向她传递脑电波,试图在精神层面上和她达成默契交流。
就算你要临时加塞个演员,也得提前跟他这个导演通个气才对,哪有这样直接把人叫来,再私底下见面的。
再说演员早就定了,剧都拍了一个月,现在换人造成的损失谁承担?
当然潜规则这种事是绝对不行的,虽然圈里这种事情真不少,但他老吴真不是那种人。
吴导内心复杂,表情也同样丰富,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看得女制片人眼角一抽一抽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在脑补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为避免他说出得罪人的话,女制片人抢着开口道:“大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剧组的导演,闹鬼这事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就我们俩处理就好。”
吴导一听就知道自己想岔了,当即松开揉腰的手,眼神一收,换上了极为靠谱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附和道:“对,这件事越低调越好。”
别看吴导明面上严肃,实际上心里还在辩解,就这姑娘的脸蛋和身段,怎么看都是刚出道的新人,要不是制片人说她是能抓鬼的大师,谁能想到那方面去。
所以想岔这件事,还真不能怪他。
看着他故作高深的模样,女制片人都懒得吐槽了,摊开手心露出里面被折成三角的黄符:“大师,这个是?”
“阴阳符,可以让人暂时看见一些东西。”幸好师兄抽屉里有两个画好的阴阳符,不然她还真唬不了人。
时鹿拿出另一个递到吴导面前:“拿着这个,就能看见在你们剧组捣乱的女鬼。”
上来就是女鬼,吴导被吓得嘴皮子一抖,颤巍巍地接过后僵在原地,眼珠子鼓溜溜乱转,脑补着各种恐怖场面。
女制片人最开始看到那飘在半空中的女孩时也心慌意乱,不过她胜在早有心里准备,只是淡淡扫了吴导一眼,挺起胸膛说道:“大师,我们想麻烦你驱个鬼,规矩我都懂。”
规矩就是给钱的意思,时鹿下意识直了直背。
“呜呜呜……没天理啊,贼喊抓贼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书房内突然响起一阵稚嫩中夹杂着委屈,埋怨中透着似曾相识的哽咽声。
那尾音拖得又尖又长,让人不自觉脑补出一副中年大妈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画面。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穿着病号服的圆脸女孩从墙上穿出,抹着眼泪扑倒在时鹿面前,悲怆地锤着地板:“大师,您可不能听这些黑心肠的家伙胡说八道啊,你都不知道他们都对我做了什么!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他们手上了,我死不瞑目啊!”
听着它声嘶力竭的哭诉声,时鹿木着脸看向制片人和导演,眸光中带着审视。
两人看到女鬼的瞬间小腿肚子就开始打颤,结果愣是被它劈头盖脸的控诉声搞懵了,相互对视一眼后,女制片表情一收,默默朝时鹿的方向挪了一步,加入了审视的队伍中。
吴导:??
咋滴,黑心肠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呗。
这是性别歧视,我告诉你们,女制片人也是可以搞潜规则的!
“你别想跟我们统一战线。”女鬼撅起嘴:“你,还有你都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迫害我,我死不瞑目啊!”
女制片人被它这一嗓子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否认:“不不不,我真的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偶尔克扣了点伙食费,把导演要求的大棚偷偷换成了中棚,预留的后期制作费其实很充盈,但我还天天哭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克扣大家的伙食费,明天就给盒饭加鸡腿。”
女鬼闻言顿时收起哭腔,不赞同道:“鸡腿还是不要加了,伙食太好演员的身材容易走形,上镜不好看。”
“好的,都听你的。”女制片人果断点头。
导演:“……”
时鹿:“……”
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是女鬼,但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小女生差不多,身材瘦弱,还穿着病号服,外表上完全没有杀伤力,就是嚎起来有些吓人。
“行了,说说吧,为什么天天在剧组捣乱?”时鹿搭着胳膊,语调微扬,浑身上下都端着只可远观的高冷范。
“我死……”女鬼下意识扯嗓子。
时鹿眼睛一眯:“再乱叫我就收了你。”
被时鹿的气势震住,女鬼当即认怂,再不敢哭嚎,用那双饱含怨念的眼睛紧盯剧组的一二把手:“他们是黑心资本家,是万恶之源,我不允许他们用烂剧毁坏我偶像的名声。”
“你、你是男女主角的粉丝?”吴导瞪大双眼,他早就听说过明星会有一些比亲爹妈还爱操心的事业粉,只是没想到她们死后的执念还这么深。
“我才没有那么肤浅,我从来不追星。”女鬼骄傲地抬起下巴:“我是叮叮叮当大大的书迷,你们买了大大的原著胡改瞎编,去其精华乱添糟粕,把原本纯纯的青春赞歌改成狗屁不通脑残偶像剧,你们这么能怎么不自己写啊,买什么原著!”
身为一个制片人,这种话她在网上看过太多,下意识反驳道:“我们花钱买了原著,就有改编的权利,编剧那边也是结合了市场的实际情况,参考过观众的喜好,才对人设和剧情做出修整。”
“别瞎说,本观众不背这口锅。”时鹿连忙撇清关系:“我们观众也是有追求的。”
“这点我同意,你搞的那些剧,我都不爱看。”又一个声音响起,它的出场还挺酷炫,直接从地底下钻出来,对着女制片人煞有介事地说道:“平常说你还不爱听,总是得意每部戏都能赚到钱,赚那么多钱却天天被人骂,这样的日子你过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女制片人下意识回答到。
有钱专治不开心。
这话真实到没人能反驳。
反应过来后,女制片人的眼眶已噙满泪水,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紧紧攥着手里的符,小心确认道:“妈?”
从长相看,飘在眼前的这位确实是她一年多前就过世的母亲。
“阿姨,你可不能心软啊。”地上的年轻女鬼见状慌忙飘到阿姨鬼身边:“想想你的小儿子。”
阿姨鬼立即板起脸:“叫什么妈,我没你这个女儿!”
女制片人哭笑不得:“妈,你就我和我哥两个孩子,哪来的小儿子啊?”
“秦然啊,我可喜欢那孩子了,长得好看又水灵,听到你找他拍戏,我一激动就从底下爬上来了。”阿姨鬼刚流露完母爱,转眼又恨铁不成钢道:“结果你给他搞了一个什么破剧本,本来可以再爆一次的,现在播了肯定要挨骂。我警告你,对你弟好点啊,不然你这剧就别想拍了。”
看到如此鲜活的母亲,女制片人荡开一抹笑后转过头,悄悄抹着眼里的泪。
吴导瞪大着眼:“你们俩是一伙的?”
两鬼紧贴在一起,齐齐抬起下巴。
年轻女鬼:“剧本是我撕的。”
阿姨鬼:“被套是我掀的。”
“不改剧本,你们这剧就别想拍!”两鬼异口同声。
吴导这一波气势吓得退后一步。
“好了,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你们想怎么解决?”时鹿走到他们中间,左右看了眼:“是要改剧本满足它们,还是驱鬼呢?”
女制片人毫不犹豫:“改,我立马联系编剧改剧本。”
“不能改。”吴导瞪过去:“剧本已经拍了四分之一,演员档期有限,现在改剧本,造成的损失谁来买单。”
“我来想办法。”女制片人坚定地看着吴导:“导演,那是我亲妈。”
见她眼眶泛着红,吴导嘴皮子动了动又闭上,终究还是没阻止,歪过头冷硬道:“你要是搞不定把项目弄黄了,跟我可没关系。”
“我都想好了,我们可以把剧集改短,把之前水的内容都删掉。吴导,你从业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导部质量过硬的好剧?”女制片人自嘲一笑:“虽然我没资格说这话,但偶尔任性一次,还是可以的。”
吴导抿着嘴没接话,他也是个有追求的导演,怎么可能不想拍好剧。
改剧本重拍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最开心的还属年轻女鬼,它插着腰好似教导主任,在导演面前说个不停,还表示剧本没让它满意前,是绝对不会让剧组顺利开机的。
只是它的身体已经模糊了大半,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一般。
女制片人走到时鹿面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大师,它们以后会一直跟着我们吗?”
“鬼会留在人世是因为执念,执念散了就会消失的。”时鹿用当初封临初告诉她的那番说辞解释:“放心,它们俩不会害人,但执念这种东西,可能一瞬间就没了。”
“你要记住,人鬼殊途,已经离开的人是回不来的。”
女制片人半垂着头,遮掩着眼底的泪意:“那我妈的执念是什么?”
“我愁啊,死了都不得安宁啊,眼看你都快四十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阿姨鬼突然飘了过来。
提到结婚,女制片人眼泪瞬间被吓了回去,捂着耳朵一副求别放过的模样,然而阿姨鬼不依不饶,追着她碎碎念着。
看着她们追逐的身影,时鹿猜想,阿姨鬼的执念大概是放心不下吧。
即便儿女都已经一把年纪、事业有成,但仍旧会牵挂他们,忧心他们照顾不好自己,徘徊着不愿意离去。
那些看似和年轻女鬼胡闹的举动,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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