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顾小橄的解释,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陈舟有些着急。来顾小橄家的路上他遇到了堵车,再加上他打给顾小橄的电话没人接,便跑来家里。

    见到顾小橄以后,他平复气息,额头上的汗珠为他的担心作证,他问道:“小橄在家吗?”

    顾小枫让出一条路,冲沙发那边喊道:“姐姐,陈老师。”

    顾小橄站起来,惊讶道:“陈老师?!你怎么来了?”

    “打你电话不通,言姐说你从医院离开就回了家,我来看看。”

    听到“医院”两个字,顾爸顾妈登时紧张起来,拉着顾小橄左右检查。

    顾妈:“怎么去医院了?”

    顾小橄拦下父母的手,闪身躲在陈舟身边,“拍戏摔了一下,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没事。”

    顾爸:“摔到哪了?我看看!”

    顾小橄动动手臂,“你看,都没事,不跟你们说就是怕你们瞎担心。”她搭在陈舟手臂上的手微微一用力。

    陈舟受痛,看了她一眼,随即明白她不想父母继续盘问下去,便插话道:“叔叔阿姨。”顾爸顾妈这才看向他。

    “既然小橄没事,我就不打扰了。这次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下次有机会再登门拜访。”陈舟说着就要离开,顾妈拦了几句,但陈舟执意要走,顾妈怎么也拦不住。

    其实陈舟是有顾虑的。

    如果是在以前,他推辞几句说不定就会留下,那时他的身份不过是顾小橄和顾小枫的老师。

    可是现在不同了,以他和顾小橄的关系……

    他不敢肯定顾家父母对他的态度是什么。

    假若不经意坦白,表明真相,顾家父母像他的父母那样……那岂不是太令人食不下咽?

    左右为难的事,他可不想带给顾小橄。

    陈舟委婉地拒绝顾妈的好意,半个身子已经跨出房门,一直未吭声的顾爸突然说了句话。

    “你小子,到底对我女儿是不是真心的?”

    陈舟愣住了,他再看顾爸。顾爸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仿佛刚刚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收回身子,顺带关了门。

    顾小橄向陈舟简单解释了几句,陈舟才明白,原来网上的舆论早已发酵。他与顾小橄之间的故事在这些熟人面前,已然被迫坦诚。

    而他担心的那些事,在顾小橄这边,一点都没有发生。

    相反,顾妈对他的关心照顾,总有些令他受宠若惊。唯一别扭的,是顾爸杀气腾腾的目光,但陈舟能感觉出来,顾爸并没有恶意。

    按照顾小橄的说法,是她爸爸在得知女儿被一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走了,心里特别不爽,所以在一段时间内,顾爸的心态很难转变。

    “不过,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都不会反对。更何况,我们陈老师这么优秀。”

    陈舟回握顾小橄的手。

    美好的氛围令他愈加担心自家父母那边。

    餐桌上,顾爸还是不太愿意跟他说话,赌气似的率先干掉一杯酒。

    顾妈抢下酒杯:“医生怎么说的?是不是让你戒酒?!你还给我喝。”

    顾爸又抢回来,酒杯砸在桌上,“我开心,我女儿有男朋友我开心还不行吗?不让我说话,我还不能喝酒吗?”

    “谁管你。今天是小陈在,我不跟你计较。”转向陈舟时,顾妈脸上嫌弃的表情瞬间消失,“别管他,咱们吃饭。”

    陈舟笑笑,拿起酒瓶起身,在顾爸余光的注视之下,将顾爸的酒杯满上。他举起酒杯:“叔叔,您大可放心,我对小橄绝对是百分之百的真心。”

    顾爸没有说话。

    陈舟继续道:“小橄几乎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相信除了您和阿姨以外,我对她可以说很了解了。我承认哪怕这次再见面我仍然没有对她产生过什么杂念,但这些天的相处,让我看到了一个不同以往,坚强而有力量的女孩子。她比我想象中更独立。我看过她面对几百人的观众游刃有余,也见过她成为众矢之的后的不屈不挠。这也正是小橄最吸引我的一点。”

    陈舟顿了顿,接着说:“叔叔,我不太会承诺什么,但对于小橄,请您相信,我会站在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永远支持她,不会让她失望,也不会让您和阿姨失望。”

    他说完,举着酒杯等待顾爸的反应。可顾爸仍未抬头,他一只手臂半弯着搭在桌上,像是在沉思。

    这时,另一旁的顾妈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小陈都这么真诚了,你还装什么深沉。再冷下去,你闺女多没面子?”

    顾爸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又独自饮了一杯,陈舟举在半空的酒杯显得有些多余。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干嘛呢?倒上啊。”顾爸突然低头道。

    陈舟楞了两秒,随即应了一声。

    “诶。”

    顾爸举起酒杯,对着陈舟,“我不怕你欺负小橄,小橄也不会受你欺负。我就跟你说一点。”

    “您说。”

    “细心点。这丫头太会藏事,别让她憋着委屈。”

    “好。我一定。”陈舟凑上前,清脆的一声玻璃碰撞声,是签字画押的意思。

    他们饮下彼此的杯中酒,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嘱托。

    对于陈舟,顾爸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陈舟的人品当然不容置疑,在他给自家女儿补习的过程中,他的细心,他的耐心,顾爸看在眼里。否则也不能同意在多年以后,找到他来给二女儿补习。

    只是家教变女婿……

    多多少少还是要有个接受过程的吧?

    陈舟和顾小橄的关系在顾家挑明以后,陈舟觉得也该跟家里说明关于自己已经有女朋友这件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父亲的电话便打过来,说母亲突然心脏不适,住进了医院。

    他匆忙买了车票返回鹤立,赶到中心医院时,母亲已经清醒,远远见他来了,中气十足地喊道:“站那。”

    陈舟扶着门把,询问似的目光看向父亲。父亲瞄了眼母亲,摇摇头,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母亲。然后,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之下,放在了床旁的矮柜上。

    “你们父子俩是不是想把我气死?”陈妈妈冷声道。

    陈爸爸指了指自己,无可奈何地敛了衣襟靠坐在椅子上。

    “这次我没事,你们是不是挺失望的啊?”

    “妈——”陈舟叫道,不明白母亲这样出言不逊又为哪般,“我这不一听说你生病了就赶紧回来了吗。”

    陈舟放下手中的行李,刚拉了个椅子要坐下,陈妈妈厉声道:“站着。”

    陈舟动作一滞,发觉母亲是真生气了,他站直身子。

    “正好在医院,我要真气过去了,还有医生给我治病。”陈妈妈平复着心情,抬头看陈舟,“今天我就一个一个说。”

    陈妈妈停顿了一下,冷声问:“唱多久了?”

    陈舟看向父亲。

    陈爸爸是个“网瘾少年”,对网络上的事情简直如数家珍。

    陈舟刚做直播唱歌那时候,陈爸爸就猜到轻舟已过就是他,便私下跟他当面对质。

    而母亲是个很传统的人,她认为唱歌就是跟戏子划等号的职业,根本没什么社会地位,要是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那还不是在走歪路?

    陈舟父子俩都清楚这件事让陈妈妈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冲击,所以他们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

    陈爸爸口型解释着自己没说,陈妈妈当时一记眼刀飞过来,他紧闭双唇,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陈舟清清嗓子,“没多久。”

    “不让你做什么,你非要做什么!还瞒着我,爷俩一起瞒着我。行,唱歌好啊,唱歌出名,出名了就能跟戏子混在一起了!”

    “什么戏子?妈,你这是扯哪去了?”陈舟冥冥之中感到母亲好像知道了顾小橄的身份,但他不敢想,在现在这种氛围当中提到小橄肯定会使母亲越来越气。

    “还装!你堂哥婚礼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陈舟缄口不言。

    “怪不得我问她是做什么的,你就忙不迭打断我。你明知道我不同意,还把人带回来!要不是临走那天你小妹说她是什么……什么……”

    那天陈舟表妹说的“爱豆”对陈妈妈而言就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词汇,所以陈妈妈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个生词,只好一挥手岔过去,“我记不住你们年轻人那些词。总之,你怎么能跟一个戏子混在一起?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是的,妈。”陈舟说,“您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误会你们处对象?”

    “不是……”陈舟百口莫辩,课堂上对学生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他,在母亲面前只能连说不是。

    陈爸爸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拼命向儿子打手势,示意他等陈妈妈火气降下来再解释。

    陈舟沉了沉气,说:“我的确是在跟你们认为的那个明星顾小橄谈恋爱。堂哥婚礼前一晚我整夜没回,也是去找她。”

    他说完,陈爸爸急得唉呀一声,陈妈妈捂着胸口,指着他:“你就气死我吧!”

    陈爸爸赶忙按铃叫了医生,责备陈舟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陈舟看着医生给母亲又是量血压,又是安抚的,也不禁觉得自己做的过火了。

    他站在一旁,等医生离开后,说:“我进来以前问过医生了。ct片子没事,血压也不高,您没事来这折腾干什么?检查完咱就回家吧,别再给我高叔添乱了。”

    陈妈妈明知自己没事,现在陈舟也问过医生,知道了真相,她便没了理。

    “你跟她分手。”她背对陈舟侧躺着,赌气的样子像个小女孩。

    陈爸爸这时才笑着掰了半橘子,塞进陈妈妈嘴里,“对,这个家里怎么能有比我老婆还漂亮的人呢。”

    陈妈妈还是赌气不说话。

    陈爸爸:“儿子,也别怪你妈演这一出。从前她是在思想上不能接受娱乐圈的人,但我们那个年代跟你们不一样,她也是担心你沾染不良的气息。上次我们也见过那姑娘,人挺开朗,也挺随和的。你妈妈要是不同意,当晚不就去质问你了?”

    陈舟俯身,手搭在母亲的手臂上,“妈——”他又轻轻拍了拍她,“妈——”

    陈妈妈一耸肩,“你们爷俩,就拿我当外人。什么事都瞒着我。我就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陈舟见气氛缓和,也松了口气,“您从小就教育我不要走歪路,中考、高考、选专业,都是最正统的路,我担心告诉您以后您会不开心。”

    陈舟再次搭上母亲的肩膀,“我不想您不开心。”

    这句话令陈妈妈动容,自家孩子的脾气秉性她是再清醒不过。陈舟从小就没有忤逆过她的时候,有时候她也觉得挺心疼的,人家孩子童年时都能唤上三五好友,去外面不顾时间的疯玩,自家孩子总是孤身一人。

    她覆上儿子的手,不知何时,儿子竟然已经长大到可以独当一面了。

    她在干涉什么,她又能干涉什么呢?

    就像儿子希望自己能够开心一样,自己不也是希望他能够开心吗?

    陈妈妈闷声道:“有女朋友也不知道带回家,我上个礼拜还叫你二姑帮着介绍女孩呢,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说。”

    陈爸爸又掰了瓣橘子,这次比上次那个大一些,他塞进陈妈妈嘴里后,说:“我给你翻译一下,你妈的意思是,带小橄回家吧。”

    陈妈妈口中的橘子吃不完,好容易吃完了,她用力拍打陈爸爸,“你想噎死我?!”

    一家三口在和谐的笑声中将一切误解击溃。

    陈舟眉眼之间尽是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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