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垂着眼眸,腿重得灌了铅般,他想回头应她,可又怕会万劫不复。身上的伤尚能忍受,可若是一颗真心捧出去,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夏秋秋的目光沉了沉,她从怀中的百宝盒中掏出了那颗君泽让她保管的丹药,道:“这药是你师父给你,助你修行的丹药,若她有心害你,那这药定有蹊跷。待回到宗门,我会亲自去找你掌门师伯查明此药。在此之前,我不会同你师父提已经知晓你身上怨灵之事,如此,你可能放心?”
女主龙琼羽固然重要,可男主君泽才是真正将原主夏秋一剑穿心的人,若男主被怨灵控制失了神智,那第一个会死的人就是她夏秋秋,第二个紧接着就是洛云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谁让她穿成了将君泽虐待了近十年的夏秋,成了《女神君》中最扎眼的炮灰反派,就算男主是被怨灵控制杀了她,也不会有人说她死的冤,只会说死有余辜,恶有恶报。
夏秋秋见君泽还是不回头,她将药收起后,举起了右手发誓,她道:“若我骗你,就让我被一剑穿心,死后坠入幽冥,遭百鬼撕咬,永世不得安息。”
君泽已经知晓燊井下与他一同入梦的是夏秋秋本人,所以,这人赌咒时有多豁得出去,他再清楚不过。不过,他还是在她发誓的一刻,心尖颤动,甚至想要阻止她,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君泽在夏秋秋赌咒时缓缓转过了身,听她说完后,屈膝跪下,他道:“弟子有错,弟子不该因一时贪玩污蔑师长,请师伯责罚。”
墟蜃的尊长们没有一位不偏心龙琼羽,也没有一位不想一雪当年之耻,为明镜神君报仇。掌门左淳曜自然不例外,若他知道龙琼羽要拿他当棋子,只怕是要鼎力相助。
“…你是怕掌门会偏袒你师父吗?”夏秋秋皱着眉头,这也是她怕的。原书中,掌门左淳曜可是龙琼羽复仇路上的坚强后盾。
君泽被说中了心事,眸色微动,可神色如旧,他道:“谢谢师伯愿意为我做主,可是,弟子只是玩笑罢了。”他顿了顿,道:“弟子只是想知道在师伯心目中是弟子重要还是师父重要?”
夏秋秋微微一怔,腹诽道:这人怎么不问他和龙琼羽同时掉水里,她会救谁呢?
夏秋秋不答反问,“君泽,你说是左手重要还是右手重要?”
君泽被她问得愣住了,可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夏秋秋缓缓道:“犹如左手和右手同等重要一样,无论你还是龙师妹,都是师伯…不愿离别的人。”
只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走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一天,会生离死别的那一天。
君泽假装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他道:“弟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夏秋秋松了一口气。
君泽垂下了眼眸,缓缓道:“师伯,还有一事,那日燊井之下…”
夏秋秋瞬间冷了脸,寒声道:“那件事不必再提!”
可君泽却不依不饶,他继续道:“那日,弟子不该对师伯无礼,弟子有错,还请师伯责罚。”君泽竟俯首贴地了。
夏秋秋气得咬牙切齿,厉声道:“我说了,不必再提!”
可君泽却故意和她作对,他乖巧道:“师伯若气不过,就将弟子也吊起来吧,用鞭子打也可以,弟子都可以…”
“住嘴!”夏秋秋快被气炸了,什么吊起来,什么鞭子,脑子进水了吗!有病!有大病!
“是弟子言错。”君泽讪讪道。
夏秋秋冷他一眼后,背对着他了,道:“回去睡觉。”
“那…弟子告退。”君泽缓缓起身,恭敬退了几步后,转身大步离开了。
听到房门闭合,夏秋秋低声嘟囔:“神经病。”
可话音没落下,门就“吱呀”一声…
夏秋秋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寒着脸看君泽。
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的君泽脸上悠然的神色瞬间消散,他变了一副端正的面孔,恭敬道:“师伯好梦。”
很明显,这不是他原本想说的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夏秋秋没好气道。
吱呀——
君泽将门推开,跨过门槛进屋,他抱拳躬身后,道:“刚才是弟子考虑不周,吊起来用鞭子打确实不好。不若如此,师伯罚弟子倒立,单手倒立也可以,俯卧撑也可以,单手俯卧撑也可以,或者将茶壶顶在头上也可以,还可以……”
“滚——”夏秋秋忍无可忍。
君泽心中憋着坏笑,可脸上却是一副因做错事惴惴不安的模样,他讪讪道:“…弟子告退。”
房门闭合后,夏秋秋抬手用灵力关合了门叉后,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了桌前。恼羞的情绪褪下后,心中却生出了欢喜。
夏秋秋忽然觉得她和原主夏秋其实挺像的,尤其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当年的夏秋也是一边恼怒着裘千金的调戏,一边又期待着和裘千金再见面,听他说那些俏皮孟浪的废话。
等到欢喜的情绪平和后,夏秋秋又从百宝盒中取出了君泽给她的那颗丹药细细研究起来,君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诋毁龙琼羽,她还是担心他说的会是真的。
就算是龙琼羽真的给他下药了,也只能算是小情趣,小羁绊。可对她和洛云帆来说,这是会要了性命的大祸。
夏秋秋捏着丹药看了一会儿后,决定直接将丹药喂给伪兽观察药效,伪兽是用朱砂画在纸上的生灵,它们生命旺盛程度完全取决于执笔者。
夏秋秋掏出了黄纸,用毛笔蘸了朱砂后,想了想后,在纸上画了一只巴掌大的乌龟,毕竟不知道这丹药是什么药效,乌龟是好掌控又方便便携带,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最后一笔落下,夏秋秋拈起黄纸用灵火燃尽后,一只小小的乌龟就凭空出现了,然后坠落在了桌子上。
它蹬了好半天的腿也没有翻过身来,逗得夏秋秋眉眼弯弯。等到被夏秋秋翻过了身,它又将头缩进了龟壳里。
“我有这么胆小吗?”
夏秋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伪兽虽是主人用笔画出来的,可实际上,却是主人的念力形成的,它们和主人会很像。
夏秋秋眉眼挂着笑,曲起食指敲了敲龟壳。小乌龟探出了脑袋,夏秋秋将丹药递到了它的嘴边,道:“吃吧。”
小乌龟张开嘴囫囵将丹药吞下了。
夏秋秋一只手撑着下巴,等着看小乌龟的反应。她等了好久,好久,等到眼皮都打架了,可小乌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它缩在龟壳里,睡着了般。
夏秋秋实在困得不行了,她召出了赤焰,将赤焰化作绳套圈着小乌龟后,她闭上了眼。
她原本只是打算眯一眼的,可眼一闭上,她睡得昏天暗地了。
天边露了鱼肚白时,缩在龟壳中小乌龟探出了脑袋,而后化作一滴朱红的浓墨,浓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流动,很快聚成了一位没有五官的女子画像。
围成绳套的赤焰忽然间亮起,可转瞬间又晦暗了。就这短短一刹的功夫,被它围在中央的画像化作一缕流光溜出了窗户。
客栈后墙旁的老槐树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在黑夜中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树下带着斗笠的白衣道修掀开斗笠上垂下的白纱抬眸望了一眼紧闭的高窗后,嘴角挂上了浅笑。
画像化成的流光落在了他的身旁,聚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
白衣道修收回了目光,质地很好的白纱垂下遮去了他温润如玉的年轻面庞,他双手拢着怀中的浮尘,迈开了步子。
模模糊糊的虚影恭恭敬敬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出不远,白衣道修温声道:“她叫夏秋,那你就叫冬春吧。”他吞字很慢宛若一个老者。
虚影只是安安静静跟着并不答话,毕竟它的脸是空白的,没有嘴。
走了一会儿,白衣道修温声道:“明日就是‘岁半节’了,人间会很热闹吧。”
白衣道修缓缓地走着,他从天黑走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从晨光熹微走到烈日当空,他路过早起出来挑着扁担卖早点的货郎,也路过清晨敢去田头劳作的农夫。
他缓缓、缓缓地走着,一直走到了雾城城郊的贡山广场,走到了白老道祠朱红色的大门前。
玉白好看的手从广袖中探出,“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守在门后的黑团子瞬间跃起,落进了他的怀中。
喵——
软软糯糯的一声,听的人心都要化了,白纱覆盖下温润如玉的俊面上也洋起喜气,他给小黑团子边顺着毛边道:“小黏人精。”
黑团子懒洋洋地窝在他的怀中,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温吞的声音传出,白衣道修缓缓道:“去,叫小月晞过来。”说完,他微微弯了身子。
黑团子从他怀中跃下,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向了院落角落的棺木。
屋檐下,锦衣长袍的裘千金正摇着玉折扇,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充满了探寻。
白衣道修走到了裘千金的面前时,并未停留,他越过他,进了内堂。被龙琼羽拍碎的桌子已恢复原样,被魑王烧掉的画像也重新画了一副挂上了。
他取下斗笠放在一旁后,取了三只香点燃后,躬身祭拜了画像上带着狐狸面具的神君。
等到祭拜完成,他随手拿了一只供桌上的青苹果,用手帕简单擦过后,咬了一口。
等到青涩的汁水润湿了口腔,他眯起眼睛,温柔的脸上喜气洋洋了。
斜依着门框看他的裘千金抽抽嘴角,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腹诽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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