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暗红的落日紧贴着沙漠的边缘棱线,黄沙被衬得暗沉,透出瑰艳的深红,托着落日的沙丘起伏着一个个沙浪,像是一片即将潮起的海。
滚滚热浪在脚底蒸腾,旋风卷起黄沙,迎风而上,像平地升起的孤烟。
伊织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透出一双眼睛,可还是在被风吹死和被沙烫死中痛苦徘徊。
伊织腹诽,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
一看走在她身边的时透无一郎,如履平地般从容淡定,头上连薄汗都不曾有。
裹着黄沙的风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点点余晖在那深邃的眼眸中舒展,多了份平日里从未见过的悠远侠气,苍茫辽阔,与这大漠孤烟融为一体。
好的,伊织知道了,还真有人可以住。
虽然时透无一郎没有明面表露,但是伊织还是感觉得出时透挺喜欢这里的,发呆的时间和次数都少了。
他找到了那种苍穹天高,无所束缚的自由。
明明从未踏足,却像久别重逢。
他们在这荒漠中走了三天了,没有看到尽头,也没有找到居于荒漠中的那个中年女人。不,准确的说是,就没见过人影。
伊织在头纱后艰难开口,含含糊糊的:“太阳要下山了,我们今夜要不要先找地方歇息?”
时透五感灵敏,这话在风吹散之前,先入了他的耳。
时透点点头,拉着伊织行走在晚霞中,寻找休息的地方。
想起第一日的时候,时透也没什么经验,光顾着赶路,天彻底黑了才想起要找地方歇息。
因为天色暗,随便找了个背风高耸的沙丘,看着挺牢固的。等时透检查了一圈地形回来,就看到伊织被埋在黄沙之下,只有深处有一点挣扎的痕迹,看似坚固的沙丘实则脆弱不堪,轻易地就能将人埋葬。
再回来晚一点,可以直接在上面立碑了。
时透刨了半天才把人挖出来。伊织被救出来后,把身上沙子抖干净,感觉又活过来了,照旧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觉得刚才有点搞笑。
反而那天的时透看着有些内疚的,心事重重的。所以自那天以后,时透都会提前找好晚上休息的地方。
伊织被时透牵着在余晖中穿梭,举目而望,晚霞正盛。大漠的朝霞晚霞,伊织觉得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光柱透过云层,照射大地,犹如天幕倾泄,绚丽斑斓,将世间美好诉诸一时。霞既不止一种颜色,也不止一种形态,与云雾作伴,千姿百态,美得让人沉沦。
伊织放大了音量,声音清悦,问道:“为什么你的呼吸法是霞啊?”
呼吸法跟人息息相关,伊织就很能理解其他柱,比如炎柱热烈如火,水柱润物无声,岩柱身如磐岩……
但是霞这东西一直飘忽不定,让人很难定义。甚至可以说,当提到霞,人们脑海中想到的先是日出日落,而后才是那盛大的瑰丽红云。
时透耐心地回答了伊织,却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因为日月之间为霞。”
时透看伊织露出的双眼,如鹿之懵懂灵动,撇过头继续说道:“日月都不可替代,但是霞不是,霞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当初参透霞之呼吸时,时透一直都处于一种颓靡甚至丧败的心境之中。
他会忘记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直至他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包括自己。
站在那里时,连自己都可以忘掉。
——身外无物,心外无我。
生之希望,死之绝望,对时透来说都是很虚空的东西。
因为主公对他有大恩,时透便为了回报这恩情活下来,至于意义,那是从来禁不起考究的。
时透看着风之呼吸的暴烈和凌厉,能领悟其精髓原理,却理解不了这是为何。何来的怨气?何来的愤怒?所以当时实弥被时透气得要死。
每次实弥咬牙切齿吼道:“灭鬼怎能不愤怒,我要除尽天下恶鬼。”转头就看见时透又发呆去了。
“真是个没共情力的臭小子。”时透听过很多次实弥这样的抱怨。
霞可有可无,如昙花一现,他这个人亦然。
只是这次时透在这种心境中没沉浸多久,就被伊织打断。
伊织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拽了拽时透的衣袖,郑重说道:“不是的,从来没有可有可无。霞是一日晨昏的作序,是最独特的存在。”宛若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表达着她的衷心。
时透没有料到伊织会这么说,唇角抿紧,望了伊织良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牵住伊织的手又紧了几分。
”走吧。”落日温柔,荒漠孤寂,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双手交叠,孤独的灵魂也在逐渐靠拢。
两人安静地走着,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突然,伊织惊呼:“前边有人。”
夕阳染沙,一个白衣女子立于天地间,背影单薄脆弱,像是掉落人间的仙子。
前方的荒漠变成一块巨大的绿洲,草木葱茏,飞鸟驼铃,下一瞬,波涛四起,远方船舶扬帆,随海浪起伏。
女子一步步朝前方走去,隐入那万钧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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