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王子走出帐外,迎着寒冷的晨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凭寒风在身体里打了几个冷颤,借此振奋了一夜未歇的疲累,也抽离了刚刚在帐里和安老侯爷的敏感对话,虽然此刻他对安老侯爷来不及说出口的真相更感兴趣,但眼下的行动对此刻的星月却更为重要。

    “来了几个使团少主都有谁”星月一边低声问道,一边快步走向营地另一头的迎宾外帐。

    “目前共有二十二个使团少主来到营地,其中有……。”传令官员仔细的呈报着前来鲲鹏国寻求庇护的使团及王储姓名。

    星月王子立刻架构起一个轮廓,飞快的在脑海里演示一遍筹谋多时的台词,快步穿过迎宾帐外的诸国侍卫,一个箭步窜进帐中,面对着挤满营帐的诸国少主,一个躬身便向众人深深地做了一揖,并谦声说道:”怠慢各位贵客了,刚刚小弟一直在后帐跟几位侍卫统领讨论如何护卫大家周全,大家都知道形势严峻,几个统领又颇为积极任事,一时没留意竟耽误了时间,这里特来对大家致歉。”

    “星月王子千万别这么说,大伙在这都是同舟共命,鲲鹏国愿意站出来承担重任,我们无不感谢万分,您千万别这般客气。”说话的是百足国少主殷未央。

    鲲鹏国的礼宾官员在星月耳边低声提醒对方的身份与名号,星月点了点头说道:”殷少主太客气了,能为万山诸国的各位兄弟尽点绵薄之力,是星月份所当为,各位愿意给小弟这个机会,那是小弟的荣幸,也是鲲鹏国的荣幸。”

    说毕,星月环顾了帐内所有前来的各国少主,只有少数是过去认识的王储,而且多半也是在此行才初次认识,目前看来人数肯定多于二十二人,想必在那传令官员起身来向自己通报后,又有几个使团少主陆续赶来。

    “这一大早的,又折腾了一整晚,想必大家还没用过早膳,我让他们准备些简单的点心,大家一边用膳,一边聊。”星月一边对诸国少主说着,一边示意随从交代备餐。

    “星月王子,您就别客气了,这深山野岭的,凑和着过就行了。大家此般前来叨扰贵国已是万分过意不去,您就别再招呼我们这些芝麻小事,现在大伙是活命比较重要,不差吃那口饭。

    您还是说说我们该怎么跟鲲鹏国配合或者,鲲鹏国保护我们的条件是什么”开口的是幽谷国少主谷有潭。

    这谷有潭虽然身为幽谷国少主,但个性却与幽谷这两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一开口便市侩现实的问起银货两讫的条件,众家少主虽然听得好笑,却也觉得这话问得开门见山,正是此刻大家最想听的。

    星月被谷有潭这么一抢白,一时倒也觉得有趣,过去他所接触过的少主多半都是官架十足,一举一动都得合乎少主的身份规制,哪有机会遇上这么现实直率的少主,更有趣的是其他使团少主似乎也都不以为意,星月索性就入境随俗的也跟着俗了一把。

    “谷少主说的极是有理。但各位兄弟来到这里,你说到底该花多少钱才算值当?大家总得先听听鲲鹏国有什么货办,能提供什么服务,这才好商量条件,是不是”星月学着谷有潭的语气说道。

    “那是。大家都是体面人,事前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事后才不会纠缠不清,把买卖条件明明白白的摆在桌上,买得起的掏钱验货,买不起的另寻他店光顾。星月王子,你就说吧。”谷有潭听星月这么说,干脆就把鲲鹏国的迎宾营帐当做是菜市场,一堆人坐了下来讨价还价。

    星月笑了笑说道:”谈买卖前,不妨先让小弟认识一下各位兄长,毕竟小弟年幼,过去也没什么机会跟各位走动,多数兄长之前都无缘结识,既然大家来到鲲鹏国营地,来者是客,要是小弟搞到最后连兄长们的大名都记不起来,只怕回去不免让国主好一顿责骂。”

    星月暂不理会大家是否同意,径自走向每个使团少主面前,谦虚礼貌的相互介绍彼此,除了呈上自己的名帖,还个别送上一份见面礼物,算是跟每位少主都有了正式的简单拜会。光是这个举动,就让在座的少主感受到星月王子的细微入里,同时也惊觉他的有备而来。

    不一会儿,星月就与近三十个少主初步完成交流认识,同时见每位少主面前的餐点都已准备就绪,这才回到主人的位置。

    “刚刚说到货办,各位眼前的餐点,就当是店家免费的招待,不另收费,请大家尽情享用。星月给接下来要开唱的大戏先做了一个轻松的开场,顺便提醒大家可以开始享用餐点了。

    一旁的冷川国少主师从生,一边不客气的吃着餐点,一边说道:”星月王子,贵国可真是有心,这么匆忙准备的餐点,竟然比我们在自个儿家里还要丰富精致,而且竟似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来,这热腾腾的餐点说有就有,看来鲲鹏国是早有准备。”

    星月笑着说道:”小弟这回到东牙国,为的就是结交各位兄长,就算不是今天招呼各位,估计也是明天、后天,既然不知道会是哪天,自然就得随时都有所准备。”

    话未说完,星月便一步向前,替冷川国少主的杯子续上茶水,继续说道:”我先说说货办吧,大家真正关心的应该就是这事。”

    星月示意让随从取出事先画好的地图,对在场所有少主说道:”这是刚刚我在后帐同几位侍卫统领临时绘制的地图,画的就是这条通山大道。”

    星月接着将地图铺在桌上,并示意大家围上来细看,地图上清楚地标示着通山大道的地形地貌,各国使团营地的相对位置,甚至是各国使团此行的人力编制。

    “依我估计,这无止墙应该很快就会再度撤除,东牙国不至于将我们丢在这通山大道上不管不顾,我们顶多再撑个一天半天半便可,毕竟一切事出突然,总得给东牙国一点时间去准备。”星月看了看大家,确认大家没其他意见,再接着往下说。

    “但在无止墙撤除之前,大家的安全还是要有所顾虑,刚刚我与几位侍卫统领做了好些推演,并以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做为假想敌,拟了一个方案,这里请大家听听。

    首先,姑且不说眼前在座的三十位兄长,就算是整个万山诸国的百位少主,在鲲鹏国的人马之下也可顾得周全。

    扣除文官不算,目前鲲鹏国在此共有一千三百一十六个侍卫,如果在座的大家都集中在一起,鲲鹏国可以用一千名侍卫将我们重重包覆三圈有余。

    换句话说,一旦遭遇对方袭击,鲲鹏国至少能抵挡对方三次的攻势,另外还有三百余人,将会兵分多路沿途掩护各位,让敌人无所追击。而鲲鹏国的千人侍卫也将会死死缠住来袭的对手,确保他们无暇追击各位,直到各位顺利撤离。”

    说话的同时,星月同时在地图上比划着各国少主应待在什么位置,一千名鲲鹏国侍卫又如何分为三层防护抵御敌人的攻击,以及一旦遭遇袭击时,如何掩护众少主安全撤退的路线。

    众人听得星月及鲲鹏国的诸多安排,纷纷觉得至为可行,庆幸此行能遇上鲲鹏国,否则这会儿大家还不知如何自保。

    “星月王子你这是要拿鲲鹏国上千名士兵的命,来力保我们的安全?”幽谷国少主思虑敏感的对星月问道。

    “没错,不只是你们的安全,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这么说吧,如果这千余名侍卫无法保护我们这三十人的安全,多半也保护不了我的安全,只要我们三十个兄弟大家拧成一股绳,三十个人就等于是一个人,我这千余名侍卫若是保护得了我一个,自然也就保护得了我们三十个人,这还没算上大家各自带来的侍卫。”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你会和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一同接受你那一千多名侍卫的保护?”幽谷国少主继续问道。

    “没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星月轻描淡写地说道。

    “事成之后,我们该付出什么代价?”幽谷国少主追问着。

    “各位兄长觉得,这值得了多少钱?”星月笑着反问。

    帐内的诸国少主心想,听星月王子这意思,是要将在场的三十个人绑在一起,生死与共,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对我们想图些什么?这对自己会有什么风险?代价有多大?

    “你就直接把条件说出来,别让我们猜了。”冷川国少主说道。

    “说实话,我压根没想过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对我来说,各位兄长的安全是无价的,花再多钱也值得,但同样的,你们的安全也是花再多钱也买不来。小弟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这趟出门,小弟就是来交朋友的,刚好身边多带了些人而已,也刚好大家运气不好碰上这等倒霉事,小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如果大家觉得一定要银货两讫,才觉得这是件公平的买卖,才觉得大家彼此互不亏欠,那也没关系,等各位兄长各自安全回国后,记得给小弟寄上一份你们自己国家的名产特产,什么都行,小弟全都心领。”星月蛮不在乎的说着。

    幽谷国少主总觉得其中另有猫腻,继续问着:”星月王子,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总觉得贵国参加东牙国法诞,却无端带上两千多人随行,这本就是件唐突的事,偏偏此行又遇上刺客袭击,而鲲鹏国这两千侍卫刚好就成了救命的稻草,我们很难不怀疑这些巧合,这也未免也巧的太过匪夷所思了。

    现在你说完全不求回报的拿你侍卫的命来救大家,恕我直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反而让我觉得细思极恐。”

    星月王子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是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疑问,不觉笑了起来,说道:”在座的各位兄长,你们年纪与阅历都不下于我,怎么对我会有这么多猜忌?”

    星月继续说道:”不论你们信与不信,小弟对各位兄长确实一无所求,说得再直白一点,你们有什么让我觊觎的?就鲲鹏国现今的实力来说,你们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们却不见得有,如果真要把这当做是笔买卖,我还真是无利可图。

    如果真有那么一点,就是小弟想跟大家交朋友的私心,如果你们还不相信,小弟也无能为力,如此而已。”

    百足国少主颇为好奇地问着星月:”你为什么那么想跟大家交朋友?难道现在我们不是朋友吗更何况你身为鲲鹏国未来的国主,又是威名远播的十全公子,身边应该最不缺的就是朋友,干嘛千里迢迢的跑这儿来交朋友?”

    星月面露犹豫之色,几次欲言又止,大家看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偏偏几次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冷风国少主南宫栩已年过四十,生活历练要比其他年轻国主丰富,他看星月这表情若不是有苦难言,就是想吊大家胃口,让大家逼他把话说出来,此刻星月需要的就是一个台阶,他才能顺坡就驴的敞开来讲。

    冷风国少主于是说道:”你说的完全没错,大家都是一国王储,虽然彼此间的国力或有差异,整体上大家拥有的确实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也无需提防谁占谁的便宜。

    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家的见识相当,遇上的问题可能也差不多,尤其在座诸位多半比你年长一点,可能你现在的为难之处,我们过去多少遇过,你既然想跟我们交朋友,不如就把大家当自己兄长,坦承说出来,大家或许能给你提个意见。”

    星月王子要的就是冷风国少主的这句话,尤其冷风国少主的年龄比星月王子年长甚多,真要说起来,他的年纪要当星月王子的父亲还绰绰有余,所以这话听起来就感觉甚是合情合理。

    “说实话,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这事,有点难为情。尤其在座的兄长,多半都是第一回碰面,讲这些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失礼,大家会不会见外”星月还是犹豫为难的说着。

    星月此刻的优势,就是那十五岁少年该有的羞赧与稚嫩,说起话来就像是个年幼的弟弟在兄长面前不知所措,大家的恻隐之心反而油然而生。

    冷川国少主说道:”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这里有三十个王储,背后就有三十个国家,倘若今天大家交了朋友,当了兄弟,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各位兄长不介意,我就说了,也请各位兄长别笑我,更请各位兄长无论如何千万别说出去。”星月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丑事。

    “你说的是什么话!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国王储,怎么会把你私底下讲的话说出去。”冷川国少主接着又对帐里其他少主说道:”如果有谁守不住这个秘密,或不想守这个秘密的,麻烦先离开这个营帐,免得为难星月王子。”

    诸位少主对望了一眼,心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就算是,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这么多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出来吗?因此大家纷纷说道:”你放心吧,大家都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哪会有人随随便便就出卖自家弟弟。别的不讲,眼下光是大家的安全可都捏在你的手上,再怎样也得还你一份人情。”

    星月王子见大家的想法渐趋一致,是时候开唱今天的重头戏了。

    “不知道各位对鲲鹏国王室了解多少?在我上头,一共有十四个兄长,每位兄长都非常优秀,每位兄长也都能独当一面,在鲲鹏国里,经常听到有人说鲲鹏国每位王子都俱备担当少主的能力,这也是过去数十年里,父王一直没有选立少主的原因。”说到这里,星月对众人望了一眼,试着观察大家眼神中的反应。

    冷风国少主等几个稍为年长的少主听到星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大致就能猜出他所为难的应该是与王子间争储有关的事,心想,这等大事怎么能拿来对大家说呢?难怪刚刚他这么犹豫。

    冷风国少主于是急忙说道:”如果你要说的是贵国争储的事,那还是别说了,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这里人多嘴杂,你得学会保护自己。既然你有心跟我们结交朋友,又愿意护卫大家周全,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不相关的事就别牵扯进来了。”

    “争储?据我所知,星月王子早已被火麒麟国主选立为王储,此刻才会与我们一样来参加东牙国的法诞典礼,既然名分已定,哪还有争储一说呢?”冷川国少主说道。

    星月抓紧机会清了清喉咙,示意大家听他说话:”冷川国少主说的没错,鲲鹏国没有争储的问题,父王早已经明确立我为王储,也没有任何兄长反对,敝国在立储一事上没有任何问题,大家尽可放心。”

    星月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我所为难的是自从父王立我为王储后,所有的兄长都离我而去,彼此间突然成了陌生人。我是父王最小的一个儿子,我跟大王子的年纪差了四十多岁,跟最小的哥哥也差了快二十岁,自打我出生起,所有的哥哥都对我极其疼爱,就像是对待他们自己的孩子。

    然而,就在父王多年前有意无意透露将立我为储的那时起,兄长们就不再视我为那个他们疼爱的弟弟了。”

    星月说到这里,现场凡是曾经参与过立储争储的少主,都能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段往事,此刻听得星月提起,心中多能感同身受。

    “于是,我就从一个有着十几个哥哥疼爱的弟弟,突然变成孤家寡人一个。父王看出我的不愉快,经常开导我,做为一国之君,要学会与孤独相处,要学会无依无靠,更要学会六亲不认,这是做为国主的代价。

    我多次恳求父亲,别让我做这个少主,我还是希望当个能让诸位哥哥疼爱的弟弟,我不想孤家寡人的过日子。虽然我身边总有无数人前拥后簇,但他们都是奔着我少主的身份而来,而不是因为喜欢我。”星月继续哀怨的说着。

    尽管在场有些少主心想,你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愿意当个孤家寡人,多少人愿意六亲不认,就为了王储、国主那个位置,你小子这会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后就会知道能有这个身份是件多好的事了。

    但在场更多的少主对星月这话更是心有戚戚焉,虽然这不代表他们跟星月同一个心思,但却能深深体会星月的无奈。

    “所以,我非常珍惜这次参加东牙国法诞的机会。因为大家同为王储,或多或少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和感受,所以我很想跟你们交朋友,我认为,只有你们能理解我的痛苦,其他人不管我再怎么解释,他们也无法体会,即便是我父王。”

    星月的这一番话,若是从四十岁的冷风国少主口中说出,其他人多半会对这般多愁善感嗤之以鼻,但此刻从十五岁的星月口中说出,一切便都是那么情真意切,那么惹人怜惜。

    甚至有些少主就想上前去摸摸星月的头,甚至给他一个拥抱,表达自己对他的疼惜,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得靠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年保护。

    “至于你们刚刚提到为什么鲲鹏国这次会那么唐突,竟然带着两千余人来参加东牙国法诞?唉,该怎么说这件事呢?这是父王一定要我带在身边的。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这一路千山万水,随时都暴露在危险之中,父王在国内虽可护得我周全,但离开鲲鹏国几千里路远,父王哪管得了这么许多,我只能自己保护好自己,所以父王坚持我带着这些人出访。”

    此话一出,众人算是对眼前这个十五岁少主的处境有所了解,也知道他为什么想结识其他国家的少主,此刻大家想的早已不是鲲鹏国是否能保护自己的问题,而是身为星月的兄弟,他们该如何来护得这个弟弟的周全,同时照顾安抚好他的心情。

    原本现实势利的幽谷国少主首先站了出来说道:”万山诸国本来就是兄弟手足,在座诸位又都是一国王储的身份,有缘聚在这座营帐里,大家的情份就更不一样了。

    星月王子,以后就把我们当哥哥吧,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心情不好,尽管找哥哥们,哥哥们带你去寻开心。”

    精打细算的谷有潭当然不只是受到星月的情绪感染,更多的是给自己与大家一个台阶下,藉以回报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获得星月王子及鲲鹏国的庇护,退一万步想,以鲲鹏国这些年国运的蒸蒸日上,交上星月王子这个未来的国主当朋友,肯定没啥坏处。

    既然有了幽谷国少主这番话在先,在场诸位少主理所当然的交相附和,星月也自然而然的成为这些少主们的团宠。

    到此为止,星月知道自己的第一步算是顺利跨出,一次将三十国少主的支持纳入囊中,星月无疑为自己打响了漂亮的第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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