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六合这个统帅着五千东牙军的天涯令主来说,他算不上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领袖,更多时候还透露着点桀骜不羁,但是他肯定不是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汉,毕竟他在百寿国担任国主也有二、三十年之久,他知道做为一个领袖该有的担当,尤其是东牙军的领袖。

    但是此刻,他却必须选择做一次莽汉,他必须掌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趁欢喜佛与冥王都不在金不换的身边时,帮乌赤金与东牙军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这个念头并非一时冲动,这五年来,天涯令主早已想过了无数次,对他来说,身份的暴露其实就代表着自己不再适任天涯令主,既然无法继续战斗下去,就必须卸下这个举足轻重的身份。

    更何况东牙军也已经过了五年没有天涯令主的日子,而且还有乌赤金亲自坐镇,他知道现在正是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

    这段时间之所以无法卸下天涯令主的身份,是因为他一直身陷于敦品国主的御书房,他无法为东牙国找到适任的天涯令主人选,更无法轻易地将天涯令给递交出去。

    尤其当时的敦品国主早已诸事缠身,更为了掩护自己而招惹上金不换,天涯令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在把这个重担放到他的身上,拖累这个已经为自己两肋插刀的至交好友。

    眼下既然有了这个刺杀金不换的机会,天涯令主自然不愿错过,这或许是自己做为天涯令主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眼前再过两个街口就是金宝钱庄,在走进金宝钱庄之前,天涯令主必须先将身后的冥王给解决掉,欢喜佛与冥王只要有还有任何一个人存在,自己都没有任何胜算可以得手。

    当然,此刻的天涯令主同样没有能力解决冥王,但是他能用计,只要能困得冥王一时半刻,自己就有把握将金不换拿下。

    做为开容山主的得意弟子,六合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封印与结界这两项绝活,这次他就要以自己独特的手法,将冥王给陷在结界之中。

    此时天涯令主稍稍领先冥王几个身位的优势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因为这个优势,让天涯令主有足够的时间布下阵地,因为这个优势,冥王或许无法好整以暇地辨识出天涯令主所设下的陷阱。

    天涯令主在金宝钱庄的窗外先是布下了一个分身封印,这个封印和天涯令主长的一模一样,远远望去,就像是天涯令主趴在窗外对里头窥视。

    然后,天涯令主继续在分身封印的四周设下了牢笼结界,只要冥王远远看到分身封印的背影,一定会误以为是天涯令主而马上下手,这时候天涯令主只要将结界的出口马上封闭,立刻就能将冥王给结结实实的困在牢笼结界之中。

    天涯令主看了看今晚的月色,只见一片淡淡的乌云正好将几不可见的月光给彻彻底底的挡住,这样的昏暗场景,正是设下这个陷阱的最佳环境。

    天涯令主很快地便将分身封印与牢笼结界给布置完成,接下来,就等着冥王来自投罗网,天涯令主现在该做的就是等。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了天涯令主所设下的陷阱,天涯令主从脚步声可以断定这一定就是冥王,在这顶上国里,只有欢喜佛与冥王才能拥有这等轻功。

    但是让天涯令主感到不解的,冥王的脚步声居然在十尺开外就停了下来,非但如此,他似乎也没打算对趴在窗外的分身封印下手,难道冥王已经看出这是个陷阱

    不可能!天涯令主对自己的封印与结界技术有着极高的自信,他在敦品国主书房匆忙设下的结界,能让金宝钱庄花上五年都瞧不出端倪,此时冥王在这么幽暗的环境中,又怎能一眼看穿自己的精心布置呢

    但是天涯令主没有时间再等,如果惊动了金宝钱庄里面的金不换,或是欢喜佛临时又赶了回来,只怕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就此烟消云散。

    天涯令主当下决定冒险行事,他得使尽全力对冥王施以突袭,趁冥王还来不及防范,将他逼向牢笼结界的范围内,只要冥王一沾上牢笼结界的边,就会被巨大的吸力卷入结界之中。

    天涯令主趁着夜色昏暗,一点一点的移动到冥王的身后,他评估冥王距离牢笼结界的范围已经不足十尺,如果自己全力一击,就算无法对冥王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冥王一定会本能的向后一跃,只要这一跃够远,就足以让牢笼结界卷住冥王。

    此时他屏气凝神,大喝一声便朝着冥王的背心扑过去,这一击虽然说不上石破天惊,但是加上天涯令主的那一声大喝,声势也着实惊人。

    这时天涯令主眼前的“冥王”也被那一声吆喝给惊吓到,急忙转过身来一探究竟,此时映入眼里的居然是个十几岁孩子的脸庞,天涯令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误将这个孩子当做冥王,随即将蓄势待发的十足掌力硬生生的撤回,以免误伤那个无辜的孩子。

    就在天涯令主的掌力这么一收一放之间,背后突然感到一股巨大无比的气场向自己袭来,这股气场力量之雄厚,天涯令主这才惊觉原来这背后之人才是真的冥王。

    但是天涯令主已经来不及运气抵抗,为了全力撤回手中所发出的掌力,这时的天涯令主已经完全处于内力真空状态,眼下只能硬扛冥王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冥王那股排山倒海之力,如摧枯拉朽般的将天涯令主给击出十尺之外,去势之猛烈,就连那个年轻孩子也不免遭受池鱼之殃,跟着天涯令主一起被撞飞。

    就在那一刹那间,天涯令主与那孩子同时被牢笼结界给卷了进去,于此同时,天涯令主为了阻止冥王继续追来,随手便将牢笼结界的入口给关了起来。

    牢笼结界这一关闭,立刻不见天涯令主与那个年轻孩子的踪影,金宝钱庄外只剩冥王一人独自站在那里,诧异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四周。

    冥王随即警觉到这肯定又是结界搞出的名堂,他立刻大声呼喝着金宝钱庄里值班守夜的人,拿着灯笼火把将金宝钱庄内外照个灯火通明,他要立刻找出这个结界的出口,不让眼前之人有半点脱身的机会。

    转眼间数十人便将冥王所指之处给团团围住,数十支火把与灯笼将结界入口的四周照得透亮明白,所有人一起跟着俯身对周遭的所有细节一一查看。

    牢笼结界里则是另外一副光景,背上遭受冥王重击的天涯令主经脉俱碎的躺在一旁,身边那个年轻孩子则是慌张的看着口吐鲜血的天涯令主。

    “你…,你还好吧,我…,我只是路过,不是我对你下的手。”年轻孩子紧张地说着。

    天涯令主无奈的苦笑了几声,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躲在敦品国主御书房中五年,一出来便遭遇到这样的结果。

    他本想着就算自己真的难逃一死,至少也得拉着金不换来当陪葬,哪知这么一个阴错阳差,自己误将眼前这个年轻孩子当成冥王,结果就是换来冥王这重重的一击。

    “你…你是…,金宝钱庄的人”天涯令主挣扎的说着。

    “不,我不是,我…我只是个路过的人,因为…因为看到三更半夜,怎么会有人趴在金宝钱庄的窗外偷窥,一时好奇,这才偷偷站在后面…。”年轻孩子说着。

    “不,你的轻功极高,我甚至将你误会为冥王,就是…就是那个在背后对我下手的人,你绝对不是个路过的普通人。”天涯令主怀疑的说着。

    “你现在受伤极重,若不赶快医治,只怕是凶多吉少。”年轻孩子听着天涯令主的紊乱气息,急忙说道。

    “医治不医治,结果都是差不多,此时我的经脉俱碎,就算勉强救活过来,也是废人一个,就别再瞎折腾了。”天涯令者心灰意冷地说着。

    “不,这金宝钱庄的金不换神通广大,他的手下既然能将你伤成这样,说不定他也有办法将你救回来!”年轻孩子不死心的说道。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过路人,既知道金不换,又知道冥王,看来我这一跤摔得并不冤枉。”天涯令主惨然一笑的说道。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的伤势很重,不能再拖了,我跟金不换还有点交情,我去帮你说说情,也许他会同意救你!”年轻孩子着急的说道。

    “你跟金不换是朋友呵呵,那就算了,让我好好歇着,待会我死了,这个结界就会自动消失,你就可以出去了。”

    天涯令主刚刚还一时心存侥幸,这孩子不但身怀高深武功,又于三更半夜时在金宝钱庄外鬼头鬼脑,多半不是金不换一路的人,说不定能托付他将天涯令给带出去。

    既然他是金不换的朋友,交情还好到能帮自己说情,天涯令这个念头只好打消,眼下只能想办法将天涯令给销毁,免得落到金不换的手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谁说我是金不换的朋友…”那年轻孩子本能的反应说着,接着又气馁的说道:“也罢,我是说过会将他当做朋友,但是你可别误会了,我跟他这个朋友并不是你想象的朋友,而是君子之争的朋友。”

    天涯令者对这年轻孩子那一番胡言乱语,既不愿明白,也不想理会,对一个濒死之人,尤其又是万念俱灰的濒死之人,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心平气和的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那年轻孩子看着天涯令主对自己不于理会,着急的说道:“你这伤势不能再拖了,你快把结界给打开,我背着你出去。”

    天涯令主冷笑说道:“你就别浪费心机了,我要是肯向金不换低头,五年前就低头了,何必等到今天!顶多不过一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年轻孩子见这伤重男子都已经命在旦夕,却仍惦着他与金不换的过节,看来是真有深仇大恨。

    这金不换向来广结善缘,除了东牙国与顶上国外,江湖上从未听说金不换有什么仇人,说不定眼前这个男子跟自己还有些渊源。

    “你是东牙国的人,还是顶上国的人这普天之下,金不换不过就这两个仇人,你如果跟他有着深仇大恨,左右离不开这个范围。”年轻孩子试探地说着。

    “既然都是深仇大恨,是东牙国还是顶上国又有什么差别”天涯令主突然被这孩子的几句话给挑起了兴趣。

    “当然有差别。不论是东牙国或是顶上国,我跟他们都有些渊源,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至于有什么差别,我这么说吧,如果你是东牙国的,我自有东牙国的救法,如果你是顶上国的,我当然也有顶上国的救法。

    总之,只要是金不换的敌人,那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要想办法救!”

    那年轻孩子的最后那句话,大大的引起天涯令主的注意,虽然此刻他早已虚弱无力,仍是对这个孩子益发感到兴趣。

    “你跟金不换也有过节你才几岁而已,跟他能有什么嫌隙”天涯令主好奇地问着。

    那年轻孩子并未直接回应天涯令主这个问题,而是另外提出一个答非所问的疑问:“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该不会也是个结界吧!”

    天涯令主发现这孩子竟然连结界这种东西都认得出来,心里对这个孩子更是充满惊奇,又是身怀不凡武功,又见识过结界,而且还跟金不换如此熟悉,这个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识得这是结界你之前在哪里见识过结界”天涯令主好奇地问着。

    原来这个年轻孩子,就是玄路。他在云从龙的引导与鼓励下,决定只身来摸摸金不换的底,就在他探头探脑的窥视着金宝钱庄时,意外的碰上了天涯令主。

    玄路见眼前之人身受重伤,眼看已经撑不了多久,现在不想着如何保命,反而对自己这么有兴趣

    玄路于是将他在暗黑结界的那段经历说了出来,除了將霍西亭与顶上国主的角色略做隐瞒外,对刀见笑与荒野重、金铎的故事倒是直言不讳。

    对玄路来说,眼前这个人已经行将就木,就算立刻施救,多半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这个人一点都没有求生的欲望,仿佛早就准备一死。

    既然如此,那一段发在暗黑结界的经历,说给他听也并无不可,既然他都活不了多久了,再多的秘密也只带进三尺黄土里去。

    天涯令主听得玄路的那一段经历,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后对玄路说道:“看来,你…你还真是碰上一段…一段奇遇。不过…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你既然将大部分的经过都告诉我了,为什么…还…还刻意做了点隐瞒呢”

    玄路不解的问道:“我隐瞒了什么”

    天涯令主此时已经逐渐喘不过气来,但是他知道接下来这几句话或许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几句话,他必须咬牙撑过,把该问的话问完,如果有机会,也得把该讲的话讲完。

    “首先,如果…如果没有极为高深…高深的武功,你是不可能走得…得出暗路结界的。暗路结界是伏图…伏图一派的精心之作,最大的特色就是进得去出不来,如果你是不知不觉地走进暗黑结界,就代表你不是凭自己的武功闯进去的。

    你小小…年纪,当然练不出那等武功…,你能顺利的…顺利的全身而退,一定是刀见笑将他一身的功力都给了你,对吧”

    玄路对眼前这人的推断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居然一眼就能识穿当时在暗黑结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如此,我也没必要跟你说,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玄路试着自圆其说。

    “那也…那也难说得紧,有没有意义,总得…总得到了最后才知道。

    另外,你跟金不换,不…,应该…应该是你跟荒野重过去有过什么过节呢看你的年纪,就连当荒野重的孙子还嫌太小,你…你是怎么跟他有的瓜葛

    听你对刀…刀剑笑的说法,你早…早就知道荒野重是个怎样的人物,但是你却想都不想就答应刀剑笑的条件,这…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

    玄路对天涯令主的这般抽丝拨茧,更是惊为天人,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濒死之人,脑袋居然还这么清澈,就那么一点线索,居然就能找出自己隐瞒未说的真相。

    “我…我…,我只是敷衍一下刀见笑,当下我就想着如何逃离暗黑结界,至于刀见笑他要我做什么,当时我哪管得了那么多”玄路继续嘴硬的说着。

    “如果只是敷衍…敷衍刀见笑,你…你大可以远走高飞,又何必专程跑来…跑来金宝钱庄呢你能找来…找来金宝钱庄,自然知道这里是…是龙潭虎穴…”

    “那又怎样!我就喜欢来这里瞧瞧,不行吗”玄路让天涯令主说得无所遁形,直想着赶快结束对话。

    “孩子,我…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我的时间…时间不多了,我…我还有事得交代…,如果你…你是我能信任的…信任的人,我…”天涯令主说到这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一刻也支持不下去了。

    玄路这时也感受到事态紧急,此人命悬一线是真,眼下自己地处险境也是真,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将真实身份透露给这个陌生人知道。

    天涯令主这时又吐了一大口鲜血,眼看全身力气就要放尽,玄路急忙握住他的手,手忙脚乱的想学刀见笑当时是如何把内力传到自己身上,无奈玄路对这些法门向来是一窍不通,纵然有着一身的深厚内功,此刻却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孩…孩子,我…我没时…时间了,快…快告诉我…你…你的真实身份,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得交代。”

    玄路看着气息渐弱的天涯令主,不忍他连最后的遗言都无法交代,只能赌一赌运气。

    “我叫玄路,我是鲲鹏国多闻的弟子,如果你不识得我的师傅,那我的师兄你一定知道,他就是鲲鹏国大理寺丞霍西亭。”玄路急忙自报门户,他是真怕眼前这人来不及交代遗言。

    “多闻…好,多闻的徒弟…,我问你…你一件事。多闻的小儿子是…是怎么死的”天涯令主突然问了一个让玄路错愕的问题。

    要知道多闻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各路人马,不论黑白两道,对他多是礼敬三分,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至于对他恶言相向,哪知这个濒死之人,一开口就问了一个极不礼貌,又事关多闻隐私的问题,这让玄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来多闻虽然侠名在外,却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小秘密,就惧内,不但惧内,还是非常的惧内。

    二十多年前,正当多闻妻子临盆之际,多闻受人所托,远赴他国为朋友排忧解难,一时因故未能及时赶回来陪伴妻子产子,多闻妻子一怒之下,便在天寒地冻中将甫生下的婴儿丢在院子里,等多闻赶回时,那婴孩竟然已经气绝身亡。

    这件事让多闻深受打击,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师门中更是从来没人敢提起此事,外界对此自是一无所知,玄路见此人突然问及此事,若不是对师父多闻多有了解,就是与他素有嫌隙。

    “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拿这件事来说嘴,到底是何居心”玄路不悦的说道。

    “孩子,你…你别误会,我问这件事并无恶意,只是要确认你…你…的身份。这件事江…江…湖上少有人知,除了乌…乌赤金与我,江湖上只有多闻的门人才略知一二,如果你是多闻的弟子,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天涯令主解释着。

    玄路一听颇为有理,但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将师父的隐私给说出去。

    “要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也行,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的身份,否则我怎么能将师父的隐私随随便便告诉一个陌生人。”玄路反过来要求天涯令主。

    “你…你听好,如果…如果你真是多…多闻的弟子,我的身…身份让你知…知倒也无妨。

    我的身份是东…东牙国的天…天涯令主,当年你…你师父多闻就是应…应乌赤金与我…之邀,去剑…剑国帮了我们一个…一个大忙!这才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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