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郊外的茶棚,张纮带着许褚交给他的两个少女,心中腹诽不定。
这汉子刚毅沉稳不似寻常莽夫,他究竟是谁的手下?
还有之前的少年,为何他能在许都呼风唤雨,就连不可一世的枭雄曹操也得听命行事?
许都一行,毫无建树。
替孙策、孙权谋划江东至今的老臣,此刻像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一样,百般不甘。
但他丝毫没有察觉孙鲁班和张若曦之间微妙的变化。
二少女赌气般相视一眼,各自别过头去。
日渐西沉,张若曦仍旧注视来往之人渐渐稀疏的城门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她的等待始终没再出现。
她下意识摸了摸掩藏在袖口之下的玉镯,嘴角干瘪,似有无数心酸。
“该动身了!你们准备准备。”
行事沉稳的张纮好像也在等待什么,此刻见城门将紧闭,不由起身喟叹。
不料茶棚突然来了几个醉醺醺的文士,身子没坐定就嚷嚷着茶博士上最好的茶。
身为大儒的张纮自是对这些酸儒不屑一顾,正要拂袖离开,却听道其中一名文士高吟道:“我本许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张纮和孙女张若曦齐齐一怔,像是双脚被什么陷住。
孙鲁班却是眉心紧缩,“又不走了么?”
那文士轻摇扇柄,继续高吟曹冲所吟之诗,最后那句“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更是呜咽说出。
令也有一士子仰天垂泪,悲啼不已:“仓舒之文,道尽了天下士气魂魄,奈何英主难识我等才气,要知韶华最易逝,我等何时才能批给雨支风券、去留云借月章?”
其他几人不由摇头感叹。
张纮也不禁皱起眉头,“仓舒是何人?为何这些士子对他如此推崇?”
张若曦暗自惊叹世间竟有人能作出这般豪迈诗赋,想到曹冲那张俊脸,作诗之人会是他的朋友吗?他是不是也会写诗?
想到此处,不由得红了半边脸颊。
孙鲁班不屑轻狂士子,更对诗赋不感兴趣,只是紧盯着出神发呆的张若曦努嘴。
那小子有什么好?
还能有孙登前途远大?
回到江东,定要让孙登加把劲,我孙家儿郎输谁,也不能输给那猖狂小子。
嘿,我为什么老是跟那小子较劲呀?
真是奇怪了!
众人各怀心思愣了半晌,耳听这些士子诉说凌云之志,誓要跟随仓舒先生,张纮冷哼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率先掉头上了车辇。
张若曦目送许都城头,紧紧抱着曹冲给自己的包裹,恋恋不舍间,那座城头渐渐变得迷离。
......
丞相府别院。
正在督促能工巧匠画图的曹琮,忽然起身奔入卧室,兴冲冲打量着曹冲:“父亲,您总算醒了!”
曹冲拍了拍后脑勺,自言自语道:“‘烧春’的后劲真是烈啊!以后绝不能再喝,万一被人下了毒手,岂不是亏大了?”
望向曹琮,曹冲不禁蹙额:“你一天天跟在我身边作甚?酒舍的生意不用做?”
只有赚钱才能养家、养大家!
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铁律。
另外甭看曹仁、徐晃等人现在有依附曹冲的意思,后期若是从曹冲这边得不到好处,难免不会死心塌地做事。
心不齐,不足成事。
“父亲,孩儿在监工啊!这些工人太会偷懒了。”
曹琮努力辩解道。
监工?
曹冲一拍脑门,旋即想起了以前嘱咐过的家具图纸。
但他并不指望拿这些东西还钱,反而可以变相的拉拢人。
荀彧就是第一个被拉拢的对象!
大醉初醒的曹冲正准备安顿曹琮另一些事情,却有侍女禀报,“公子,荀老那边差人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曹冲欣然点头:“大厅看茶,我一会就来!”
又对曹琮和气嘱咐道:“这些都是小事,交给管家操心便是。小琮,眼下玄武池那边要紧,自我掌管水师训练以来,可有不少人给你祖父打小报告,说是什么玩忽职守之类的。你带一瓶‘烧春’给于禁,让他加紧训练,我今天自会亲去督促。”
曹琮见父亲并不怪罪,自是办事更加谨慎。
......
到了客厅,与荀府来人聊几句后,才知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是荀彧长子荀恽。
“原来是长倩兄弟,师父可还好?”
曹冲见这少年谈吐不俗,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喜爱。
荀恽忙回应:“承蒙兄长记挂,父亲一切都好。小弟此次冒昧前来,只为请您去家中聚宴。”
曹冲会心一笑,深知荀彧多半是为了那些家具感谢自己。
“也罢,刚好我有事找师父商议!”
......
荀府门口,荀彧早已手拄拐杖眼巴巴等候。
见荀恽与曹冲竟然共乘车辇,当下变色,抄起拐杖作势要打。
曹冲诧异拦住,忙问:“师父,何事动怒?”
荀彧指着儿子怒目,“他是什么东西,怎能与您一起并驾齐驱?枉我费心尽力教他礼数,可他......可他......”
气急败坏之余,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曹冲伸手扶住荀彧,苦笑道:“师父,您在意这些作甚?我与长倩一见如故,不必拘泥寻常礼数。您要是见怪,我们下次不乘车辇便是。”
荀彧叹息一声,不禁苦笑起来。
“冲儿今天没去玄武池?”
刚要进府,荀彧却问起了这茬。
曹冲只得佯装苦叹,“三军对我敬服不足,只知于禁将令,我如何调动?去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前来孝敬师父。再者说玄武池那点地方练不出门道,我呀就是个背黑锅的!”
荀彧转念一想,这小子哪里是诉苦,分明是甩锅来了!
不就是让老夫帮你稳住军心,让所有水师敬畏你,你坦言相告,为师还能不帮你?
“冲儿,正事要紧!”
荀彧转身对荀恽道:“儿啊,你将那张太师椅搬到车辇上。”
曹冲搞不懂荀彧要做什么,不过想来也是为了自己,所以并不劝阻。
太师椅在车辇上绑定后,荀彧下拜相迎:“您请上座!”
曹冲婉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您还是请。”
荀彧怒道,“王权无情,你如此瞻前顾后,难怪搞不定水师、大将!让你坐,就去坐,怕什么?”
曹冲闻言,面红耳赤坐下。
此时令人望而生畏的荀彧却自驾车辇,一路高喝:“玄武水师提督曹冲上任,闲人回避!”
这是夸官?
还是叫卖?
曹冲被荀老这波操作直接惊呆,内心又是难掩澎湃,又是尴尬。
到了玄武池,雷厉风行的荀彧更是横冲直撞,声音已然有些嘶哑。
曹冲心里一暖,暗道:师父他这是豁出命在为我壮声势啊,等会我可不能丢人。
有曹琮来报,于禁不出一分钱就喜提“烧酒”一瓶,自是想着报答曹冲。
正要品尝这世间第一酒时,却被一阵喧闹打断兴致。
“玄武水师提督曹冲上任,三军前来参拜!”
于禁差点惊倒在地,这搞的是哪一出,最近都不出谋划策的荀老,如何给曹冲驾起了车撵?
自曹昂惨死乱军后,他便一直观望,不等曹操下令传嫡,他是绝不偏向任何一方。
是以,除了曹冲之外,曹丕等人都是使劲浑身解数拉拢于禁,然而最后都不免石沉大海。
现在,曹冲好像也对他有了动作。
然而来者不拒的于禁并没有为其效力的意思。
他一生只忠于曹操,只有这一个主子!
一切听主子的安排!
“来人!”
于禁现在统领玄武水师,有人乱了军规,自然要严惩不贷。
当下拉了几名校尉急匆匆找荀彧问罪。
反正荀老已在曹操那里过了气,惊扰三军,自然要罚。
可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差点被惊掉下巴。
十万水师齐刷刷跪在地上迎接曹冲。
曹冲则端坐在一张古怪的椅子上,身后“曹”字大旗迎风招展,更衬托的他英气逼人。
“文则,见到玄武提督还不下拜?”
荀彧直接戟指暴喝。
曹冲见师父身形已然不稳,不免一阵心酸,欲要起身,却被荀彧暗示拒绝。
见于禁黑着脸还愣在原地,荀彧强忍喘息,哼道:“文则,现在跟你说话的不是我,而是少主!你到底跪,还是不跪?”
十万水师齐刷刷望向主帅。
于禁悄然按住剑柄,似在权衡什么。
曹冲见此时情形,胸中顿生豪迈,右手扬起,喝道:“于禁,我要你......跪下!”
眼瞅就要拔出剑的于禁,突然像是身心一空,茫茫然拜倒在地。
“即日起,水师训练全部听我调令!擅自退出者,乱我军心者,不积极训练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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