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并没有因为村人的抱怨、衣服的单薄而有任何缓和的迹象,越来越冷。

    好在最近都是大晴天,本来已经闲下来的村民又开始忙活起来,为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做更多准备。

    陆卓他们借了梯子,请了两个村人帮忙,管人家一顿饭,把家里屋顶都换上了黑瓦。

    阳光一照锃光瓦亮,不少人家都抄着手抬头看着陆家大房的屋顶,嘴里啧啧赞叹。

    等到陆卓许温带着两个弟弟把家里窗户都换上了县城买来的专门糊窗的窗纸,整个房子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白天直接在屋里就可以做活,亮堂堂的,整个室内都敞亮起来。

    “感觉跟换了双眼睛似的。”陆倚坐在屋里看着亮堂堂的屋子说。

    “你要活得够长,也不是不可能换眼睛……”许温随口接了一句。

    “得活多长?”陆倚不觉问道。

    没想到许温还真想了想回答他了,“也就六七百年吧。”

    陆倚:

    “哥,姐姐竟然是这样的姐姐吗?”天马行空,不可思议,这样的笑话都讲得出来,“换眼睛?我就是三岁小孩也不能信啊!还几百年——谁知道几百年后什么样子啊……”

    说着说着还来了兴趣,“哥,你说六七百年后什么样子,是不是人人都穿棉衣,天天吃排骨,遍地都是大米饭,一天吃三个鸡蛋……”

    陆卓却看向许温。

    眼睛里闪过一个更加天马行空,不可思议地猜测,好像那些他察觉到的怪异都有了着落。

    可这着落实在是……实在是没边到近乎荒诞。

    陆卓摇了摇头。

    “啊?都几百年后了人一天也不能吃上三个鸡蛋吗?”看陆卓摇头,陆倚怪失望的。

    陆卓:

    隔壁李大娘背着手啧啧看着,“你们这一整,就跟新房子一样,你们这日子总算过起来啦!”

    许温颔首,“慢慢就过起来了。”

    “趁着还没下雪,得再多存些柴。”陆卓还是忍不住探究地看着许温,嘴里却及时搭话。

    陆倚撇嘴,大哥就是日常不错过任何跟姐姐搭话的机会。

    晚上自己这么多话想跟他说,他要么嗯一声要么让自己“闭嘴”,要么让自己“睡觉”。大哥缺乏一双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心事的眼睛啊,还缺乏聆听自己满肚子主意的耳朵……

    李大娘背着手,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阴天下雪,到时候可就没地方砍柴了,虽然他们家已经存了不少柴火,但这个冬天比往年来得早,来得冷。

    陆卓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拿着枯枝写字的许温:她太怕冷了,又比一般人更爱干净。

    现在这个天气,虽然她放弃了每天洗澡,但隔上两三天,就能感觉到她觉得不自在。

    这时候洗澡,不仅是烧热水用柴,也要在屋子里烧起火盆,把屋子暖和起来。

    陆卓一一盘算着,倒把刚才没头没脑的荒唐想法暂且放到了脑后。

    一心一意想着怎么让许温暖暖活活、舒舒服服过冬。

    还要再去多砍些柴来,也要再给余老爹送些柴火。

    另外陆卓又带着陆倚多准备了一些白菜萝卜,他注意到许温会特别注意多吃菜。可惜冬天,没有青菜,等天暖和就好了,明年他一定多多在院子里种些青菜。

    上次妻主买回来很多猪肉,陆卓也跟隔壁李大爷学腌制腊肉,腌起来留着慢慢吃。

    第一次做腊肉,就很成功。吃得陆倚连连夸赞。

    洗碗的时候还砸着嘴巴回味,不忘问陆卓:“这么好吃,哥你以前怎么不知道跟李大爷学着做啊?”

    陆倚心想不会为了姐姐才学的吧,正想撇嘴,就听到陆卓幽幽回答:

    “以前家里没肉。”

    陆倚:

    别说做腊肉储存,就是现吃的肉都没有。过年也就到处搜着铜板,有一次只买了几个大钱的,炖了一锅白菜,肉都找不着,就这么把年过了。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我飘了……”陆倚自我反思很到位。

    “你飘了。”

    陆倚:

    陆倚真没想到大哥居然跟着点头。

    哥,我都反思了,你就不能别插刀了?

    此时想要吃鲜肉,隔两天一个大集,去买这些东西也很方便。

    就这样,陆卓带着陆倚做好过冬的各项准备。许温带着陆归,许温抄书写字,陆归每天快乐地摆弄他的绣活。

    每天中午最暖和的时候,一家人就聚集在东里间炕上。

    陆倚开始缝制几人的新衣服,陆卓做折扇,陆归也开始按照许温给的图案在绢帛上绣起来。

    陆卓看着身边两个弟弟,对面垂首写字的妻主。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午后,好得让人心里无限柔软。

    只觉活着真好啊。活下来,真好。

    可有时隐隐又觉无端惶恐。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底,许温的两本书早已抄好。四柄团扇的图案都已经有了,但绣起来就要费工夫了,尤其是他们的团扇要走精品路线,采用的是陆归会的同形同色同针法的双面绣。

    这居然是陆归在没有人教的情况下,自己摸索出的双面绣法。

    许温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厉害的绣爷能绣双面三异锈,两面图案颜色都不同。但这个难度,即使陆归在许温看来已经很有天赋,也不是一个人能琢磨出来的。更别说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而就是这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一个人琢磨出双面绣的一种绣法。

    不能不让她摸着陆归小脑袋感叹。

    他们的三柄折扇也只剩下最后的工序,从取竹片到打磨制作折扇,许温再次见证了陆卓的动手能力。

    他干起活来非常专注,动起手里精准又细致。由他磨出来的竹片,片片都像现代机器加工出来的一样,大小长短几乎分毫不差。

    打磨得细致光滑,让许温不敢相信就是用那么一个小矬子磨出来的。

    许温不知道的是,她特别满意的浴桶就是陆归用这么一个小矬子一夜夜一点点磨出来的。

    就好像他切出的豆腐和肉,可以做到每一块大小一样。难怪许温稍一提要求,他做菜的手艺就突飞猛进,做出来的菜好吃得让许温想到了自己家的温姨。

    啊,如果相遇在现代,该给眼前人开几份工资,许温自己都数不清了。

    如果相遇在现代,陆卓要的可不是工资。

    此时聪敏如许温,也还没有发现自家这只笑起来小奶狗一样的年轻人,内里就是一只占有欲十足的小狼。

    这天下午,许温照例在院子里默写文章。四书是她打小背的,现在利用每天下午的时间把四书慢慢捡起来。

    刚刚写完《孟子·滕文公下》,搓了搓手接过陆卓递来的热水,就听到门外进来的陆倚道,“二姨回来了。”

    陆卓抬头看他,“你见着了?”

    陆倚摇摇头,“听人说的,错不了,牛车一进村子,就有不少人看到了。”

    “二姨一回来,不知道二房又要干什么。”陆卓低声道,都说二房陆张氏最精明厉害,但陆卓看来他那个看着老实憨厚的二姨可比陆张氏厉害多了。

    每每开口都是“我不掺和家里这些事儿”。但陆卓知道不管是当年换田,还是强占他们开出来的地,都是二姨一句话,二姨夫一点就通,出来冲锋陷阵。

    单陆张氏,也就干出来趁着丧事偷银子拆门板这样下作的事儿。

    “听说他又带了不少东西,怕不是最近又要去张家走动。”陆倚一边看许温画的图案,一边闲话道。

    许温握着杯子一愣。

    脑子里突然有弦被拨动,这是她长年累月面对种种意外形成的一种敏锐,她重复道,“张家?”

    “就是张举人家啊。”

    “你们没跟我说过陆家还跟张家有关系?”许温整个人突然坐正。

    张举人家她可听说太多事儿了,村子里经常有各种不同人的不同事儿成为几天的热点,但要说常年占据热搜榜的那必须是张举人家。

    张举人是远近闻名的举人老爷,是县太爷都要气气的对象。附近几个村子谁家有纠纷,不是去县城告状,而是请张举人裁夺调停。

    女人们说起张举人都好像谈论大人物一样,又恭敬又巴结。

    男人们说起张举人,更恭敬,平时嘴巴没把门地提到张举人都谨慎很多。

    说是因为张举人最是精通道德文章,最见不得不规矩的人和事,就是他们张家族里都有不少男子因为不规矩被送进西河庙。

    “有进无出西河庙”,“西河庙里日如年”。

    这个让村里男子压低声音的西河庙是个专门关犯错男子的地方,很多族里不规矩的男子都被关到那里。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而例外得以出来的只有两种人:疯了的和死了的。

    在当地人看来男子被关进西河庙就好像流放犯人脸上刺了字,不贞不洁,从此一辈子也洗不清。这样的男子家人提都不会再提,别说出不来,就是让他出来恐怕他也不出来。外面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和活路了。

    陆倚不知道为什么许温听到张家这个反应,一时间也紧张起来,话都有些结巴了:

    “我们……没……没人跟你说过吗?不……不该啊……”

    “好好说话。”

    “其实也不是陆家跟张家有关系,是陆张氏。”陆倚舌头一下子捋直了。

    “陆张氏,张氏,是——”

    “是张举人的庶出儿子。”陆卓看着许温凝重的脸色,心里不觉一沉。

    “张举人儿子可多了,也没什么的。要说别的,不过是陆张氏和他爹会来事,算是比较被看重吧。”陆倚还是不知道哪里不对,跟着补充,张举人怎么也不可能跟他们扯上关系啊?那是县里的大人物,只怕都不知道有他们这号人。

    许温摩挲着水杯问,“陆张氏的爹是?”

    “张举人的侍夫,连侧夫都不是,不过挺受宠的。据说是张举人说的侍夫就是侍夫,再是看重,也不能乱了规矩。”陆倚探身压低声音,“说是看重规矩,可有人说他这个侍夫过得倒比侧夫还好。”

    原来陆张氏是张举人的儿子啊。

    许温觉得,事情麻烦了。

    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考虑了,很多计划也要加快了。不管是挣钱,还是——许温看着她刚刚默写的书,还是读书——科举。

    科举是一条可以通天的路,可能通天的路一定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

    变数太多。

    许温一直拿不定主意,她是计划走经商这条路的,于她优势多,也容易得多。养家糊口嘛,就是挣钱。挣钱,她可太会了。

    可现在看来,不是她选择经商还是科举,而是她必须科举了。

    她看着院子中还没意识到张举人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的三兄弟。

    以前二房对上大房三兄弟可能不需要考虑张举人,因为张举人压根不在意他们。但随着他们越来越好,二房必然会对上他们,因为自己,可能最后他们对上的就会是张举人。

    张举人就是地方有名的士绅,上通官府,下达民众。他家族扎根在这里,中举发达也经营了二十年,已经是当地一个庞然大物。

    即使他不是官,但流水的县官铁打的张举人。被分配这里做官要想顺顺利利,都得处理好和他的关系。

    陆归沉浸在刺绣中,陆倚和陆卓相视,陆倚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妻主这会儿神色如此凝重。

    陆卓若有所感,却不像许温那样见事如此明了清楚。

    而此时的陆家二房,喝着茶的陆家老二陆义正眯着眼听陆张氏说大房最近的事情。

    而许温担心的事情,陆张氏没想到,他的妻主提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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