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唐婉而后,元清露回到客房,第一件事便是叫丹霞打盆水来,又散了头发,将原来的发绳、首饰丢在一旁,叫宁妹重新梳妆。
宁妹有些不解,但也听话照做,等丹霞打来水,见她洗了四五遍手才停止,两人都敏感的察觉到了些不对。洗完了手,元清露又换了衣裳,这才重新落座。
刚坐下又看见桌子上之前给唐婉而上的茶,她撇开眼,淡声吩咐:“拿出去丢了。”
“是,姑娘。”丹霞忙端了下去。
元清露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着十分平静,可宁妹总有种感觉,仿佛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下来,连这房间还有她都跟着喘不过气。
但她不敢多问,担忧的想了又想,突然眼睛一亮,凑近她试探道:“姑娘,您想知道三王的事吗?”
三王?
元清露似乎笑了笑,可那笑容有些冷淡,有几分讽刺。
宁妹一时不敢抬头,暗恨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转开话题,便听她道:“说说看。”
宁妹大喜,在心里快速组织了下语言,便娓娓道来:“这件事其实也算是京里公开的秘密,您刚进京不久,因而不知道也正常。”
“原本三王可没什么不好,文采好,武艺好,人品也好,人人倾慕。是后来三王出了意外,有回突然从马上摔下来了,还磕到了头,之后昏迷了半个月,再醒来,人就多了一样怪病,”
说着凑近元清露耳边:“说是三王从那时起就开始厌恶女子,但凡女子靠近他,他便会厌烦,严重些甚至恶心呕吐!”
元清露不由诧异:“这是真的?怎会有这样的怪病?”
“反正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想必也假不了。听说宫里的太医都看遍了,但都没能治好三王。从那时起,三王身边伺候的便没有女子了,且这几年他的终身大事一直没有着落,娴妃娘娘可着急呢。”
“怎么会?看着可不像……”
虽然两人才见过两次,但并未见他发病,虽为人冷淡,但那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原也正常。可若不是,那外间为何又有这种有鼻子有眼的传闻?
想了想又问:“三王是何时出的意外?”
“大约三年前,哦,好像那事闹得还不小,正值当时的镇北侯之子、后被封为北征将军的程幕焉程将军大败北狄而归,三王随太子、二王出城迎接程将军的时候出的事儿。”
北狄……程幕焉……三年前……
元清露卷翘的睫毛极快地眨了两眨,心中有些说不清的异样,这些与三王之间又能有什么联系。
元清露想不明白,她不由又回到了当前的事情上来,假如三王当真有了厌女的怪病,那么三房为什么还要不遗余力的将唐惠而嫁给他?
唐婉而在这其中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她是太子侧妃,如果唐惠而嫁给了三王就是三王妃,太子和三王之间……
元清露摇了摇头,重生前后两辈子她都困于后宅,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了,身边得用的人也太少,看来要早些将宁俊生用起来,还要再增添些人手。
丹霞再回来时身边跟着柴嬷嬷,她打量了元清露一眼,笑了笑道:“倒是没想到表姑娘也来了乾元寺,夫人还说起,若是早知道,便叫上您一起了。”
元清露道:“让二夫人担心了,只是我来此是为亲人祈福,倒不好与舅母他们一起,烦您回去替我道谢。”
“表姑娘真是孝顺。”
柴嬷嬷夸了一句,又道:“夫人说,既然碰上了,便叫表姑娘与我们一同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有些不巧,我这里还有法事要做,须得多留一日,还请二位夫人先行。”
柴嬷嬷神色冷淡下来:“表姑娘,夫人说了,您一片孝心天地可鉴,但祭奠之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想必元家老爷和五姑奶奶也不会怪罪与您,只是您毕竟是女子,又是咱们府上的姑娘,不好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若不小心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便是表姑娘光明磊落,也要想想您的几位表姐妹。”
元清露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敛眉站在那里没说话。
房间里一时僵住,丹霞见自家姑娘被一个老奴欺负,气得厉害,正想上前理论,宁妹却一把拉住了她,示意她冷静。
柴嬷嬷一声冷哼,朝外喊道:“来呀,表姑娘忙了一天也累了,你们赶紧替表姑娘收拾了,别耽误了启程的时辰。”
外面走来两个婆子,进了房间朝元清露草草行了一礼,扯开几张包袱皮,便不管好坏,一股脑儿的将他们带来的东西裹了,一人抱着一个包袱就走。
丹霞忍不住红了眼睛,可也明白过来若自己此时凑上去,不过鸡蛋碰石头,便甩开宁妹的辖制,走到元清露身边扶住了她。
柴嬷嬷冷眼道:“表姑娘,都帮您收拾好了,这就走吧。”说着避让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清露。
元清露没说什么,脸色平静地走了出去,丹霞宁妹忙跟在她身后。
来时还有几分轻松,谁知回去时却像是被押解的犯人,侯府当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了。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日,但不论是尚有些单纯的丹霞,便是见惯了捧高踩低的宁妹也不由有些心寒。她忍不住看向元清露,却见她背脊挺直,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似乎一点没受影响。
一时之间,她更加看不透这位主子了。
他们主仆并未见到李氏等人,想必是早就离开了的,直接被柴嬷嬷送上了马车,被前后两辆马车压着往回走。
等马车里只剩了主仆三人,丹霞忙担忧地问元清露:“姑娘,您没事吧?”
元清露笑了笑:“小事罢了,何须挂怀。”
她是真不介意被冷待,毕竟早有准备,尤其在知道缘由后,就更不意外了。
不过不在意,并不在代表要任由他们欺负。
想了想,她问宁妹:“你出府可方便?”
宁妹忙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您吩咐便是,便是奴婢暂时出不去,还有奴婢干娘呢!”
是了,厨房的赵家嫂子是宁妹的干娘,她在侯府的地位有些特殊,一般的情面还是有的。
回到侯府后,趁着偏院里还安静,她写了封信,叫丹霞拿来五两银子,让宁妹去请赵家嫂子送给安伯。
宁妹办事利索,来回不过一刻钟便好了,元清露让她去和丹霞一起将从乾元寺带回来的两个包袱收拾了。
秋儿见宁妹跟着元清露出去一趟后,回来几乎从粗使丫鬟变成了一等大丫鬟,心中有些不平,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表姑娘收买的可是她。
她性子沉默,不爱说话,便也不说什么,只是有意无意的去抢宁妹的活干,宁妹被她抢了两次便意识到自己被针对了,换做以前,她是一定要立时找回场子的,但这回忍住了,先去看元清露的脸色。
然而元清露只是淡淡瞧着,并未说什么。
她一时拿不准主意,略想了想,果断退居一射之地,开始话里话外捧着秋儿,秋儿见此便也安生下来。
晚间休息的时候,秋儿被打发了出去,元清露让宁妹守夜,临睡前也只说了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宁妹直到此时才松了口气,明白元清露还未彻底信任她,还在考验她,也明白她白天的决定是对的——表姑娘目前处境并不算好,她身边得用的也只有丹霞和她,若她被人针对便冲动起来,到时候给表姑娘惹事不说,只怕她自己也在这里呆不下去。
宁妹心惊的同时,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一种激烈的情绪,好似终于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好似她已经不单只是个粗使女婢了。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柴嬷嬷便上门了。
元清露看见她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一丝不苟地朝元清露行了礼,虚虚笑道:“表姑娘,老夫人说了,眼看着要进夏了,俗话说十里不同天,您是洋洲来的,那里的气候与咱们京里不一样,老夫人担心您不适应夏日的燥热,叫您接下来三个月便不要出府了,若是要为五姑奶奶和五姑爷尽孝,就在这院子里就是,咱们府上也并不忌讳。”
话说得体面,但依然代表着她被禁足了,三个月。
她原本以为偶然搅和了唐惠而和三王的相看,怎么着也要被叫过去斥责教训一番,谁知竟是直接派个奴婢来知会一声了事,连她的面都不曾见。
丹霞气红了眼,宁妹在一旁拉住她,示意她看元清露,见她们姑娘毫不在意,便又冷静下来,是了,她总是忘了,如今的主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轻易会吃瘪的主子了。
元清露自然不觉轻视,淡然颔首:“我知道了,烦请回去告诉老夫人,多谢她老人家的关爱,清露感激不尽。”
柴嬷嬷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先是觉着这位表姑娘是个绵软的,可如今看来也太过绵软了些,无论人家对她好或者坏,她似乎都没感觉一般。
柴嬷嬷直觉有些怪异,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客气了两句便告辞走了。
院子里便只剩了一个主子四个下人。
她看了那四人一眼,将除丹霞外的三人叫道面前:“你们也看见了,在我这里蹉跎,只怕是没什么前途的,若你们有其他去处,尽早想办法离了这里吧。”
宁妹心知自己是打掩护的,便跟着其他两人嘴里表着忠心,说绝对不敢云云,私下里就开始注意秋儿和郑嫂子的行事,然而足足看了半个月,这两个竟然没什么异样。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下去,自那次柴嬷嬷上门后,元清露果然不再外出,一心呆在偏院里,或看看书写写字,或和丫头们一起侍弄花草,便是郑嫂子也和她逐渐熟悉了起来,都发现这个主子很好伺候,既不是个找事的,而且还极好说话。
这天郑嫂子正坐在廊下和秋儿两个低声说话,就见宁妹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也没和二人打招呼就闯进了里面,接着便听见她向元清露哀求道:“表姑娘,求您帮帮奴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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