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一盘玉米面馍馍,每个人还有一碗稀薄稀薄的野菜粥。
何月娘瞪眼睛,“老大媳妇,你这是拿老娘当兔子养吗?”
“娘,咱家就……就剩下这些东西了。”
李芬不敢看何月娘的眼睛。
“中午办席面剩下的吃食呢?我记得光猪头肉就剩了一大块,你就是偷吃,也不至于都吃了吧?”
何月娘恼火地满地转圈圈。
她答应死鬼陈大年照顾他的儿女条件之一就是吃好喝好,有一堆儿女孝敬啊!
“娘,剩下的东西都被林村的舅舅、舅娘拿走了。他们来时就自带了箩筐……”
陈大娃看自家娘子战战兢兢的,话也说不完整,只好站出来解释道。
“都带走了?”
这是鬼子进村扫荡的节奏呗!?
何月娘气得七窍生烟。
“舅……舅娘还说了,改日他们要来拿回亲娘的嫁妆……这是嫁妆单子……”
李芬胆小,想想舅舅舅娘临走那凶神恶煞般的威胁,她不由地哆嗦。
何月娘接过所谓的嫁妆单子,打眼一瞅就气乐了,“六铺六盖,四季衣裳各自两套,银首饰头面一套,金镶玉首饰头面一套,祖传玉镯一对儿,板箱一对儿,梳妆台一台,雕龙刻凤大木床一架,米面若干!”
陈大娃几个的脸色也骤然变得惨白。
他们外祖家里什么时候行事如此豪爽了?
他们亲娘健在时,每年过年都要带他们去外祖家拜年,几个小的不记得,但大娃跟二娃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有一年,因为闹旱灾,地里收成不好,过年时,家里已没什么余粮,更不要说,给孩子们置办新衣裳,以及给外祖一家置办年节礼了!
他们娘几个到了林村,还没进外祖家,就被拿着棍子的小舅舅打出了村。
他冲着他们大声斥骂,大过年你们空手回娘家,真真是一群不要脸的货,滚,滚……
从亲娘死后,外祖一家更是跟陈家断绝了联系,还到处扬言说,陈大年借钱不还,他们惹不起。
“你们外祖一家这是想钱想疯了……”
这嫁妆单子已不能用狮子大开口来形容了,该说他们林家的嘴巴已经大过天了。
何月娘的话说的大娃二娃他们脸上微微一红,怎么说,林家也是他们亲娘的娘家,办出这种事儿,他们都替着外祖一家臊得慌。
“舅舅说了,若是我们拿不出嫁妆,那就拿房契和地契来抵……”
李芬最后的话声如蚊呐。
敢情目的是房契跟地契啊!
“哈哈,你这舅舅太有意思了,改日我定要登门拜访,亲戚里道的,陈家的就是他们林家的,不就是房契和地契吗?给他们!大娃,二娃,我这个后娘大方吧?”
何月娘的眼神冰冷地看向陈大娃他们。
扑通!
陈大娃兄弟俩齐齐地跪倒在地。“娘,把房契地契给了外祖,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还要问你们呢!弟妹还小,经不得事儿,那么你们呢?你们眼睁睁地看着外祖一家把吃的用的都拿走,就没想想你的娘老子我,你的儿女,你年幼的弟妹,都因为你所谓的不好意思拒绝外祖他们一家而饿肚子吗?”
陈大娃跟陈二娃的头深深地低下了。
下午舅舅他们如狼似虎地把所有吃的用的抢走时,他们是想阻拦的,可舅舅低吼,臭小子,我是你们的娘舅,娘亲舅大,你敢以下犯上?
他们就瑟缩退后了。
“你们能把家里的东西任由旁人抢走,我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做个好人,把房契地契也双手奉上,反正这个家,姓陈的不在乎,我一个姓何的管什么?”
何月娘越说越恼火,进屋去拎出陈大年留下的木匣子,砰一声摔在兄弟两人跟前。
陈大娃声泪俱下,“娘,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守护好家里的一切,不管是谁,他不想让咱们好过,我……我就不让他好过……”
“娘,您别气了,我们真的错了。”
陈二娃也哭了。
哼!
何月娘冷哼了一声,“再有下次,老娘扒了你们的皮!”
她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家。
一个时辰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何月娘一手拎着一包东西回村了。
夜幕中影影绰绰几个高矮不同的身影伫立在村头。
“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一个小身影就扑过来,抱住了何月娘的腿。
“六朵啊,你怎么在这里?”
何月娘想抱抱她,怎奈两只手里都拎着东西呢。
“哥哥嫂嫂带我来的,我们以为娘再不回来了!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六朵仰头看着何月娘,大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要,怎么会不要?我家六朵这样乖,娘可舍不得!”
何月娘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娘也不要生哥哥们的气了,好不好?”
六朵儿一脸祈求。
“嗯,不生气,娘谁的气也不生,走,咱们回家。”
这一刹那,何月娘忽然觉得她这个后娘当的值得,当的应该。
大娃二娃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她将六朵抱起来,用头去蹭蹭小家伙的小脸,她就咯咯咯地笑起来,“娘,好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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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何月娘把拿回来的野兔丢给大娃一只,让他剥皮清理内脏。
又着大儿媳李芬洗了一个白萝卜,切成块状,一会儿要用。
小半个时辰后,野兔萝卜已经下了锅。
何月娘还在山中摘了一些野花椒,拿一块薄薄的白纱布包裹了,丢进锅里。
“再加点白糖吧,白糖那东西提鲜!”
忽然,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何月娘的脑海里响起。
她正要拿铲子翻锅里的萝卜兔子肉,诡异的声音吓她一跳,铲子啪嗒掉在地上。
“娘,您进屋歇会吧!”
李芬听她男人说,这个后娘可是了不得,短短一个时辰就在山中打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顺手还从野鸽子的窝里掏了一斤多的鸽子蛋,就这能耐比老猎手丁耿也厉害!
陈大娃还嘱咐她,要对后娘好,别累着她……
“回屋,我跟你有点私密话要说!”
奇怪的声音再度响起,何月娘这回听出来了,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她那刚被埋进土里的先夫陈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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