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后来何月娘回想回想当时她为什么会救了那个男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讨厌那个男人粗鲁的声音,听了让人想起铁锹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桀桀难听。
何月娘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她打定主意要救那个受伤的男人也就在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她就把旁边不知道是谁白天割下来的长茅草覆盖在男人身上了。
还没来得及检查一下茅草是不是真的盖过了受伤男人,那些追兵就到了跟前了。
“你见没见一个受伤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很高大……”
带头男人说话粗鲁,眼神也粗鄙,他上下打量何月娘,幸亏何月娘在山里奔波了一天,脸上脏兮兮的不说,一身衣裳更是给树枝刮扯得有些破旧不堪,夜幕下模模糊糊里就是个穷兮兮的乡野村妇。
男人很鄙夷地啐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小小的碎银子,“说出那男人的下落,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是真的银子吗?”
何月娘佯作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哼,当然是真的,你当老子身上还会带着假银子吗?
粗鲁男人冷哼一声,态度更恶劣,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了。
“他往那边走了,好像很怕冷的样子,一边跌跌撞撞走,一边浑身大哆嗦,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本来我还想把他带回家暖和暖和呢,好心赚个驴肝肺,他还瞪了我一眼呢!”
何月娘边说,边眼镜直勾勾地盯着粗鲁男人手里的碎银子。
“你没说谎吗?”
后头有个男人凑过来问。
“哼,就她?”
粗鲁男人真真地把何月娘当成是一个为了钱连自己亲爹老子都能出卖的贱婆娘了,所以,他鄙夷地将碎银子丢在何月娘脚下,手往东边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一挥,“追!”
其余七、八个人也都跟着一齐往小路上奔去了。
何月娘知道那条往东的小路是直通镇子上的。
只要他们追到了镇子上,见不到想抓的人也在情理中,他们会猜想受伤男人会不会是搭乘别人的马车离开了。
何月娘把受伤男人背回陈家时,陈家的娃儿们都已经回家了。
四娃五娃还在跟三嫂秀儿以及几个留守在家的侄子侄女们自我夸耀,他们今天一共合伙把多少箩筐的泥土给抬出了暖窖,还说,大哥二哥估计了,不用一个月就能把暖窖给扩建完成,也就是说,他们一个月就能拿到五两银子的工钱,这可是天大的了不起啊!
几个小不点也都跟着咧嘴乐,尽管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压根不知道五两银子是个什么东东?为啥他们的四叔五叔能高兴成这样!
好吧,既然四叔五叔他们这些长辈都高兴的事儿,他们作为小辈儿更得捧场咧嘴笑上一笑了。
所以,在众孩子们看到何月娘把背着的男人放在炕上时,个个的笑都凝在脸上,恍惚一瞬间被点了穴道似的。
“大宝娘,你别愣着了,快去烧点热水来,大娃,你去后头把我晾晒的草药拿来!”
这话把愣住的众娃儿惊醒,于是,各忙各的去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受伤男人脸上,身上的脏污已经用温水清洗过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何月娘要为男人清洗的时候,大娃闷声闷气地说道,“娘,这活儿还是儿子来吧!”
何月娘看了自家好大儿一眼,把温水浸过的棉布递了过去。
草药也被煎上了。
大娃跟二娃两人相互配合,一个用筷子别开男人的嘴巴,一个拿了水杯给男人嘴里灌了点温水,男人已经昏迷过去,没了知觉,不过,在一口温水下肚后,他还是本能地舔了舔嘴唇,嘴里发出哎呀的吃痛声,像是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包括五官,只要动弹一下都疼痛难耐似的。
“娘,这是谁啊??”
大娃问。
“不知道。”
何月娘的确不知道,不过,她却从男人刚毅的面庞,以及健壮的身躯,更主要是男人掌心特殊部位的老茧能看出来他不是一般人,极有可能是个当兵的。
当兵的常年手握刀剑,掌心虎口就会有一层特别坚韧的老茧。
不过,何月娘对这人的身份不好奇,她想的是,等下给他服下药,他大概就能好些,天亮后,只要他醒过来就让他离开,他们陈家现在可是孤儿寡母的,不能容留这样的单身男人在,虽然这男人的年纪看上去比死鬼陈大年只大不小,可她还是隐隐的觉得这男人的到来,不是什么好事儿。
现下,她倒有点后悔救了他了。
不过,事已至此,该怎样做还是得怎样做。
药熬好后,她让大娃二娃给男人把药灌了下去。
李芬这时已经做好了晚饭。
炖了一锅的萝卜兔肉,还煮了粥,把早上剩下的粗粮馍馍热了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就开始吃饭。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何月娘就让大娃他们赶紧去休息了。
明天还有暖窖的工作要做呢。
“那他……”
大娃欲言又止。
“没事儿,有娘看着呢,他药劲儿起作用后,他应该就能醒了,我再给他喝点粥,他有了力气,能走动道儿,就让他离开!”
何月娘知道大娃也是担心这突然到来的男人会坏了他后娘的清誉,如果她娘的清誉还算好的话。
其实,就连何月娘自己都知道,她如今在陈家庄村民们的心目中可是个又懒又馋,还成天奴役继子们给她打工赚钱的狠毒后娘!
不过,她可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反正她的娃儿们崇拜她,尊重她就成了。
“那要是有事儿,娘就喊我们!”
大娃道。
“嗯,快去睡吧,你们也累了!”
何月娘尽量把脸上的笑,笑出一副慈母样儿来。
男人服药后的一个时辰里醒,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屋子,看着坐在对面一脸冷清也看着他的小娘子,喃喃地问,我……这是在哪里?
“我家呗,还能在哪里?”
何月娘白了他一眼,“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得把话给你说清楚,救你呢,我也不求你报答,顺手的事儿,不过,明天天亮后,你就得离开,我家里可不留人!”
男人略一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何月娘端给他一碗粥,他强撑着想要伸手去接碗,但刚一抬手,就忍不住轻哼出声,一只手臂也就垂了下去。
“你的小骨骨折了,我正准备给你上一个夹板呢!真是的……”
她不满地嘟囔着,还是亲手喂了这男人喝了一碗粥。
再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她给男人骨折的小手臂上了一块夹板。
“短时间内,你不要用这手臂,不然,你就等着当独臂老人吧!”
她嘱咐了一句。
男人再度点点头。
“好了,我可得去睡……”
何月娘起身,刚欲去东屋睡,话没说完,脑海里就传来死鬼陈大年的声音,“外头门口有人,还不止一人!”
什么?
何月娘陡然惊悚,“你是说,那些人找来了?”
她这话本来是下意识对着脑海里的死鬼陈大年说的,但没料到,半靠在炕头的受伤男人回了一句,“是,有七、八个人,他们是施展轻功来的,这会儿在门口,正打算从院墙上跳进来!这位娘子,你……你帮我一把,把我扶起来,找……找把刀给我,我出去把他们引走!”
“你?就你现在这半死不拉活的样儿,还能把他们引走?我估计你出去一秒钟之内就的让人给灭了!”
何月娘暗暗地磨着牙,早知道不多管闲事了。
她可是把那些人给支到镇子上了,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过味儿来还追到自己家里来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马上把大娃二娃叫起来,让他们把家里的碗盘子都装到筐里,拿到墙头上!”
死鬼陈大年的声音再度响起。
何月娘不顾得问他想干嘛,也知道,他是想要护着大家,所以忙不迭地去把俩娃叫醒。
没大一会儿,大娃跟二娃两人就用四只手托着一个大木盆,木盆里装着的都是碗盘,甚至还有菜刀,铲子,勺子,总之,陈家的厨房里头现在是一样儿能用来做饭的家把什都没了。
砰!
就在一个黑影平地弹起,想要从陈家的墙头跃进去时,一个小青花的瓷碗正好就砸在他的左侧太阳穴上,他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人就从半空摔下去,昏死过去。
几个黑影都呆了一呆。
有人低低地问,头儿,难道他没受伤?
“不可能!我亲手射中了他!”
又是粗鲁的声音,“老土,你去!”
随着这声儿,又一个黑影窜起来,这个黑影个子比较矮,长得也瘦削,腾起地面的高度比前面的那个黑影更高,都已经超过陈家的院墙了,但又是一声异响,这回是唰一声,众人见眼前白光一闪,那叫老土的惨呼一声,血就从胸口处溅了出去。
借着月光,几个黑影一看,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斜插在老土的胸前!
老土一个倒仰就躺地上不动了。
余下的黑影开始悄悄往后退了。
其中一个问其他人,你们看到了吗?有人吗?
没有啊!
他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家墙头上别说是人了,就连影子都没有一个,而且,院子里头更是听不见脚步声,似乎……似乎他们在跟无声无息的鬼打交道?!
不……不会是有鬼吧?
有个矮胖男人被自己这话都吓得一激灵。
“闭嘴,我们是什么人?别说没鬼,就是有鬼,那也是被我们直接送下去的,怕个屁!”
带头的粗鲁男人恶狠狠地骂他们。
被头儿一骂,他们倒是回过神来了,是啊,他们干的多是这样月黑风高杀人的勾当,杀个人而已,有啥好怕的。
“咱们一起上!”
带头的竟是个带着脑子的,他想了想,觉得单打独斗对付不了暗处的高手,那就齐齐地上,看他一个人怎么抵得过他们这一帮人!
于是,六个黑影同时跃起,直奔陈家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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