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河边的大屋盖起来的时候,金银花已经到了一年里的第一次采摘。
金银花的花期是每年的五到十月,一年可以采摘四次,一般五月中下旬采摘第一次,六月中旬采摘第二次,七月八月分别采摘第三第四次。
采摘金银花的时间以清晨和上午为佳,此时花蕾不易开放,养分足,气味浓,颜色也好,但有露水和降雨天不易采摘,金银花一旦浸湿,除非有极好的烘干设备,否则会因为潮湿发霉烂掉。
盖大屋的黄文虎等工匠并没有撤走,而是直接进入张家那座未盖完的大屋,继续工作。
这里似乎有必要说说张家一家子后来发生的事情。
张路生和赵氏原本是想要悄悄进城里找到俩儿子,问他们要点钱逃到远方去的。
但张路生跑到半道儿给抓了回来,赵氏是隐藏在一处茅草丛里才躲过村民们的寻找。后来她倒是在城里找到张波跟张洛,只可惜的是,她见到的却是张洛的尸体,张洛因为在赌场豪赌,不但输了从家里带去的一百多两银子,还欠下了三百两银子的债,赌场的人逼着他回家拿钱,他哪儿敢回去,因为他不肯配合,被赌场的人关在地窖里,活活饿死了。
后来,赌场的人就把他的尸身丢在了城外的臭水沟里,还是因为今年雨水大,所以臭水沟里的水位见长,张洛的尸身才得以在臭水里漂浮了出来。
有人发现后报官了,官府也来人查了,从张洛身上的伤痕累累,能猜出来他是被人毒打致死的!
可到底是谁打的?
没人看到,官府的人更不会多管闲事,为一个枉死的赌徒多去浪费时间侦查,就这样,他们草草i用一张破席子把尸体裹了,刚欲要丢到乱葬岗的时候,被赵氏看到了。
赵氏哭了一场,又骂了一阵,骂这个不孝子怎么就把银子全花光了呢!
哭自己命运不济啊,眼下可怎么办?
村里不敢回,外逃没有经费,这眼睁睁只剩下一条路了,找到大儿子张波,跟他要银子。
但张波的处境也没比张洛好在哪儿,他除了还有口气外,浑身上下连套衣裳都没剩下,他躺在街上角落里,浑身长满了大包,那大包里都是浓血水,轻轻触碰,脓疱就会破裂,然后流出让人恶心的脓血来,疼得张波一阵又一阵的哀嚎!
有懂医术的人远远地看了一眼,说,这人是得了那种烂病,会一直这样烂下去,到最后,烂得骨头都能看得见,然后会滋生蛆虫,蛆虫会将他活生生地咬死!
张波已经不认识赵氏了,因为他的眼睛瞎了,眼瞎也是烂病恶化中的一种反应。
“波儿,你的钱呢?给娘一点啊,娘的活命啊!”
赵氏忍着恶心靠近儿子,问他。
呜呜……
张波的嘴里只能发出这样类似哀嚎的声音,其他的再也什么都说不了了。
赵氏气得伸手去摇晃他,这一摇晃就触动了他身上的大包,惹得张波发出更撕心裂肺的哀嚎,听来十分的可怕!
赵氏没法子,只能是离开。
有人说,他是你儿子,你就不想想法子给他治治病?
赵氏怒斥,老娘身无分文,眼见着也要活不了了,怎么给他治?他……不是我儿子,这个孽障,就是老娘前世的债主子,今生的要债鬼……
她不顾众人的议论纷纷,起身离开了。
但没走出几步就被得了信儿的陈家庄村民给抓住了。
就这样,张路生两口子都给抓了回去,被捆绑在村中央的大槐树下,连着两天两夜,村民们什么都没给他们吃,只是有看不下去的人给他们喂了一点水,这才没让这两个人直接饿死了!
但这也好不到哪儿去!
后来,在何月娘买下了他们没盖完的大屋,得了二十五两银子,由里正做主,把银子给大家分了,好歹是补偿了大家一些损失,因此村民们对这两口子的怨恨少了些。
张兴本来是想要捡个便宜,分文不出地霸占张家在河边盖的那个没成的大屋的,但后来被何月娘买了去,银子又是给大家分了,他什么没捞着,就有点不死心,于是,他很狠心,做主把张家的房子卖了,又卖了三十五两银子,这回,是他做主分的银子,分之前,他先将其中的十两银子据为己有,其他人分了二十五两!
由此,张家算是彻底地没落了。
房子没了,俩儿子死于非命,只剩下张路生跟赵氏,还都是奄奄一息的,他们远嫁的仨闺女听闻消息后,虽然想回来帮衬一把娘家,但苦于家里婆婆主事,她们有心无力,后来,只有二闺女托人偷偷给张路生捎回来三百文钱,说是她偷偷攒的体己钱,希望双亲能用这些钱活命!
至于她们的小儿子则在村民们忙着抓他家老爹老娘时,偷偷跑了。
后来有人在城里见过张路生跟赵氏,两人都做了叫花子。
张家至此还欠村民们不少银钱,但张家已经没落至此,他们就是再想要讨债,那也不成了。
所以,很多人在扼腕痛惜的同时,都回家去捏着自家娃儿的耳朵把这张家的事情咬着牙说了一遍,还连连叮嘱他们,以后再遇上这种天上掉银钱的事儿,万万不能想着占便宜,一定要想到,好事儿没那么容易发生,占便宜吃大亏!
陈家一家子倒是没工夫去管张家的破事儿。
这并不是何月娘和几个娃儿狠心,实在是赵氏做的太绝情了,数年用无比卑劣的手段把陈家的娃儿们心都伤透了,何月娘肯出二十五两银子买下那个半成品的大屋,已经是帮了赵氏一把了,不然如果赵氏一文钱都还不了村民,依着村民们当时的火气,能直接把赵氏跟张路生点了天灯!
后来,陈大娃还是悄悄给赵氏送去了五两银子,让她跟张路生外出不至于饿死,后来他们到底怎么流落了街头,那陈家就不知道了。
其实,也是没空儿去管。
金银花第一次采摘,对于何月娘以及陈家都是一次考验。
之前是没有采摘的经验的,所以,何月娘亲自上山去指导那些雇来帮助采摘的村民。
因为金银花是极其怕脏污的,它是用来医治人的药材,一旦污染,那就失去了效用,商人们也不会再收。
何月娘每天早早就带人上山,采摘之前洗干净手,要大家手心保持干爽,一旦手心出汗,就的立刻停止采摘。用来装金银花的容器也要保持赶紧,挑选那些成熟饱满的花蕾,用双指卡住花蕾底部轻轻一拧,就可以了,但是不要拧下叶子,幼小的花蕾也不能采摘。
这是个细致活儿,所以,在雇人的时候,何月娘选择的是村里那些做事极其认真仔细的妇人们,秀儿跟林春华也上山采摘了,这两人做事何月娘都是放心的。
家里做饭的活儿就更需要人了,采摘是要管饭的。
还有盖房子的工匠们,到了晌午都是要回来吃饭的。
所以,何月娘就又雇了李壮的媳妇徐氏来帮忙,徐氏又把自己交往好的姐妹们找来了四五个,如此,才算是把家里的活儿都给忙活开了,大儿媳李氏这会儿身子越发的重了,要她干活何月娘是不肯的,但李氏是个闲不住的,见家里都要忙得脚朝天了,她自己除了在家里指挥那几个来帮工的妇人们,就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陈大娃跟她说,娘说了,不用你忙,你歇着吧!?
李氏却说,我生了俩孩子了,之前连最后一个月都在忙,哪儿有那么矜贵?现在是婆婆疼我,我呢,身子重,但也不能老犯懒,否则到日子会不好生的……
陈大娃见她说的也有道理,只好嘱咐几句,别累着之类的话。
李氏羞答答地点头应下了。
也算是老天照顾,这第一次采摘在十天后结束,难得是这十天天气都不冷不热的,还没下雨。
金银花成功采摘后,何月娘去集市上买了一些竹制的圆形大笸箩,将这些大笸箩依次摆放在盖好的大屋地上晾干。
这晾干也有学问在里头。
要将金银花平摊,放在荫凉干燥通风的地方晾干,不能在太阳底下暴晒,晾干之前不能随意翻动,一定要保证金银花没有被汗液跟衣物等污染,不然容易使其发黑,失去应有的价值!
空旷的大屋特别的干燥,敞开窗子又微风习习,不过几天,金银花就晾晒好了。
何月娘刚让人小心翼翼地把晾干的金银花装入了干燥又洁净的广口罐子里,李曾衡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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