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怎么了?”

    陈二娃也问。

    “二娃,要不你端一盘饺子给隔壁张大爷送过去吧,就说谢谢他给娃儿们做的纸风车!”

    何月娘之所以犹豫,就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似乎太有功利心了,以前倒是没怎么对张老倔表达善意,现在有了买人家房子的打算,这就上赶着去讨好人家,传扬出去,不用别人说,她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不过,她这脑海里老是浮现出在张家墙根底下,那个满面沧桑的老人的样子,那画面就像是一根刺,随着里正说的张家的故事,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哦,好,我这就去!”

    陈二娃还是捉摸不透后娘的奇怪的样子,但没犹豫端了饺子就往外去了。

    “行啦,都吃吧,饿了吧,大树,大宝,快吃,多吃点,荠菜饺子可好吃了!”

    何月娘笑着给俩小娃儿一人碗里夹了一个饺子。

    俩小家伙疯了一下午,也着实是饿了,都忙不迭地说了一句,谢谢奶,就巴巴地吃起来。

    “都看我干嘛?吃饭啊?”

    何月娘一瞪眼,大娃他们就都拿了筷子,准备开动。

    却在这时,帘子被挑开,陈二娃进来,手里还端着那盘饺子,何月娘一怔,“怎么了?张大爷不肯要?”

    “不是的,娘,张爷爷说,他……他来了。”

    陈二娃往旁边一闪,果然就见张老倔一脸尴尬地出现在门口,“大年……家的,我想……我能不能来你们家吃这饺子?我可以少吃,不……不吃也成,我就是想看看娃儿们吃饭……”

    看我们吃饭?

    陈家一家子人除了何月娘都不解地看向这个平日里谁也不理,离群索居的老人,大惑不解。

    “行啊,怎么不行!秀儿,快去给张大爷拿碗筷来,张大爷,您坐这里……”

    何月娘先是一愣,而后就满脸笑着亲自过去把老人扶到自己旁边坐下。“这荠菜饺子可是最鲜美的,您可不能少吃,一定得多吃……”

    张老倔却一下子又站起来,“我……我不用坐在这里,我坐后面就成……”

    他是不好意思占了大娃的座儿。

    “大爷,您就坐吧,我们夫人为人可好了,您瞧我吧,我是他们家买来的下人,可夫人从来不拿我当下人,吃饭都让我跟他们一块儿呢!更何况您是陈家的老邻居,这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丁妈妈也帮着劝老人坐下。

    “那……好吧。”

    张老倔上了年纪,但也能看出来别人是不是真心待他。

    一顿饭,张老倔吃的并不多。

    何月娘也不硬劝,有时候太过热情反倒不美,给旁人压力,所以,她就只是偷偷地观察老人,见老人打从坐下,视线就一直围着大宝几个小娃儿身上转,时不时也瞧着大娃他们,看他们吃得欢畅,老人的嘴角浮出温和的笑意。

    何月娘忽然就明白,老人为什么要来陈家吃饭?他是太孤单了。

    吃完饭,二娃跟大娃一左一右扶着老人往家走,何月娘也送到门口,笑着说,“张大爷,以后您再想吃饺子了言语一声,我让李氏她们包给您吃!哪天您不想做饭了,就过来,我们家口大,顿顿都得做,您来了也就是多付碗筷的事儿,娃儿们都喜欢您呢!”

    像是回应她的话,大树翘起脚尖,扯扯张老倔的衣角,“张太爷爷,您明天来跟大树玩啊,大树要跟太爷爷玩纸风车……”

    “哎,好。”

    张老倔不是个善言辞的,也可能是这些年他太久不跟旁人说话,已经忘记了有些话怎么说,但他看着大树的眼底分明是一种满足跟欣喜。

    何月娘的心微微地痛,不为别的,只为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多的苦命的人!

    想想自己,若不是陈大年执意要娶,说不定她这个时候还满世界要饭,是旁人眼中的可怜人呢!

    陈大年,你去了哪儿了?

    她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有了那顿荠菜饺子,张老倔跟陈家的走动多了些,有时候他会给几个小娃儿用木头雕刻个小猴儿,小兔子什么的,几个小娃儿也时常会在何月娘的暗示下,给老人带去俩酱肉包子啊,一碗打卤面啊,甚至是一颗娃儿们都喜欢吃的糖。

    天气好的时候,张老倔依旧会在墙根底下坐着,不过这时他不会再双眼无神地耷拉着头,而是看着陈家几个娃儿在他跟前跑来跑去,不是吹风车,就是玩跳房子,孩子们的欢笑声在张老倔的耳边回响,像是最好听的戏曲,张老倔真是觉得听都听不够。

    那天下午,何月娘跟黄文虎约好了,去城外的一家砖窑场订购砖瓦,回来在村头遇着陈贤彬了,陈贤彬看着她笑说,“我说你是个聪慧的女人,还真是,你啊,把张老倔哄高兴了,他那房子说不定就能卖给你呢!”

    何月娘一顿,想要辩驳,我对张大爷好,并不是为了他的房子。

    可这事儿一开始她的确是想买张家的房子啊!

    这似乎也怪不得陈贤彬多想。

    这一夜,何月娘都没睡好,总觉得做了亏心事似的,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去了陈贤彬家里。

    一见她,里正娘子就夸,“大年家的,你叔可是跟我说了,你这法子好,那老倔头儿吃软不吃硬,张兴想逼着他卖房子,他不买账,但你哄着他,哄高兴了,房子就能到手!唉唉,这大年啊太没福气了,怎么就早死了呢?他若在,见自己娘子如此能干,一定也欢喜呢!”

    听她提及陈大年,何月娘神情有些哀哀。

    “你快瞧瞧孙子去,净说些没用的!”

    陈贤彬瞪了自家娘子一眼,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哎呀,瞧瞧我这张嘴,提他干嘛?大年家的,你坐啊,我出去看孩子了!”

    她忙忙地出去了。

    “大年家的,其实上回我就想到了用这种法子把房子从张老倔手里哄出来,只是我一个里正,不能出这种点子,得你自己琢磨!

    你啊,还真是不出我所料,是个能耐的,短短时间内就想到了这一层,你先跟张老倔这样来往着,等过两日我就去跟他商量,相信他即便不能马上答应,也不会如对张兴那样一点回旋余地没有的!”

    “不,叔,我来是跟您说,我不想买张大爷的房子了,我就在陈家宅基地上翻新,后院我打算不要了,在原地盖一排房子,算是个小两进的院子,挤一挤,也住下了。”

    何月娘说道。

    “啊?不买了?你那宅基地前后的宽度不够,真盖两进的院子,那根本就没院子了,前后的房子之间间距会很狭窄的!”

    陈贤彬不解地看着她,“你不买张老倔的房子,为啥还给他吃的喝的?”

    “也没什么,邻居之间相互关照也是应该的,叔,让您跟着操心了,谢谢了!”

    何月娘说着,就把手里拎着的一坛子杏花酿放在跟前的小桌子上。

    “这个拿回去,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你,怎好吃你的酒?”

    陈贤彬真有点被她搞糊涂了,明明前几天还是她急吼吼地想要买张老倔的房子,这回有了希望了,她却放弃了,这女人脑子有问题吧?

    --

    在知州城里订购的木材在三天后终于送到了。

    紧跟着就是各种建房子的材料也先后都送来了,陈家要翻新房子的消息也在庄子里不胫而走。

    村民们又茶余饭后又开始议论陈家了,有说何氏能耐的,这才来陈家一年多,陈家日子过好了,还要盖大房子了,怎么人家就赚钱那么容易呢?

    也有人不屑,道,她算什么能耐,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运气,啥了不起?

    “她没啥了不起,你了不起,你也翻新大房子啊?”

    有人怼他。

    “哼,你们以为她是个好的啊?我告诉你们吧,这女人心机深着呢,你们没见这段时间,她指使几个娃儿老往张老倔家里跑吗?吃的喝的,也往张老倔家里送,有时候还去请张老倔吃饭,你们以为她这时候做好事儿,关心孤寡老人呢?

    我呸呸,她就是瞧上张老倔那房子了,只要张老倔给她哄好了,脑子一热,把房子卖给她,两家就并成一家了,她再一翻新,那可就成了咱们庄子里最大最阔绰的房子了!到时候,她会管张老倔的死活?”

    对这人的话,有人不信,“何氏不至于心肠那么歹毒吧?她可没把陈家几个娃儿丢下不管……”

    “就是,我觉得她不会坑张老倔的,张老倔那命已经够苦了,她再算计他,那就是丧良心啊!”

    “呵呵,人心隔肚皮,你们知道她那心是黑是白?等着瞧吧,张老倔那房子早晚被她算计去了……”

    这些闲话很快就在村里传播。

    张兴又去了一趟张老倔家里,把外头人说的话都告诉了他,他道,“老倔叔,您可别大意了,何氏那女人不是个好的,她为何对你好?还不是瞧上你的房子了?

    你若是把房子卖给她了,她还会给你吃饺子吗?怎么说咱们才是同族,一笔也写不出俩张字来,倔叔,你就把房子卖给我……”

    他话都没说完,一物就砸向了他。

    他猝不及防被砸中了脸,拿下那东西一看,又是张老倔的臭鞋,这可把他气坏了,边往外走,边指着张老倔的鼻子骂,你个老不死的,没几天活头了,还霸着这样一处宅子干嘛?好好,你现在不卖给我,将来你死了,这房子就是张家族人的,我是族长,房子最后还得捞我手里……”

    啪一声,又一只鞋底子飞过来,正砸他后脑勺上,疼得张兴哎呀一声,捂着脑袋跑了。

    张兴闹了那么一出后,连着三天张家的院门都紧闭着,张老倔也再没出来过。

    “奶,奶,张太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都不出来跟树儿玩了啊?”

    大树每回去张家门口推门,推不开,娃儿的脸上表情就怏怏的。

    “娘,张爷爷是不是病了啊?咱们要不要去他家瞧瞧?”

    陈二娃也很狐疑,昨天还好好的,大嫂她们包了包子,他给张爷爷送过去几个,他还乐呵呵地接了。

    “再等一天看看吧,实在不行,你就去找里正,让他敲门进去看看,咱们……就别去了。”

    何月娘知道,老人这是听了张兴话,以为陈家对他好,目的不纯。

    但愿老人别被气着了。

    隔天,黄文虎就带着十几个人来干活了,因为房子要整体推倒重建,所以陈家人就要暂时搬走,正好河边给四娃盖的那个用来晾晒皮货的大屋,四娃暂时没用,何月娘就张罗着把东西先搬过去,人也跟过去先暂住。

    一大早,山上秦鹤庆父子也都来了,陈贤彬也带了村里的几个青壮年过来帮忙搬家。

    破家值万贯,本来觉得家里没啥东西,想不到,这一搬家啥啥都出来了,二三十个人硬是整整搬了一天,才大体上搬好了。

    晚上,陈家开了三桌席面,本来何月娘是去城里市场买了食材回来,打算让李氏她们做的。

    但傍晚时分,城里得月楼送来了整整三桌席面的饭菜,一个一个的大食盒,连带着酒,装了一马车,跟车来的是得月楼掌柜穆贵,他说,穆老爷交代了,陈家盖大屋这时间,一应的饭菜得月楼都包了,亲家母别太累了!

    “这怎么可以?”

    何月娘真是没想到,这穆家办事儿如此大方,忙推辞,“我们家里有准备,人手也够,你们酒楼里也忙,别来回跑了!”

    “亲家母,我们老爷知道您会推辞,所以他说了,您是为了儿女才翻新这房子的,您为儿女受苦受累的,他也想做点什么,若是您坚持不让他那么做,那就是瞧不上穆家!”

    穆贵这话一说,直接就把何月娘推辞的话给堵嗓子里了。

    最后,她只好说,“那好吧,就麻烦你们了,不过,你们只送晌午的饭菜,别的时候,我们家里自己做,这事儿就这样定了,若你们还不肯,那我就真不能接受了!”

    穆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那好吧,亲家母的话我会如实禀明我们老爷的。”

    “大嫂,咱们这位四弟妹家里可真是有钱啊!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真嫁到咱们家,咱们咋跟她相处啊?”

    林氏小声跟李氏说道。

    “我连娘家都没有……什么也帮不上。”秀儿的神情悲戚。

    “我娘家不但帮不上陈家,还直给陈家添麻烦,唉,人比人真是……羞愧啊!”

    李氏也蔫蔫的,看着穆家远去的马车,妯娌几个都打不起精神来。

    吃完饭,干活的人都各自回家了,何月娘站门口,喊了一嗓子,“李氏,你们几个进来,我有事儿。”

    哦。

    李氏怏怏地一声,招呼林氏跟秀儿进了屋。

    “你们几个都给老娘抬起头来,咋啦,被有钱人吓傻了?

    何月娘一拍桌子,把李氏几个都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看向她。

    “担心四娃媳妇嫁过来,不好相与?还是在你们心里有钱人就是高人一等,没钱的穷人就该死?”

    “娘,四弟妹家里那么有钱,我们……啥都帮不了陈家,心里……心里真觉得对不起您……”

    林氏不是个愿意抢在头里说话的,但今儿个也着实被穆家这举动给惊着了,愈发觉得穆静姝那个千金小姐真嫁过来,大家一个屋檐下,能处到一块儿吗?

    “秀儿你也是这样想的?”

    何月娘问。

    “娘,我……我连娘家姓啥都不知道,四弟妹不会嫌乎我吧?”

    秀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氏我让二娃娶你的时候,我嫌乎你了吗?还有秀儿,你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娶回来的,那时候陈家全部的家当也没十两银子,你们说说,我为啥不盘算着给娃儿们娶个有钱人家的闺女,非要娶你林氏这样拖着俩妹妹的,还有秀儿你这样的连个娘家帮衬都没有的?”

    “是娘可怜我们。”

    秀儿声音细如蚊蝇。

    屁话!

    何月娘气得爆粗口了,“老娘若真是那种势利眼,也不会在陈家待着了,成天为了几个娃儿东奔西走的,我捞着什么好儿了?

    你们都给老娘听好了,在老娘心目中,陈家娶回来的媳妇,不管娘家怎样,那都是老娘的闺女,老娘一样的疼,你们进了陈家门,那都是是一样的身份,陈家的媳妇,之前怎样都跟陈家没关系。

    我不会因为她娘家怎样怎样就厚此薄彼,你们呢,也不能因为穆家有钱,就另眼相待四娃媳妇,她是你们的弟妹,从此几十年的要跟你们在一个锅里吃饭,你们要跟她好好处,不管是谁,犯错了,被老娘知道了,老娘一样骂她,惹火了老娘还会让儿子休了她!

    所以,今儿个老娘就把话撂这儿,陈家不能是一团散沙,不管是谁,只要是敢做对不起陈家的事儿,搅和陈家不得安宁,别说是有钱人的闺女,那就是王爷府的郡主,老娘也照揍不客气!”

    “娘,我们知道了。”

    李氏跟林氏她们都面露愧色,“娘,您别生气,是我们想多了,我们保证四弟妹来家后,我们一定好好对她,就像疼小妹妹那样疼她!”

    “嗯,这就对了,这世上都是人心换人心的,谁那心也不是木头做的,总能被焐热的,四娃媳妇家里条件是好,但那闺女我见了,也能看出来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不然也瞧不上咱们四娃不是?你们哪,闲着好好管管孩子,疼疼男人,别瞎嘀咕,这个家只要有老娘在,老娘就不容它乱!”

    何月娘语重心长地说了这番话,也算是给几个儿媳妇吃了定心丸。

    毕竟这即将嫁来的穆静姝家里着实太有钱了,担心不好相与,那也在情理之中!

    睡觉时,李氏把何月娘跟她们妯娌几个说的话学给陈大娃听了。

    陈大娃听了良久没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啊?”

    李氏用身子蹭蹭他。

    “以后咱们要更孝敬娘,娘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咱爹也了不起,不然给咱们娶不到这样好的娘!”

    陈大娃悠悠地说道。

    第二天,陈家院子里摆下了香案,在黄文虎的引领下,何月娘带着陈家一窝娃儿齐齐地跪下,拜了天地后,又拜祖宗,接着又放了鞭炮后,黄文虎就正式带着十几个人进了陈家,动手拆房。

    何月娘她们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的老房子被一点点地拆了,李氏她们几个眼圈都泛红了,住了那么久,住处感情来了,这眼见着拆了,她们心里不舍。

    “都乐呵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拆了这里将来咱们住更好的,都苦着一张脸干啥?”

    何月娘白了她们一眼,正要继续训几句,就见大树蹬吧着两条小短腿跑来,“奶,奶,张太爷爷找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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