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太子坐在书房里看舆图。
他在云门乡有个田庄,就在灞水边上,有良田百多顷。
他琢磨着该怎么规划布置那里,吸引一些他想要的人才来投效他。
这世上有很多人,不缺才智,却缺机会,他得让人知道,云门乡有他们的机会。
千金买马骨,从古至今,都被证明是招纳人才的有效方式。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考虑好,该买怎样的马骨,才能招纳到他想要的人。
他需要一些能工巧匠,也需要一些不务正业的读书人,他们或许于微言大义上成就寥寥,但是于庶务上却别有心得。
他写写画画了一会儿,就看到虞安端着一盘果子走进来。
“殿下,陛下命人送过来一些樱桃。”
“嗯。”他微微颔首,示意虞安放边上。
“殿下……”虞安欲言又止。
“怎么了?”太子垂着头,继续提笔写字。
“沈贵妃恐怕会闹腾这事,殿下不去向陛下解释几句吗?”虞安小心提醒他。
“让她去闹腾,她不闹腾,大家怎么知道陛下向着谁。”太子笑着说道。
太子自己固然要做一个孝顺的好儿子,韶安韶南也得做个孝顺的好儿子,他们心有不甘又如何,哪个敢在他面前不顺从,他就会收拾他们,一直收拾到他们服服帖帖,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免得他日发生不忍言之事,搞到最后,皇帝还得广开后宫生儿子。
太子写了一会儿,放下笔,拈了颗樱桃尝了尝。
甘甜的果汁,淳淳的果香,很是清新爽口。
他尝了几颗,突然说道:“给定远侯府赏赐一些樱桃。”
“殿下,用谁的名义?”虞安问。
“当然是以孤的名义,亓宣送宫里的樱桃过去,阿若肯定觉得很奇怪。”太子觉得虞安这话问得有些傻。
虞安心说,殿下你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千万记清楚了,不要自己搞混,免得被定远侯女公子发现不对劲。
不过他没敢多嘴,只是应了声是,派了小内侍去定远侯府赏赐樱桃。
周氏接到太子的赏赐,真是又是感激,又是荣幸,又觉心累。
幸好太子没说这些樱桃是赏给谁的,大家都有份,看起来也就没那么打眼了。
“阿娘,看来太子很喜欢阿弟啊!”
杜若坐在周氏身边,拈了颗樱桃丢嘴里,说道。
“是啊,阿娘也这么觉得。”杜若这么觉得,周氏当然不会反对,反而在那里附和。
“不是给我的。”杜衡却有不同意见。
“肯定是给你的。”周氏和杜若异口同声说道。
杜衡不说话了,他觉得阿娘和阿姊就是在睁眼说瞎话,太子更喜欢谁,大家都知道。
“这个樱桃比外面卖得更大,更甜。”杜若尝了几颗,下了结论。
“宫里供应的,都是禁苑出产,自然比外头的好。”周氏点头,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明日你和你阿弟跟着老夫人去踏青,不要太闹腾。”
“阿娘,我知道了。明日我可以穿男装吗?”杜若又问。
“还是不要了吧,和姊妹们在一起,你就和她们一样好了。”周氏不同意。
“好吧。”杜若点头。
“红叶呢?这几日怎么经常看不到她人?”周氏没看到杜若身边的大侍女,有些奇怪。
“阿娘,我让红叶帮我买东西去了,马上该回来了吧。”杜若说道。
实际上,红叶假托买东西,又帮杜若送信去了。
周氏不疑有他,没再多问这事。
傍晚时分,杜若的回信到了太子手上。
太子拆开信,见她说,很喜欢他送的雕弓,嘴角微微一翘,神情不由得柔和起来,他想了想,杜若有了好弓,肯定想找个地方试试手,或许他们该约个时间哪天一起去打猎玩。
何芳在紫宸殿值守,就是伺候皇帝处理政事,帮皇帝端茶送水送点心,伺候笔墨,帮皇帝通报各种消息。
他经常会内外走动,确保消息传递之路通畅。
这日,他伺候了皇帝一会儿,就看到有小内侍在殿门外探头探脑。
他悄声走过去,听了小内侍的禀报,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什么都没多说,又走回了皇帝御案边,帮皇帝磨墨。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皇帝看完了一本奏折,信手合上,取了另一本,还没开始看,才低声说道:
“陛下……”
“何事?”皇帝边问边翻奏折。
“宣微殿来报,二皇子今日受了惊吓,现在烧起来了,还在胡言乱语。”
皇帝闻言,抬起头看着他,一瞬间眼中有了怒意,不过很快收敛了。
何芳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让太医去看看。”少顷,皇帝才说道。
“是,陛下。”何芳退出殿门,吩咐小内侍去传诏令。
接下来,宣微殿又来报过几次消息,不是二皇子更严重了,就是沈贵妃又哭晕了,不过何芳没帮他们通传。皇帝已经觉得他们很不懂事,小题大做瞎折腾,他再接二连三拿这事烦皇帝,打扰皇帝处理朝政,皇帝恐怕觉得他也不懂事了。
这日,一直到皇帝用完晚膳,喝茶歇息时,何芳才再次向皇帝通报这事。
皇帝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让摆驾宣微殿。
皇帝到了宣微殿,就看到殿内殿外宫女内侍们跑来跑去,殿外有几名太医在商量着用药,殿内有人喊着“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殿下你不要吓我们,殿下你醒醒啊!”,又有人喊着“贵妃你怎么了,来人啊,贵妃又哭晕过去了。”。
整个宣微殿,到处乱糟糟的,真是一场好戏。
他看着这一幕,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烦躁。
“何芳,把人都清走。”
他站在殿门口,沉声吩咐道。
“是,陛下。”
很快,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被清了出去,皇帝才踏入了宣微殿。
他进了二皇子的寝居处,就看到二皇子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嘴唇上都起了皮,嘴里还喃喃喊着:“太子阿兄,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这副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恐怕谁看了,都忍不住要为二皇子打抱不平,觉得太子行事太过分了。
沈贵妃原先正坐在榻边默默垂头低泣,见到他进来,就跪到地上,哭开了。
“陛下,求您赐下三尺白绫,赐死我们娘俩吧,免得我们娘俩碍了别人的眼。”
美人梨花带雨,依然是美人,他却没了欣赏的兴致。
“何芳,给朕搬把椅子过来。”皇帝吩咐道。
“是,陛下。”
何芳连忙示意人搬来大交椅,放到殿中,请皇帝入座。
皇帝坐下来,用手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看着他们,有些无奈。
沈贵妃见皇帝不说话,又哭开了:“陛下,太子往日里的仁厚温和,都是装的,乖张跋扈才是他的本性。您在,太子就这么对待韶安,到了他日,哪里还有我们娘俩的活路,不如今日您赐下一杯毒酒,了断我们娘俩吧,免得他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皇帝心说,太子在朕面前装傻,朕一直知道他在糊弄人,他在你们面前装仁厚糊弄你们,你们信了,才是你们傻。
“事已至此,哭也无用,说说看想要怎么样吧?”皇帝终于开口了。
“让太子给韶安赔不是。”沈贵妃哭道。
皇帝道:“让太子认错,是不可能的,太子是君,韶安是臣,君训臣,天经地义,哪怕太子训错了,韶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断然没有太子认错的道理。”
“陛下,您难道忍心看我们母子去死吗?”沈贵妃又哭开了。
“朕就是不想看你们死,才这么说。太子这次只是命人讲君臣之礼,下次呢?他揪住机会,命人打韶安一顿,你又能如何?”皇帝问她。
他现在也怪太子了,早点发作,就不会有这种事,往日里太子在他面前装傻糊弄他,在众人面前装仁厚糊弄众人,搞得大家都信了他仁厚温和,现在来这出,大家才这么接受不了,太子早就是这个凌厉性子,谁敢在他面前不恭顺,他就打谁的脸,也没人敢送上门去被他训。
“陛下……难道您就眼看着吗?”沈贵妃不敢相信。
“在朕眼皮子底下,朕当然不会允许,但是太子在外面打韶安一顿,就算事后朕训他一顿,打都打过了,韶安苦头都吃过了,朕再训太子一顿也无济于事。”
“陛下……”沈贵妃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太子是朕的长子,也是嫡子,是先帝立的太孙,朕亲自册封的太子,就算他真有过错,朕教到他知错就行,其他的事不用再想,明白了吗?”他看着沈贵妃,口气很严厉。
“韶安明日就去上学,抬也要给朕抬去,见了太子恭敬点,你们现在和太子这般闹腾,太子隐忍着不收拾你们,到朕百年之后,太子再收拾你们,你们才是真没活路。”
到时候,太子大概觉得把他们全送到地下服侍他,才是对他的最大孝顺。
“陛下,您就不管管太子吗?”沈贵妃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说。
“往日太子不是好好的,现在他病着,脾气不好,你们不要去招惹他。”皇帝推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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