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太子离开了勤学殿,就带着人出了城,往云门乡而去。
云门乡在长安城东边,离长安不算远,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太子到了田庄,田庄的管事傅闵闻讯前来参见。
“臣傅闵拜见太子殿下!”
“傅管事免礼吧。”太子看着他,说道,语气平平淡淡,神情不怒不喜,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傅闵这人,行事四平八稳,开拓不行,守成有余,又兼为人还算忠心,太子没打算换掉他,不过敲打敲打他,让他以后办事更加勤勉用心,也是应有之意。
傅闵被太子看得有些心慌,忙问:“殿下今日到田庄,可是来踏青?臣这里什么都没准备,只怕怠慢了殿下。”
“查账。”太子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来意。
查账这事,当然要被查的人没准备才好,有了准备,还能查出什么东西。
“臣马上就把去年的账本送过来。”傅闵听到查账二字,心里就有些打鼓,虽然他经营这座田庄,还算用心,但是太子真想挑刺,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更何况是查账,查出些问题太正常了。
“把去年还有历年的账本,一起送上来。”太子吩咐他。
太子是在永泰元年,被皇帝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这座田庄也是在那时候成为东宫的田产,如今是永泰十六年,今年的账还没出来,也就是说,太子要查的是这十五年来的总账。
傅闵更加慌了,他担任这里的管事,也就五年多,五年之前的账目,不是他做的。
“殿下……”他想解释几句,又发现这事不好解释,他知道以前的账目有些不妥,却不向太子汇报,这不是在欺瞒太子吗?
“何事?”太子问他。
傅闵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是位俊美的少年郎,只是不笑的时候,眼神有些冷漠。以前太子很好说话,所以田庄的管事,做事有些不用心,如今,他隐隐听到了一些风声,说太子变得不好说话了,他摸不准太子的脾气,终究不敢说实话,低头道:“臣马上就送过来。”
田庄的账本,一本出账,一本入账,两账合在一起,才叫出入账。每年大概有七八本,十五年一起搬过来,不是一个小数目。
太子让虞安从太子内坊局,调了积年的老吏过来,就是为了算清这笔账,有了具体的数字,他才好找人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
傅闵着人把历年的账本都搬到了正厅里,就看到有五人,大概是算学很好的老吏,负责查账,另外几人,都是来帮他们搬东西。
他们按年份每人分了一年的账本,账本的数量就去掉了三分之一。
傅闵让人去准备茶水点心,又向虞安请示,太子的午膳该怎么准备。
“我派人和你去。”虞安挑了两名伶俐的小内侍,去田庄的厨下,名为帮忙,实则督查。
“多谢虞少监。”傅闵行了一礼,带着两名小内侍去了厨房。
他回来的时候,第一批账目已经查了一半。他听到“劈里啪啦”的算盘声,越听越心慌,仿佛从里面听出了紧迫的味道。
“殿下……”他咬了咬牙,说道,“殿下,臣以为账本有些不妥。”
“不妥?傅管事,今日查账了,你才和孤说不妥?往日里,你在干嘛?”太子问他。他这句话,没有一个字是在骂他,偏偏全是责备。
“殿下,臣知罪。”傅闵跪了下去。
太子懒得理他,等到这一批五年的账本全部查完,他看了下结果,和他估计的差不多,才对傅闵说道:“起来吧,账本有哪些不妥,你说说看。”
傅闵把他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太子。
“嗯。”太子不置可否。
“臣有证据,当日交接时,臣怕有问题,让人做了转交账,库房里有哪些物品,都入了账。”
“拿过来给孤看看。”
“是。”傅闵从怀里摸出了一本账本,呈了上去。
太子翻了一下,没说什么,又让虞安把账本交给了查账的人。
太子亲自坐镇,查账非常顺利。天色尚未晚,太子就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二十万石!这些人太过分了,有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虞安看到这个数目,眼中有些冒火。
太子这个田庄,共有良田一万五千亩,每亩出产二石粮食的话,一年也就三万石粮食,这十五年,统共就四十五万石粮食,一下子被人弄走了一半,他能不火吗?
“放心,不过是存在他们那里,如今去取回,还得加上利息。”太子低声说道。
他的说话声很低,不过虞安和傅闵站在近处,都听到了,虞安不再抱怨,傅闵则是不敢说话。
杜紫草打了魏金兰一巴掌,这事没过几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安国公府。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她原先觉得三娘子长是长得好,但是性子过于柔和,行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如今见她这么干脆,有人欺负她,她就直接一巴掌还回去,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才是杜家的女儿,没有给祖上丢脸。
“老夫人,三娘子恐怕只是一时冲动,才会失礼。”禀报此事的侍女,名叫钟丽,旁人称她为丽娘子,见老夫人听了之后,神色晦暗不明,怕她生气,闹出什么不妥来,急忙劝说道。
老夫人的寿宴就在跟前,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老夫人点了点头,吩咐道,“三娘子年纪尚幼,一时冲动,才会动手,如今大概有些后怕,挑一副金银玉头面送过去,就说是我说的,给她压压惊。”
丽娘子这才知道,老夫人并没有生气。
她应了声是,去里面寻了一副头面出来。
“老夫人,您看看,这副头面合适吗?”
老夫人看了眼打开的盒子,点了点头:“就这副吧。”
张姨娘听说了打人这事,匆匆到了杜紫草屋里,坐在她那里,满脸愁苦,时不时叹气。
杜紫草打的时候,很是爽快,打完了,也很爽快,如今看到姨娘这副模样,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姨娘为了帮她扬名,费了很多心思,但是她这一巴掌,爽快固然是爽快了,名声却不怎么好听了,再怎么着,一个泼辣的名声跑不掉了。
“姨娘,是我不好。”她低垂着头,诚恳道歉。
张姨娘想说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姨娘,我以后不会了。”杜紫草向她保证。
“唉!”张姨娘再次叹气,“你长大了,姨娘管不了你了。”
“姨娘,不是的,你听我说……”杜紫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上午去定远侯府探病时,她偷偷问若阿姊,要是有人欺负若阿姊,若阿姊会怎么报仇。若阿姊说,打她一顿不就好了。
那时候,若阿姊就这么一说,她也就这么一听,若阿姊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不像是认真的,她也不觉得这个回答靠谱。就算她真想打魏金兰一顿,也不可能,因为她打不过。
午后,国公唤她过去,她站在魏金兰面前,见她低头道歉,不知怎么回事,就想起了这事,乘她不备,打了就跑。
这事和若阿姊其实没啥关系,她当然不能提若阿姊,给她带去麻烦,但是她这么做,自己心里舒服了,却弄得姨娘特别难受,就是她的不是了。
“姨娘,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她只能再三保证。
正在这时候,她的侍女突然来报:“三娘子,老夫人身边的丽娘子过来了。”
“快请。”杜紫草忙道。
张姨娘闻言,马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换了脸色。
丽娘子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之一,很得老夫人器重,紫萱院的事,多数是她在做主,杜紫草和张姨娘,都不敢怠慢。
很快,丽娘子就捧着一个盒子,进了屋。
她看着屋里的两人,笑着打招呼:“三娘子!”
又对张姨娘说道:“张姨娘也在啊!”
“丽娘子,不知老夫人有何吩咐?”杜紫草问她。
“是这样的,老夫人听说了这事,特地让我送过来一副头面,给三娘子压压惊。”丽娘子将手中的盒子送上去。
“多谢老夫人。丽娘子喝盏茶,歇歇脚再走吧。”杜紫草伸手接过了,又盛情邀请她。
“不了,老夫人那边还有事,我得走了。”丽娘子拒绝了她的好意。
“丽娘子慢走!”杜紫草和张姨娘送她出去。
“三娘子、张姨娘,请留步。”丽娘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她走了以后,杜紫草才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张姨娘看到盒子里的头面,又高兴起来。
老夫人让丽娘子送过来这副头面,嘴里说着压惊,真正的意思,当然是她支持杜紫草这么做。有着老夫人撑腰,张姨娘就觉得她的腰杆子仿佛也能直得起来了。
她刚才叹气,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杜紫草打人,另一部分原因却是害怕府里怪罪杜紫草惹事,如今老夫人摆明了态度,她当然没这么担心了。
杜紫草见她高兴起来,也是松了口气。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