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她气呼呼的模样,有些好玩,不由得笑了起来。

    杜若却更气了。

    她气亓宣,也气自己,就算亓宣长得好看,也不能他说什么,就什么啊!

    还有,亓宣仗着好看,暗暗对她施加影响,让她莫名其妙就着了他的道,顺着他的意思行事,非君子所为。

    此时,周氏坐了主座,位于中间,杜若坐了右边,太子坐了左边。

    他们二人相对而坐,一个笑,一个气,在周氏面前打这场眉眼官司,自然落入了她的眼中。

    周氏看了看亓宣,又看了看杜若,亓宣以晚辈之礼拜见她,是他礼数周到,她真的以长辈自居,说话没轻没重,就是她不知分寸了,她不好说他什么,只能逮着自家女儿教训。

    “阿若!”她提醒杜若不要在客人面前这么失礼。

    “夫人,请不要责怪阿若。我和阿若,一见如故,情同手足,比兄弟还要亲。大家都知道,阿若是我的好兄弟,就是和我闹着玩。”太子帮杜若解释。

    周氏听着听着,神情有些奇怪。

    什么叫情同手足,比兄弟还要亲?

    杜若虽然有时穿男装,但是也就蒙一下陌生人,和她熟识的,都知道她是小娘子,亓宣一口一个兄弟,仿佛杜若真是小郎君。

    周氏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心里嘀咕起来。

    这位小郎君,长相俊美,看着也不傻,不至于眼瘸吧?

    杜若的表情也有些犹豫。

    她知道亓宣在胡扯,只是,亓宣在阿娘面前胡扯一通,有什么用意?

    “阿若,你为何不说话,难道只是我一头热,你不认我这个兄弟?”太子的语气有些低沉,看着杜若的眼神,很是幽怨,仿佛杜若辜负了他的深情似的。

    “没有的事,我们当然是兄弟。”杜若想不明白他想干嘛,只能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夫人,我和阿若,兄弟情深,阿若有事,我搭一把手,实属寻常,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太子转向周氏,诚恳地说道。

    周氏真的没想到,亓宣竟然扬言和杜若兄弟相交,怪不得她的试探落空了。

    这事,不管是误会,还是其他原因,都不太好。

    “贤侄,其实阿若不是……”她试图说明真相。

    “夫人,我知道。”太子拦住了她的话头,“夫人,有些事,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

    太子的眼神很诚恳,话语却模棱两可,但是他相信,周氏会自动补全。

    果然,周氏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事。

    她懂了。

    亓宣并非眼瘸,只是表明态度,他视杜若为兄弟。

    周氏看了眼杜若,又觉得这才正常,杜若到了长安,就有所改变,才是她想太多了。

    太子换了个话题,说起了营造之事。

    他现学现卖,把刚才那四名营造师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阿若,你喜欢哪种风格?”说完了,他问杜若。

    “听着都不错,阿娘觉得呢?”杜若犹豫不决。

    “阿娘无所谓,你喜欢就行。”这是杜若的田庄,周氏就让她自己决定了。

    “北地风格吧。”杜若喜欢舒朗开阔。

    “行,这事我让人和裴山交接。”

    太子敲定了这事,不再多言,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

    他病了这一场,有再世为人之感,再去看长安城,观感自是不同,就算是寻常事物,到了他眼里,都有了不寻常之处。

    再说他蓄意要哄周氏开心,自然捡着她喜欢的话题说。

    太子见过周氏,不过次数不多。

    过几年,定远侯战死沙场,周氏就病倒了,很少出门,待到杜衡马革裹尸,周氏没撑多久,也去了。

    他和杜若成亲时,两边都无高堂祝福,唯有兄弟手足来贺,这一次,必然有所不同。

    他们一边用膳,一边闲聊,耽搁了许久,才离开食肆。

    周氏先出门,看到门口站着几人,都戴着斗笠,和亓宣的打扮很像,想来是他带来的人。

    太子和杜若跟在她身后出门。

    两人在出门的短短一段路上,又眉眼交流了一番。

    不过,就算他俩再有默契,也不可能光凭眼神,就弄懂对方想说什么,所以这番交流,就是鸡同鸭讲,白费力气。

    太子出了门,就戴上了斗笠。站门口的几人,跟在了他后面,走了几步路,还有十几人,从邻近的食肆出来,拥到了太子身边。

    市集的街道,本就不算宽阔,一下子多了这些人,更加拥挤了。

    “夫人,这边有个铺子,店家巧手巧思,颇有意趣。”太子热情地做起了向导。

    “那就去看看吧。”周氏被他哄得很高兴,说话的口气很热络。

    定远侯府的人,因不知太子的身份,他以晚辈之礼拜见夫人,以为他真是若娘子的朋友。他们最多觉得这位小郎君,言谈有趣,彬彬有礼,是位难得一见的优雅公子,其他的,并不会想太多。

    但是太子身边带着的人,太子可以严令他们,在外不许泄露他的身份,但是管不住他们心里怎么想。

    有人护着太子和杜若去玩过,知道她是定远侯府的小娘子,那么她的“阿娘”,太子口中的“夫人”,自是定远侯夫人了。

    太子和杜若出去玩,在勤学殿念书时,对杜衡相当看重,今日路遇定远侯夫人,上门拜见,殷勤礼遇,持的又是晚辈之礼,这里面的事情,可就有得说道了。

    懂的人,自然懂。

    还有人,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但是太子的态度,落入了他们的眼中,心里也有许多猜测。

    太子带她们去的商铺,卖各种小摆件小饰品。

    周氏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小摆件,多数是木制的,雕刻成了各种小动物,憨态可掬,看着挺有趣。

    她捡起了一只小木牛,仔细看了下。

    这只小木牛不大,只手可握,用的木材,是黑檀木。

    黑檀木的小摆件,不管摆在书房里,还是摆在客厅里,又有趣味,又能辟邪,算是挺不错的摆件。

    “店家,这小牛怎么卖?”杜若见周氏喜欢,问起了价钱。

    “二百钱。”

    店家是位中年人,神情有些憨厚,报出来的价格,也算厚道,杜若就没有和他还价,让他把小牛包起来,又看起了其他东西。

    “夫人请看,这珠串如何?”太子取了一串手链过来,请周氏细观。

    周氏接过来,站到亮处,观看起来。

    这是一串二尺来长的手链,礼佛用的,上面刻了许多字。

    周氏一颗颗珠子看过来,很是满意。

    阿耶和阿娘快到长安了,她还在忧愁,没有合适的东西送礼,这珠串,阿娘肯定喜欢。

    杜若又帮忙问起了价:“店家,这珠串怎么卖?”

    “夫人,这珠串用的是沉香木,费了许多功夫雕成,不便宜。”店家没有直接报价。

    “我知道,你尽管开口。”周氏点头。

    “二万钱。”店家这才说道。

    “包起来吧。”周氏也没还价。

    她觉得这家商铺,价格还是很实诚的,又挑了好几件。

    结账时,太子没有抢着付钱,还没到这个时候。

    他在周氏面前过了明路,以后就算想去定远侯府玩,也不是难事,唯一的可虑之处就是杜衡,所有人齐聚,他的身份就要被揭穿了。

    不过杜衡天天上学,想避开他,有的是办法,算不上多大的麻烦。

    周氏她们正在市集上买东西的时候,周启年等人坐的官船,在草滩镇外的码头上,靠岸了。

    漕渠中行驶的,都是大船,潏水水面比较狭窄,里面行驶的船,小一点,所以到了草滩镇,得换船乘坐。

    官船靠了岸,周家的管事派人联系好了换乘的船,带着人把行李搬上了船,才请了周启年等人上船。

    草滩镇坐拥地利之便,渭水在其北边流过,灞水在其东边汇入渭水,长安到潼关的漕渠,其出口也在附近,长安地区,又有潏水及其支流充作漕运,才成为了货物人流转运之处。不管南货还是北物,都是用大船运到草滩镇,再用小一点的船驳进长安城,旅客们也是。

    周启年坐在船头,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城池,有些感叹。

    他在兖州为官,三年三年,复又三年,整整九年了。长安的模样,都快模糊不清了。

    “郎君,我们到了长安,住何处?”周启年的妻子,林氏问他。

    “住都驿亭吧。”周启年回道。

    都驿亭是设在长安城里的驿站,供来京的官员们居住,有些官员也会住进奏院,当然租赁房子或者买房子的,也大有人在。

    周家并非长安人,祖籍扶风。周启年考中了进士,先是外放了几年县令,后来在工部干了几年,又被皇帝打发去了兖州,整整九年都没有回到长安,他家在长安没地方住,只能先住驿站。

    “阿蕙说,我们可以住她们府里。”林氏又道。

    周启年知道她的意思。

    她多年未见女儿,想住得近些,和女儿多亲近亲近。

    但是他有他的考量。

    他要是准备叙职完毕,就告老还乡,住哪里都不是事,但是他还想再谋一任京职,住哪里就是事了。

    “还是住都驿亭吧。”他重复道。

    林氏见没法说动他,只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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