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是临近考试尾声才慢慢悠悠地走进班里的。
“陆言!你怎么才来?”刚一交卷,孙麦就迫不及待地扭过头去和陆言聊天,米玉撑着下巴歪在桌子上昏昏沉沉,隐约听着身后的人说道,“去校长室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见班主任。”
“我说胡椒怎么没来呢。”孙麦心想,上周陆言转来的时候,胡椒正在外地培训,估摸是今天培训回来了。
但是也不用一回来就立刻“接见”新同学吧?孙麦只知道陆言家里特别有钱,现在想来,大概还有些连胡椒都得巴结的背景,啧啧,平时就会对他们横,还是老师呢,一点师德都没有,就会见人下菜碟,呸!
孙麦心里想着,扭头继续道,“胡椒是不是拉着个脸,特别凶,说话尖声怪气的?她的脾气在年纪可都是出了名的坏!所以上她的课,几乎没人敢捣乱。”
陆言掸开桌上的试卷,从头到位随随便便扫了一眼,听到孙麦的话,秀气的眉微微上挑,轻轻地“啊”了一声,“她……挺好的呀。”
说曹操曹操到,陆言话音刚落,胡椒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进来。刚一迈上讲台,全班立刻鸦雀无声,在过道里打斗的同学火速回到了座位上,一个个的小身板挺得笔直。
胡娇是个小个子女人,短头发,尖下巴,带着一幅黑色的大框眼镜,常年穿着八厘米的恨天高,走起路来风驰电掣,跟带着风一样。
她绷着脸往讲台一站,伸手叩了叩讲桌,班里的气温顿时跟冰窖似的,“闹!接着闹!让你们考试瞅瞅你们一个个的,吃早点的吃早点,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翻书的翻书,都以为我看不见是不是!”
胡椒说着朝冯大国瞪了一眼,冯大国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胡娇扯着嗓门大喊一声,“冯大国!赶紧给我起来!一天天的就知道睡,真把学校当你家了,要睡就滚回家睡去!”
冯大国闻声支棱起脑袋,一脸横肉不情不愿的,周围同学抿着嘴想笑也不敢笑。
“听周老师说明天是语文考试,你们给我听好了,这次谁要是考不及格,统统收拾书包回家去!啊,一天天该背的不背,整天看些闲是闲非的小说,漫画,怎么,将来想当画家还是作家啊?”
米玉迷迷糊糊中巴巴结了一句,“我想当作家!”
成东东一个爆笑,直接笑趴在桌子上。江珩微微拧了下眉毛,却依然继续着笔下的习题。
米玉是半睡半醒之间真以为班主任在台上提问呢,此刻晃荡着一脑子浆糊四处望了望,看见大家笑的前仰后翻还觉得莫名其妙的。
孙麦赶紧捅了捅她的胳膊,让她闭嘴。
胡椒咳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人家还有这志气呢!你们呢?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没点正形!”
说完皱着眉头瞧了瞧米玉,心说好家伙,这位跟冯大国半斤八两,在各科老师面前都是出了名的。
“想当作家也得先好好学习,没听说睡着觉就能当上作家的,除非在做梦!瞧你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豆给我支棱起来!”胡椒说着把目光往后一撇,哎呦,这不是陆言吗?说时迟那时快地换了一副面孔,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温柔客气起来,孙麦简直大跌眼镜。
“陆言呀,你怎么坐那了?”胡椒笑眯眯地看着他,又笑眯眯地朝四周扫了两眼,“你坐靠墙的位置吧,学习委员孟蓝蓝的后面,孟蓝蓝举下手!”
孟蓝蓝应声举起了手,是个女同学,扎着马尾,眼睛里有光似的。
陆言正低头做卷子呢,听见胡椒喊他,头也没抬,直接打断了她,“不用了,麻烦。”孟蓝蓝失望地低下了头。
胡椒尴尬地咳了咳,没说什么,反而不待见地瞧了眼米玉。
胡椒在心里默默寻思——这还不如坐在冯大国后面呢!冯大国是有时上课不老实,这位是从来就没老实过。
她一直怀疑米玉是有多动症之类的疾病,之前听米玉父母说过在她三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导致记性一直不怎么样,还有点傻乎乎的,便暗暗思肘,这孩子指不定还落下了什么别的病根儿,这不好说呀!
胡椒的差别待遇过于明显,等她一走,全班立刻不淡定了起来,尤其以女菩萨们为甚,一个个的捧着星星眼看向陆言,“陆少你太牛了,我还从没见过胡椒对谁这么客气过呢。”
米玉也觉得特别不公平,心说就是皇亲国戚也不能是这待遇吧!等等……米玉想起了什么,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瞅了瞅陆言,将信将疑道,“难道你真是皇亲国戚?”
陆言把手中的笔往笔帽里轻轻一插,丢在桌上,身子向后懒懒一靠,看向米玉的眼神也由刚才做题时的冷淡忽而带了一丝逗趣的兴味,“想知道?”
孙麦扭头一瞧,陆言的整张卷子一片空白,唯有最后两道不记分的奥数题写的密密麻麻。
“说啊。”米玉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陆言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钱放在桌上,坏笑似的,“去给爸爸买瓶水,回来告诉你。”
“我还不听了呢!”
“不听也要买。”陆言笑嘻嘻地眨了眨明艳生动地大眼睛,“一个月。”
米玉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一睁,心里不停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于是乎,等米玉气喘吁吁地拎着一瓶农夫山泉往陆言桌子上重重一拍的时候,已经是又一节课的课间了。
“说啊!”米玉实在受不了了,她堂堂一混世大魔王,还从来没被谁牵着鼻子走过呢!
“什么?”陆言正入神地翻着漫画,尽管米玉在前面张牙舞爪,周围乱乱糟糟,但是丝毫没有妨碍他的专心致志。
“你说呢!你的水,要不要我给你拧开啊?”
陆言一边低着头看着漫画,一边向前伸了伸手,皙白玉润的掌心乘着窗外投来的阳光,做了个您请的姿势。
米玉气得一把拧开瓶盖,往陆言眼前砰地一伸,“我干脆喂你得了!”
瓶嘴的四周瞬间溅出一小片水花,低落在少年烫着光的手背,缓缓一滴,没入掌心,划过,风干。
陆言抬起头,微愣两秒,半仰起唇,笑了,“大庭广众,不太好吧?”
这话,被周围一群围观的女同学听到,都听出了几分调戏的意味,有人嗤嗤笑了出来,如同调戏的是自己一样。
就连成东东都看得津津有味,他把手腻腻歪歪地搭在江珩的肩膀上,朝着米玉这边努了努嘴,“果然人人都爱小白领,女人,呵,就是肤浅!”
江珩嫌弃得把成东东的胳膊拨了下去,有些心烦地合上习题册,拿起水杯正要起身向外走,徐应儿却突然走了过来,她站在江珩的书桌旁,双手递过一本包有粉色书皮的数学参考书,温柔礼貌地对他道,“班长,我有道题不太明白,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看。”
江珩放下水杯,接过参考书,重新做回座位,没有看她,只淡淡说了一个“好”。
这边米玉还在愤怒地敲桌子,“你到底说不说!”
陆言特认真地问她:“有没有说过你很容易受人心理暗示?”
米玉愣了愣,说没有啊!为什么?
陆言无奈地朝她勾了勾手指。众目睽睽下,米玉将信将疑地把头凑了过去。
只见陆言微微叹了口气,用一种特别可怜的目光盯着她,认认真真道,“因为……说你笨你就不聪明了。”
钰莹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听了她妈的几句闲言碎语,听到陆言在周末那天和米玉一起出去玩了,于是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钰莹妈的原话是——我看那一家子,从大的到小的都不简单,人家刚来没几天,屁股还没坐稳呢,这就黏上去了!呵呵,这打的什么主意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钰莹说不可能啊,米玉特别讨厌他,绝对不会和他一起出去玩。
钰莹妈骂道,就你傻!人家那是做样子给你看呢!一个程院家一个吴老师家,我看那傻丫头跑的比谁都勤!这么上赶着到贴,还真是怕自己闺女嫁不出去呢!
钰莹一晚上没睡好,白天整个一无精打采,和徐应儿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话也懒得说,看上去食不下咽的。
“我一直以为她是真傻,没想到她这么心机,看来我真是小瞧她了。”
钰莹自言自语地说着,徐应儿莞尔一笑,打断她,“你想多了吧,我看米玉真的挺单纯的,就是平时的行为粗鲁了点,不太把自己当女孩子,在我们班天天和男孩打来打去,以前是和江珩吵两句,现在陆言来了,换成和陆言吵啦,哈哈,一会儿女儿一会儿爸爸的,逗得我们哈哈笑。”
钰莹听完把饭盒一扣,猛地站了起来,“我不吃了!”
这边陆言放了学去车棚取车,刚一下楼钰莹就追了上来。
“我听我妈说你周末出去玩啦,是逛景区去了吗?都去了哪里呀?我就知道月落湖还可以,不过你是白天去的,白天的景色不如傍晚,傍晚站在白塔上看日落很漂亮的。我带你再去一次好不好?”钰莹跟在陆言身后,不到一臂的距离,红着脸颊滔滔不绝的说着。
陆言自顾走着,一个是身材高挑朝气蓬勃的少年,一个是身高将将到少年肩膀长相甜美的少女,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校园熙攘的人群,向着车棚走去。
“其实月落湖也一般,我们这种三线小城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景点呀!你是大城市来的,肯定见的多了,听说大城市都是高楼林立的,夜晚城市的灯多的跟星星一样,我将来也要去大城市看一看。”
钰莹独自憧憬着——“对了!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特别好玩,是我认为全扬城最好玩的地方,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没事我带你去吧?”
“等等!”本来钰莹叽叽喳喳半天,陆言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这最后一句却猛如醍醐灌顶。
陆言走到车旁,正掏出钥匙,听到这话,欲哭无泪地扯了扯嘴角,“你认为最好玩的地方,不会也是游戏厅吧?”
“你说什么?”钰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手心捏着手包带子,一路上几乎攥出了细汗。
“看来不是,”陆言松了口气道,“没什么。”说着把车推了出来,大长腿向前一跨,背对着她扬了扬手——“走了。”
不等钰莹反应便已经骑了出去,只留下纯白色的校服衣角翻飞后带起的一阵风。
钰莹呆呆望着前方,忽然觉得,那一抹少年特有的蓬勃坚硬的背影,迎着风,逐渐模糊的,最终消失在光影里的他,当真是……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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