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见情况不大对,最开始拿到书嚷嚷的那人此刻有些害怕起来,忙慌里慌张道:“这书可不是我偷的,我是在他席上看到的。”
怕旁人不信,他还指了指那个位置,本咄咄逼人的林生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宋慕春可不管他,直接走上前去将他手中那本《齐民要术》夺了过来,本就不是他的,为何还要让他拿在手中。
随着宋慕春几人出面维护江云生,事情一下子可就变了,他们敢说江云生,可哪敢出言辱骂诬陷明珠郡主,怕是往后的仕途不想要了。
宋慕春对着这些人冷哼一声,话语间有着些许夹枪带棒:“今日倘若不是本郡主在场,怕是江公子早就被你等压着去官府了,一身的黑就算跳进汴河也洗不清。”
说这话时,她瞥了眼带头的林生,那意思不言而喻,见他似有不服,又接着道:“此前我曾去龙图阁借书,若是诸位不信,本郡主大可去请李掌书来作证,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哪会有谁还有旁的话,沉默了一会过后,只听见人群中有人道:“郡主既是如此说,是我等误会江公子,请江公子见谅。”
有人开了口,其余人也就跟着附和:“还望江公子莫怪,我等只是心急罢了。”
而这时,赵鹭芳正带着十几个丫鬟小厮走了过来,这些皆是方才来过席间的,可是一个个问去,都摇头一问三不知。
赵鹭芳见状脸色沉了下去,拿出了大夫人的气势,厉声喝道:“今日你们若是不老实交代,他日倘若被我知晓,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有几个丫鬟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忙说根本不知道这是何物,她们只是府上的下人,本就依主家而活,一旦惹了主子的嫌疑怒火,谈何还有好日子。
江云生从宋慕春手中接过那书,走到丫鬟小厮的面前,把书展给他们看,不但不斥问,反笑得温和:“莫要怕,你们可有人见过此书?这书与我十分重要,前些日子丢了,如今失而复返,若有人知晓,我必然是有重谢。”
几人相互瞧了一眼,像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假,跪在最右边的是个个子瘦瘦小小的小厮,他左瞧一眼又瞧一眼,见那人好似不在,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嗫嚅着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小的见过此书。”
“哦?你见过?在何处见过?”江云生嘴角上扬,又朝他走近了几分。
可这小厮刚要说话,一旁的赵鹭芳就冷冷道:“是真知还是假知,要是贪图小利说谎话,国公府可容不下这样的人。”
被这么一吓,那小厮也不敢再随便开口,跪在地上几度欲开口,终于下定决心要说的时候,却突然被一阵骚乱打断。
“有蛇!”
“快让开,有蛇!”
“老天爷,救命!”
在场的不是妇人小姐就是文弱书生,遇到突如其来的蛇,姑娘家都吓得花容失色,那些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文人躲得比谁都快,但那蛇好似有灵性般,直冲着一人爬去。
“郡主!”
江云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去看宋慕春,可人多越是慌乱,那蛇狡猾地躲衣裙之下,叫人看都看不到,甚至有人被挤的倒在了地上。
宋慕春听见江云生喊她,想要应他一声,可脚腕偏偏传来一阵刺痛,好似利刃刺穿了皮肤,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滑落了下来,若不是身后的青泥扶住了她,怕是要跌倒在地上。
疼的晕晕乎乎之时,宋慕春听到有好几个人在喊她,江云生半跪在地上把她抱了起来,她很想说,他的衣裳都被这泥土弄脏了,可是脚腕着实又疼又麻,青泥也哭了,这傻姑娘,流血的又不是她。
赏花宴就此草草收场,但谁也不敢离开国公府,光看门口的那一个个冷着脸的带刀侍卫,便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贤王站在厅内,脸上还是未消散下去的怒意,他扫了眼厅内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江云生的身上,白色的衣袍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叫人看着刺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从后堂走过来一名大夫,江云生绷着脸,不敢落听了他嘴里半句话。
“小的见过王爷。”
大夫还想行礼,却被贤王不耐烦地挥手阻止了,“快说我家明珠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咬伤郡主的乃是一条金环蛇,其毒可致人昏迷不醒,好在不少的毒液被及时清理了出来,小的现下也给郡主服下了药,郡主虽还未醒,但已无大碍,王爷大可放心。”
大夫也知面前的贵人心急,压根不敢有什么隐瞒,有什么话便就一股脑说了出来:“只是这种蛇常见于山林密丛中,也不大喜咬人,不知怎的竟会出现在此处。”
贤王听到此处,将茶盏重重落在桌面上,冷不丁转头问了句正坐着的老国公:“国公爷,你怎么看?”
老国公此时也是有苦说不出,谁能想到好端端地竟然有蛇在竹林里,他剐了眼自己的大儿媳,只怪她选了个这样的地方!
“许是日子渐渐热了起来,竹林里又花草茂密,怪府上没有好生打理,这才蹦出条蛇伤了郡主,真是对不住啊。”老国公爷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站起身,就要给贤王下跪认错,国公府的人一看连忙都跟着跪了下去。
原以为贤王会看在国公爷年岁大的份上,好歹扶上一扶,但贤王却连手都未伸,冷冷道:“既然贵府不会打理,本王就派人给你去打理!”
话落,贤王招了招手,子非点点头带着一队人往后院走了过去,从前人人只道贤王温和可亲,见谁都是一副笑脸,可如今众人算是知晓了,明珠郡主若是好好的,贤王自然待你也好好的。
等贤王带人离开国公府时,天都暗了下去,街上百姓只瞧见远远而去的富贵马车,而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扬的国公府却连气也不敢喘一下。
第二日,便有众多名贵的药材从皇宫被送入王府,连带着一道降罪的圣旨送进了国公府。
而眼下,江云生站在门外瞧着那远去的马车,直到连影也瞧不见,才眨了下眼,身子也禁不住晃了晃。
“江公子。”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江云生瞥了眼,脑中并无太大的印象,遂问道:“这位小姐可有何事?”
徐横秋见他不识自己,便直接报上了家门:“我叫徐横秋,家父是朝中忠武将军。”
“徐小姐有何事?”江云生又问了遍,因着头疼,眼里多少透露出些许不耐。
“先前在宴上,我说宫内有贼人偷入龙图阁,并非针对于你,我只是实话实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许是因为紧张,徐横秋说话比较快,见江云生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他没有听清,正欲再说一遍时,便听见他淡淡答道:“徐小姐都说了是实话实说,那于江某又有何干系。”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白色衣袍比来时凌乱了些许,不仅衣角沾染着血迹,连唇边也有一丝红血,这样的江云生,比平日里多了份冷清,一点也不见宴席上温和收敛的模样。
可徐横秋却偏偏来了兴趣,大胆地瞧着江云生的背影,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他爹老愁她没有姻缘,可这姻缘不就来了,她才瞧不上那些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书生,见着条蛇,叫得比姑娘家声音还大,简直就丢死人了。
一条蛇而已,最后还不是被她一块石头给砸了。
江云生此刻却是无暇顾及旁人,他晃了晃自己有些沉的脑袋,拿手狠命地锤了下墙,这才换回点神志,怕是方才替宋慕春清理蛇毒时,自己也沾上了些许。
想起宋慕春满面的泪痕,江云生只觉心颤了颤,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就在小厮要说出来的时候,偏偏就来了条蛇,还藏在竹林里,这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蹊跷。
贤王自然也知道事情不简单,可纵然心里有天大的怒火,他还能杀了国公府一家不成,好歹也是庆阳的大家望族,贤王不能,但他能。
宴席混乱之中,江云生分明瞧得清楚,正是一只墨绿色衣袖的手把那小厮给扯了出去。
而彼时,一辆马车正慢慢行驶在汴京的街道上,赵辰良坐在马车里,面色深沉,一旁还坐着另外一个黑布蒙面的男子,他的眼眸异于常人,长着的竟是一双金色的眼珠,手臂上还环绕着一条浅眠的银蛇。
赵辰良掏出一包银子扔给那蒙面人,见他用手掂了掂才放起来,笑了一声:“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
“大人是个爽快的。”蒙面人亦回笑道。
“今日之事”
“大人放心,我不会对外多说半个字。”
“那就好。”赵辰良面上一松,脸上露出笑意,对他柔声道:“既如此,你就先去吧。”
然而就在蒙面人转身要下马车时,身后的赵辰良赫然掏出了把锋利的匕首,鲜血自那蒙面人身前涌出,血腥味惊醒了银蛇,正对着赵辰良嘶嘶作响,他拔出匕首,毫不客气地将银蛇钉死在木板上,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赵辰良拿起桌上的手帕擦拭干净手,朝外面冷声道:“和那个小厮一道扔去乱葬岗。”
外面有人应了声,走进来一个眉骨带疤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将渐渐冷去的人和蛇扛了出去,掀起的门帘带走了些许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这一连串下来,马车也为停下半步,赵辰良靠坐着,眯着眼吩咐马夫道:“先去东栏楼。”
可等了许久,外头也没有人应答,马车反而缓缓停了下来,赵辰良猛地睁开眼睛,可为时已晚,只瞧见一个破旧的麻袋朝他脑袋罩来,嘴巴也被人狠狠捂住了,接下来便是一拳又一拳落在了身上,痛的他不得不蜷缩起身子。
“是谁”
被打得多了,赵辰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肚子被踢了一脚时,差点没让他疼晕过去,透过门帘的一角,那白色的衣袖起起落落,打的毫无章法,然一拳比一拳用力,这些分明还不够,哪里比得上白日里那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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