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柳条愈发地翠绿细长,隐约可听见有蝉鸣之声,躺在院中的青年脸上露出几分不耐。

    “大人怎的了,可是哪儿不适?”

    “无妨。”

    赵辰良拂开眉生的手,不知是力气大了些,还是怎的,眉生被这么一推,竟从榻上倒了下去,她的衣裳薄,衣袖这么滑落下去,手臂上的伤痕也挡不住了。

    “手上的伤怎么回事?”赵辰良将人拽起来拉入怀中,拉开另一只手的衣袖,同样也是如此。

    眉生想将手抽回来,可眼前人力气大的很,她没法子,眉眼垂了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哀伤:“大人莫要问了,是眉生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赵辰良抬起她的下巴,“自己摔伤的?你可是东栏楼最精贵的头牌,这双手不知有多少人给你捧着,你会舍得弄成这样?”

    “多少人捧着我也不稀罕,眉生只愿用这双手捧着大人。”

    “可这双手伤了,你也不肯说。”

    赵辰良眼神凌厉,握着眉生的手腕加大了几分力气,惹来女人眉头一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大人,眉生不敢说。”

    眉生欲言又止,身子一歪,窝在了赵辰良的肩头上,轻叹一声:“眉生自知自己身份低微,卖艺为生,人人皆可轻之贱之,好在幸得大人垂怜,才有今日的好日子过,眉生不求其他,只愿大人安好。”

    “好端端的,你说这话干什么。”赵辰良发觉不对,又见她这般模样,心里陡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人人都言子不教父之过,老子做得,儿子就做不得,呵。”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赵辰良猛然站起来,将榻上的女人抱了起来,“他不让我做,我偏要做。”

    女人双手勾住赵辰良的脖颈,眉梢眼角间皆是风情,似羞似喜,红唇半开半合间,印在了男人的喉结之上。

    赵辰良双手一收,女人上半身贴的更紧了,忍不住娇呼了一声,惹来他轻声一笑。

    柳条再细再软也不如女子的腰使人醉暖相挨,恰是春光正好,却被门外一阵拍打声给生生打断。

    “赵辰良,你出来!你出来!”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赵辰良抬眼示意奴仆去开门,谁知一开门,门外的人便一脚将那奴仆踢翻在地,满眼都是怒火。

    “赵辰良,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赵辰良放下怀中的人,拍了拍她的翘臀,眉生娇羞一笑,摇曳生姿地往屋内走去了,眼眸不经意间往后瞥了眼,瞧清楚那人后,她嘴角一翘,笑意愈发浓了。

    “赵辰良,你说话啊,哑巴了,我问你呢。”

    斗篷下的人抬起脸,垂在身侧的手双拳紧握,赫然是昔日熟人。

    赵辰良眼眸微眯:“柳毕书,你还敢出来。”

    柳毕书怒瞪着眼前的小人,恨声道:“我为什么不敢出来,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没罪,我爹也没罪!”

    “也对,”赵辰良微微一笑,“你爹可是认下了所有的罪名,自然与你这个做儿子的没关系了。”

    柳毕书咬牙切齿,只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撕碎,“是你干的对不对,是你陷害江大人,事发后又陷害给我爹!”

    “还不算太蠢。”

    “赵辰良!”

    柳毕书的拳头还未挥出去便被人给挡住了,多日来的惧忧使得他身子压根比不过赵辰良,后者一使力气,柳毕书便跌倒在地。

    赵辰良居高临下,眼带嘲讽之色,冷冷说道:“你爹不过是我赵家的一条走狗,没了便没了,而你,不自量力。”

    “我就不信你们赵家还能只手遮天,我去告官!我要去揭发你们!是你们赵家有罪,不是我柳家!”

    柳毕书用力捶了一下地,马上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要往门外走,他没有瞧见身后的人双眸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昔日他可以随随便便掐死一只猫儿,今日亦可毫不留情地下手杀人。

    前头的人脚步戛然而止,柳毕书低头一看,有几滴血正滴落在鞋面上,他被柳条打过那么多回,还是头一回被剑刺穿身子,竟是这般的疼,叫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柳毕书呕出了一口血,腿发软往前一扑,眼皮子累的很,好似每回被父亲打了之后,他都会睡上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墙角柳条随风而动,绿意盎然,这样好的柳条,父亲若看见了,定会使人折了下来,好用来教训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吧。

    “把人拖出去,丢去乱葬岗。”赵辰良把染了血的剑扔在地上,接过奴仆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天空陡然降下一道雷,雨就这么触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这场雨,足足下了五日之余,足矣冲刷一切尘埃。

    雨过天晴,汴京河岸的渡口前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百姓张望着那艘大官船,都想着是哪个贵族人家要出远门。

    “江南不比汴京,天气湿冷些,纵然入了夏,也要多加注意。”

    “阿爹,我都记着呢,不用担心,况且还有青泥在。”

    在一旁的青泥听见郡主点了自己的名,笑道:“王爷您放心吧,奴婢一定会照顾好郡主的。”

    贤王摸了摸女儿的头,“你外祖父身体大不如前了,如今病重在床,有你替为父去看望,为父也稍微能安些心。”

    宋慕春闻言宽慰道:“阿爹不必难过,外祖父只是有些风寒,阿娘一定会保佑外祖父早些好起来的,而且阿姐也拿了好些上好的药材叫我带去呢。”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贤王言毕叹了一声。

    宋慕春知道阿爹心中在想什么,但她不懂那位帝王心中在想些什么。

    近来京中流言四起,不知为何又讲起了那年先帝把贤王过继给当今太后一事,圣上知道后很是不喜,前些日子还在朝堂上驳斥了贤王。

    若不是这事,此次江南之行,也不需要宋慕春去了,帝王的猜忌,永远是最危险的。

    “好了,阿爹,你快些回府去吧,岸边风大。”宋慕春不想让阿爹伤心,急忙转了个话头。

    贤王往前面看了眼,“再等等,还有人未到。”

    宋慕春闻言也往前头看去,正思着是不是阿爹又派了哪个侍卫同行护着她,就见一身穿官服的男子渐行渐近。

    新科探花郎作侍卫?宋慕春仔细想了想,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日头正好时,船只离开了渡口,二人分别住在一南一北两个船舱中,宋慕春这边留了青泥在船上照顾着,子非和其余的侍卫都在另一条船上。

    “江大人好兴致,在此赏些什么好景呢,也让我来瞧瞧。”

    江云生转身,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姑娘,轻笑道:“一句大人不敢当,郡主还是如从前一般叫江某吧。”

    宋慕春站定了脚步,闻言也笑道:“这可不行啊,江公子现在这般不习惯,等去了江南可怎么办?”

    “郡主已经知道了。”

    宋慕春指了指他身上这身官服,如果不是有朝廷之命,何须穿上这身衣裳。

    她从阿爹口中已得知,秦家两兄弟是入了翰林院的,走这条道路的多是文官清流,朝堂之上更有非进士不入翰林一说。

    而江云生却是被指派去了江南处理贪污田产一事,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人人都知圣上对贪污一事甚是重视,若是这件事办好了,日后恐怕也是前途无量。

    说起江南田产一事,宋慕春脸色沉了些许,“江公子可知柳公子他”

    剩下的话宋慕春没有说完,她也不忍说出口,那一日大雨纷纷,柳毕书被人发现时,早已没了生息。

    “他死前,还让人送了一封信予我,我想你也该看看。”

    宋慕春拿出信递了过去,这封信说得不多,字字句句间皆是悔过之意,更是言明了先前在街上闹事的缘由,正是受了赵辰良的指示。

    江云生将手搭在船栏上,那封信掉入了茫茫江水之中,曾经往事,是结是错,皆已不再重要了。

    “江公子,此次江南之行,怕是道阻且长。”

    “虽说道阻且长,但亦行则将至,行而不辍。”

    话落,二人皆望向远方,那里天水一线,一片金光铺散在其上,这是好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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