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少年用那样澄澈无邪的目光望着,  上官梦音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情不自禁接过了花。

    “梦音!”

    “晏晏!”

    邱云彤和花月胧的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愤怒,后者激动,上官梦音大为窘迫,手中的花一下子掉落,在场众人亦如梦初醒,暗自汗颜。

    花月胧站起身,衣袖打落了杯盏,  她却浑然不觉,泪水盈眶地招手喊道:“晏晏,快过来,  让娘看看你!”

    晏雪空冲上官梦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转身落地,唤道:“娘亲。”

    才喊了一声,就被紧紧抱住。

    他年幼时,  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娘亲的脸,  十二年后再见,娘亲却只到他胸前了。

    晏雪空轻抚花月胧颤抖的后背,  听见了细微的呜咽声,他想,  原来长大是这样的感觉,他所依赖的人,  会变成他想要保护的人。

    “娘亲,  别怕,  晏晏回来了。”

    “娘才不怕,  只是想你,回来就好,娘就放心了。”

    半响,花月胧才稍稍平静,红着眼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破涕为笑:“不愧是我儿子,继承了我的美貌,青出于蓝。”

    邱云彤死死盯着晏雪空,她想起了当年在凤族梧桐林发生的事情。

    四岁孩童,一剑斩杀了三长老。

    当年见他,分明是早夭之相,身带命劫,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命大!

    察觉到她不善的视线,花月胧冷厉地回瞪。

    晏雪空不疾不徐地将娘亲扶到主位坐下,转身,经过邱云彤时,轻淡道:“邱宗主,三长老是为救你死的,这些年,你可有祭拜过他?”

    “……”

    邱云彤呼吸一滞。

    经过府长时,晏雪空从他那抽了根签,看了看,偏头笑道:“呀,府长爷爷,是空签。”

    空签可轮空,也可选择场中任意一人挑战,那晏雪空与上官梦音一战,便不算违反规则。

    府长欣慰含笑,躬身一礼:“殿下请随意。”

    晏雪空踏入高台,上官梦音神情微微凝重,轻叹道:“太子殿下,当初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生平劲敌。实不相瞒,如今与你对战,梦音心中很是不安。”

    “比试非我愿。圣女姐姐,请。”

    上官梦音见他未动,便横转玉笛,试探出招,却见少年指尖轻弹,玉笛发出清脆的哀鸣,竟从中裂开,落了满地碎片。

    无形剑气,太上玄天剑诀!

    上官梦音步伐急转,腰间铃声轻响,幻化迷障之音,紧接着,双手结印,在袖中音蝶的掩护下,变幻身影,一掌拍向晏雪空。

    金色火焰溢散而出,缠上铃铛,燃尽音蝶。

    上官梦音眼前一晃,仿佛看见了无尽星辰亮起,她周身灵罩顷刻破碎,重重地往后摔落,呕出一大口血来。

    晏雪空摊开掌心,一只音蝶在其上飞舞。

    少年似乎回忆起什么,目光柔软而怀念,待音蝶消散,他轻挥衣袖,金焰如笼般封锁住上官梦音,剑气由虚化实,直指眉心。

    上官梦音倒在地上,脖颈后仰,目光犹带惊悸。

    眼见她要落败,邱云彤厉声大喝:“梦音!别忘了你答应过为师什么,站起来,你还没输!”

    上官梦音咬了咬唇,她确实还有后手,但禁术一出,只分生死,那是对大敌的招数,不该用在九洲大比上。

    何况,就算用了禁术,她也无必胜的把握。

    因为在比试之中,她已发现,这位太子殿下也留有余手,只破她招数,从未主动攻击。

    太强了,哪怕面对徐星然,上官梦音都不曾如此无力。

    “师父,对不起,是我输了。”

    “你混账!”

    邱云彤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长老们纷纷劝阻,她只冷冷地看着上官梦音,见她果真不愿再战,顿时沉下脸,气急败坏地挥袖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上官梦音难过不已,她为宗门出战,此刻伤势颇重,难以跃下高台,师父却不闻不问。

    难道师父心里真的只有胜负,完全没有她这个徒弟吗?

    众星捧月的太阴圣女,何时有过这样难堪的境地,她低头苦笑,只得自己运功疗伤。

    这时,晏雪空挥散火焰,走到她跟前蹲下,伸出一只手,轻声道:“来。”

    上官梦音一怔,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指示,慢慢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少年的脊背单薄,却能轻而易举担起她的重量。

    “殿下,为何帮我?”

    上官梦音盯着他完美无瑕的侧脸,呢喃出声。

    晏雪空背着她,缓步走下高台,声音如泉水泠泠,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圣女姐姐,沈师兄落败,你也为他留了颜面。”

    上官梦音只觉得他的气息如同空山灵雨,清净淡雅,渐渐地,她眼皮沉重,睡了过去。

    时至黄昏,今日大比结束。

    晏雪空将上官梦音交给古圣宗长老,转身,就见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

    一别多年,大家的样貌都变得成熟而陌生,但依稀可见年少时的影子。

    薛存意看起来十分紧张,结结巴巴的道:“殿下,是我,你,你还记得吗?”

    “存意哥哥。”

    晏雪空笑吟吟地唤了声,又转向红衣负剑的秀丽女子:“穆姐姐。还有掌教伯伯,殷伯伯,郁璃姨姨,星然哥哥,道主爷爷。”

    他一个一个地见礼,众人都眉开眼笑地回礼。

    殷匪石个子高,站得位置分明最显眼,却被漏了,连忙喊道:“小太子,还有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晏雪空看着他,偏头浅笑:“你是谁?我可不记得了。”

    金眸流转,潋滟生辉。

    殷匪石毫无征兆地涨红了脸,傻傻盯着他,头脑发晕的想,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被看一眼,骨头都酥软了。

    郁璃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还是回不了神。

    “晏晏,你这个模样……”殷执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道:“算了,你行行好,还是别逗他了。”

    晏雪空道:“好吧好吧,匪石哥哥。”

    叫得真好听,殷匪石忍不住露出了傻笑。

    晚上,花月胧特地在皇宫设宴,为儿子接风洗尘,将与他关系好的这些人都请了过来。

    “娘亲,爹爹伤势如何?”

    晏雪空心忧父亲,趁没人的时候询问。

    花月胧轻叹道:“他回来时伤势极重,只叫我别担心,交代情况后就去闭关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要等九洲大比后才能出关。”

    晏雪空颔首,静默片刻,又问:“娘亲,你有没有见过君御哥哥?”

    花月胧道:“没有,我以为他这些年是跟着你一起沉睡了,你醒来,他自然也会醒来。”

    晏雪空沉睡后,剑灵就消失了。

    晏渊和花月胧都没觉得奇怪,毕竟剑灵素来冷漠,除了她儿子,压根就不爱搭理旁人。

    “君御哥哥不见了。”

    太苍仍在,剑灵难寻。

    晏雪空抱着娘亲的胳膊,这时候,才流露出孩子气的委屈:“无论晏晏怎么叫他,他都不出现。”

    “那可能是他睡得太沉了,又或许,他已经强到可以脱离剑身,游玩去了。”

    花月胧最见不得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地揽住他,安慰道:“晏晏,就算没有剑灵,你还有很多朋友,对不对?”

    晏雪空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在他心里,君御哥哥和那些朋友始终是不同的。

    从他懂事起就陪伴他,在他遇到危险时保护他,那是和爹娘一样,至亲的存在。

    “若是有缘,终会相逢。”

    花月胧带着他走出大殿,殿外觥筹交错,座无虚席,众人都招手,冲他笑:“殿下,快过来啊,就等你了!”

    晏雪空落座,大家都过来敬酒,但他没成年,花月胧坚决不让他喝酒。

    “娘娘,这有什么成年不成年的?”

    “就是,灵酒不伤身的。”

    “殿下,你能回来,我们都很高兴,我敬您一杯!

    所有人都围着晏雪空谈天笑闹,举杯致意,天剑山掌教更是道:“你爹十五岁就敢跟本座拼酒量,你肯定比他强!”

    晏雪空理所当然地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从前没喝过酒,压根就没想过用灵力去化酒气,喝完才觉得不对劲。

    “好晕。”

    笑闹声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只见少年以手抚额头,慵懒地趴在桌旁,雪白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红晕。

    穆红漪:“……”

    果然,小殿下长大后就是个祸水,连她这种打算跟剑过一辈子的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殷匪石面红耳赤,薛存意默念“非礼勿视”,转过了头。

    徐星然望天,感慨道:“殿下这酒量,真好。”

    天剑山掌教见势不妙,赶紧拉着青穹道主溜了,花月胧怒瞪他们,这群不靠谱的,下次真该把酒桌文化禁了!

    她立刻叫人过来,将晏雪空扶回寝殿躺下,而后挥退侍女,看了他好一会,才关门走了出去。

    晏雪空闭目沉睡,忽然,有道身影无声无息显现,站在床边,静静望着他,目光比夜色更幽深。

    殿外的酒宴还在继续,谁也没发现殿内多了个人。

    晏雪空翻了个身,侧脸几乎要撞上床边的玉雕。

    那人不假思索地伸手,掌心托住了他的脸,做完这个动作,他身形微僵,似乎不能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流转的灯火照亮他的面容,正是独居天上天,令众生敬畏的元辰天尊。

    “君御哥哥,晏晏想你。”

    晏雪空半醉半醒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醉态朦胧地轻唤,未睁眼,如幼时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

    元辰天尊霎时怔住,莫名的酸涩之意涌上心头,只听得大道轰鸣,七情化身撞开的裂缝本已被强行合拢,又再次裂开。

    但此刻,他无法去看,无法去管,只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晨光初露,身影才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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