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跟我一起住。”
谢御尘收回手, 脱口而出,说完,又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失落, 重新倒了杯凉水饮入腹中, 才平息了那股莫名的躁动。
晏雪空不解道:“为什么?”
对上他澄澈无邪的金眸, 谢御尘一怔, 不知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单纯到这种地步。
长成如此祸水模样,却无半点防人之心。
“你既出身大晏皇室,难道没有人教过你, 不可轻信旁人?”谢御尘有心吓唬他, 捏住他的下巴,淡淡道:“你没有灵力, 若我是心怀不轨之人,你便是自投罗网。”
晏雪空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御尘莫名其妙。
晏雪空歪头, 认真道:“御尘哥哥, 你不是旁人,在这里,我只相信你。”
这句话令谢御尘的心微微一悸。
“你也说了, 我没有自保的能力, 万一夜里有人闯入……”晏雪空欲言又止, 眸光潋滟, 软软道:“我会害怕的。”
“……”
谢御尘像着了魔似的, 等反应过来时, 已将晏雪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不小, 布局简单,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但容得下两个人躺在上面。
晏雪空坐在床上,硬邦邦的,蹙了蹙眉:“御尘哥哥,你自己都没有垫毯子,不会不舒服吗?”
谢御尘示意他起来,将绒毯铺上去,淡淡道:“你生在大晏皇室,贵为金枝玉叶,自然不习惯山野粗人的生活,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去。”
晏雪空故意道:“回家我就要去联姻了。”
谢御尘闻言,有些抵触,便不出声了。
晚饭时候,按往常的习惯,应去膳堂用膳,不过,谢御尘去了一趟,选了最丰盛的饭菜,用食盒带了回来。
“好香。”
晏雪空将屋前的灯火点亮,开心地坐下。
用餐时,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没有刻意,也极有礼数,从骨子里透出清贵与优雅。
虽然他先前说,天赋不好,无法修炼,但谢御尘观察后,却发现他必然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只有被人捧在手心护着,才会在争斗不休的皇室中,还能有这般纯真烂漫的性子。
晏雪空被盯着用完膳,擦了擦嘴,抬头问:“御尘哥哥,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谢御尘缓缓道:“我自小离家,在青穹宗长大,从未去过中洲。以你这样特殊的银发金瞳,只要见过,我不可能会忘记。”
甚至,他回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连犄角旮旯里的路人都翻了出来,也找不出似曾相识的记忆和画面。
“你觉得我在骗你?”晏雪空笑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我?还同意我和你住一间房?我若要害你,你也是自投罗网。”
谢御尘抓住他胳膊,轻描淡写地一转。
晏雪空被一股大力制住,控制不住地摔进他怀里,动弹不得。
谢御尘平静道:“任何事,都要有实力做依仗,我站着任你杀,你也杀不了我。”
“行行行,你厉害。”晏雪空并不挣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顺着往他怀里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要睡了。”
谢御尘:“去床上睡。”
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怀中人竟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如今的谢御尘到底年轻,远没有日后波澜不惊的心性,感受着怀中的重量与温度,他平静的表情隐隐裂开:“晏……”
一个字出口,又顿住。
谢御尘低头看了会,起身将人抱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放在床里侧的位置,无声地吐了口气。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对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心软。
还将自己的房间跟床榻分了出去。
他明明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谢御尘打坐,静了静心,熄了灯火,略带僵硬地躺倒床上,在中间留了很宽的间隙,慢慢地闭了上了眼睛。
翌日,阳光透窗洒落。
“师弟,师弟!你还没起吗?早课要迟到了!”
谢御尘这一觉睡得极沉,被叫醒时还有点迟钝,随即,意识回归,便发现自己被人像八爪鱼似的缠住。
他瞳孔骤缩,蓦地偏头。
那一刹那,谢御尘失去了言语。
美貌的少年闭目沉睡着,肌肤如雪,发如月华,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古老传说中的月神。
“谁啊,好吵。”
晏雪空将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早上容易冲动,谢御尘几乎立刻有了反应,他难得露了慌乱之态,一下子推开晏雪空,翻身落地,穿上了外衣。
晏雪空揉了揉眼睛:“御尘哥哥。”
谢御尘道:“明天你还是自己睡吧。”
晏雪空听他语气不对,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谢御尘说不出话来,难道要说他定力不够?
他看旁人,从未注意过是美是丑,只看修为与实力,对他而言,一本修炼功法比一个美人有意思的多。
可对着晏雪空,他却每每被蛊惑,跟中了邪术一样。
“师弟?”
徐长生在外面喊了半天没人应,心道不妙,师弟向来起的比他早,莫非出事了?
他一着急,直接推开了们,然后傻眼了——师弟衣衫不整地站在床边,床上还有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这场景,任谁见了都会脑补无数不和谐的画面。
“出去!”谢御尘沉了脸,挥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
徐长生惊呆了。
那不是昨天来找师弟的小公子吗?
师父叫师弟安排住处,没叫师弟安排到自己房里啊!
屋里,晏雪空眨了眨眼睛,换好衣服,坐到镜前,拿起梳子道:“御尘哥哥,我不会梳头,你帮我,好不好?”
谢御尘道:“我不是你家中的侍女。”
晏雪空垂了垂眸,情绪低落,还说要永远为他梳头,这就忘了。
谢御尘见此,顿了顿,接过梳子,捧起柔顺的银发:“我看你,真像个娇生惯养的公主。”
晏雪空扬眉,才不是公主,是太子。
梳洗完毕,两个人出门,此时已过了早课的时间。
徐长生还等在外面,脸色古怪,赶紧将谢御尘拉到一边,小声道:“师弟,虽然你以前经常逃课打架,偷鸡摸鱼,但那些都是小事,你可不能在宗门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啊!”
谢御尘:“你想多了。”
徐长生提醒道:“师弟,别忘了你跟叶师妹还有婚约。”
谢御尘冷淡道:“她来的第一天,我就叫她去退婚。离家时,我说过,我跟谢家再无瓜葛,不会要谢家的任何东西,他们也别想用我去交换什么。”
徐长生叹了口气。
“退婚?”晏雪空听见了,想弄清楚三百年前的真相,出声问道:“御尘哥哥,你有婚约在身?”
谢御尘一时沉默,开口想要解释,却并无立场。
他说了句“我去拿早点”,转身走了。
徐长生不知看出了什么,有些惊讶,师弟似乎很在意这位晏小公子。
“道……徐师兄,”晏雪空轻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御尘哥哥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晏小公子,东洲之大,除了被誉为‘九洲第一宗’的凌云宗外,还有各大世家,师弟便出身于谢家。”
徐长生无奈道:“他的母亲白洛纤,曾是凌云宗的天之骄女,后来因意外被谢家家主夺了清白之身,受到宗门重罚,修为尽废,下嫁给了谢家家主,可惜,那位谢家家主生性风流,有多位红颜知己。”
“什么!”
“白前辈怀孕后,谢家家主对外是好丈夫,对内却本性暴露,他没娶那些红颜知己,不过那些红颜知己却时不时地来找他,屡屡欺凌羞辱白前辈。”
晏雪空仅是听着,已满腔怒火,一拍桌子,道:“这太可恶了,御尘哥哥的娘亲就没有朋友来帮帮她吗?”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天之骄女沦落至此,有几人会雪中送炭,得罪凌云宗?”
徐长生摇摇头,道:“白前辈即将临盆,自知时日无多,便找到了叶师妹的母亲,叶家夫人。叶夫人当时也已怀孕,她曾受过白前辈的救命之恩,两人商议后,定下了婚约,顾及叶家,谢家家主与那些红颜知己,便不敢迫害师弟。”
晏雪空明白了。
原来,这场婚约,是个保护伞。
徐长生感慨道:“白前辈去世后,谢家家主娶了续弦与妾室,又生了两男三女,他们不敢加害师弟,却也未曾善待他。当然,师弟自小就厉害,六岁筑基,离开了谢家,被我师父捡回了宗门。”
晏雪空道:“御尘哥哥方才说,谢家想用他去做交换?”
“这些年,谢家已呈败落之势,于是,他们想起了这桩婚事,想利用师弟,去攀附越发强盛的叶家。”
徐长生招招手,压低声音,道:“叶师妹来宗门,原本是找师弟退婚的,结果当日她刚表明身份,师弟反叫她去退婚,叶师妹气不过,跟师弟打了一架,输得惨不忍睹,我们都以为这下亲家要变仇家了,谁知……”
“快说啊。”晏雪空听故事入迷,催促他别卖关子。
“姑娘家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她愣是求师父收下了她,天天追着……哎哎哎!”
徐长生还没讲完,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他转头,只见谢御尘站在背后,面如寒冰,杀气四溢:“怎么不讲了。”
“草!”徐长生吓得抱头就跑。
谢御尘没去追,放下食盒,目光一转,落在晏雪空身上。
听八卦被当场抓到,晏雪空心虚地捏耳朵,眨巴眼睛,挪动脚步,无辜道:“这边风景好,我去逛一逛。”
谢御尘捏住他后颈:“过来。”
晏雪空乖乖坐下,以手托腮道:“好吧好吧,对不起,御尘哥哥,我不该探听你的私事。”
“没怪你。”谢御尘将早点摆好,望着他,忽然道:“等叶瑶汐回来,我会与她讲清楚,她不退婚,我退。”
晏雪空怔了怔,金眸映着晨光,恍然间看清了三百年前的过往。
君御哥哥,真的没有喜欢过叶瑶汐。
他原先是想叫叶瑶汐退婚,以免姑娘家丢了脸面,可若叶瑶汐执意要嫁给他,他定然会不再顾其颜面。
所以,叶瑶汐背叛,是因爱生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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