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江洲跟清水凉解释了一堆东西, 连喝了三杯咖啡,说得口干舌燥。清水凉尝试进行了理解,反正马马虎虎明白了他的意思。
“总而言之, [记忆之卵]是个很牛x的东西就是了,我只要想办法让琴酒进入游戏舱就成, 对吧?”
上江洲:“……”
男人把眼镜扔在桌子上, 抹了把脸, “……差不多吧。”
“哎呀,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乱七八糟讲那么一大堆。”
“……对不起。”
他不该跟脑子缺根筋的笨蛋讲宇宙起源和相对论。
清水凉对他们的谈话作了总结,简单来说,[记忆之卵]从表面上来看也像个全息游戏,玩家进入游戏舱后会开启一个个副本。
然而,这些所谓的副本实际上是[记忆之卵]提取玩家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而生成的。
玩家在进入副本后就会忘记自己在玩游戏, 在经历副本故事,重演过去人生的过程中,玩家的人格会像过去一样重新塑造。
而人工智能[诺亚方舟]会记录下这个过程,等副本结束, [诺亚方舟]就会基于这个过程生成玩家克隆版。
克隆版没有实体, 但它拥有玩家的记忆和思维,并且完全受[诺亚方舟]控制。
往最小的用处说,一旦他们得到克隆版[琴酒], 他所知道的有关组织的秘密就将对公安无所遁形。
[记忆之卵]的危险不仅在此。
由于副本是提取玩家最重要的记忆生成的, 尤其是对那些心防较重,大脑难以攻克的玩家而言, 他们的副本需要反复刷新, 每次刷新都会根据玩家的选择产生不同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玩家很可能会迷失在副本中,再也无法醒来。
简单来说,[记忆之卵]只是被包装成了一款游戏的陷阱。
听到这里的时候,清水凉不得不打断上江洲,“琴酒醒不过来了,我攻略谁去?”她指指点点道:“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通关哦。”
“别担心,我们设置了中断副本的程序,他如果真的醒不过来,我们就启动中断程序。不过,不排除强行中断损伤大脑的可能性。”
“如果损伤大脑会怎么样?他会变傻吗?”清水凉紧张地问。
“哪有那么好的事?顶多会时不时头痛,或者记忆缺失什么的。”
清水凉放下心来,本来他脑子就有病,再变傻了,还怎么攻略啊?
“你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跟着进去,他醒不过来的话你直接把他叫醒。”
“欸?别人也可以进去吗?”
“唔,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只要把两人的游戏舱链接就行。不过我也不确定进入别人的记忆副本会是怎样的情况,你最好别这么做。”
“才不会呢,我怎么可能为那个狗男人以身犯险?”清水凉很有志气地说。
[茧]的游戏发布会在一周之后,按照计划,莫索特会故意露出破绽,让琴酒意识到他会出现在这场发布会中。清水凉则负责确保琴酒一定会亲自去抓他。
只要让琴酒进入游戏舱就万事大吉。
莫索特那边的计划一切顺利。
清水凉果然听到伏特加和琴酒商量要混进游戏发布会的事。
她一脸兴奋,“你们也知道茧游戏吗!那可是日本第一个全息游戏!入场券超难抢的,但是难不到本大人。”
她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两张票。
“我这里还有一张多余的票,你们……”
伏特加紧张地看着她。
能通过入场券进去当然比混进去要轻松许多。
清水凉故意顿了顿。
“谁学小狗叫得像,我就给谁。”
琴酒揍了她一顿,抢走两张票,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把另一张扔回给她。
狗男人,她最后一点良心也没有了。
伏特加夹在中间有些尴尬,“大哥,那我……”
“这件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什么事?”清水凉故作好奇地探出脑袋,“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伏特加张了张嘴,“是……”
琴酒打断他,“你追的综艺要开播了,冰箱有一瓶可乐快过期了。”
清水凉惊叫一声,立马冲出书房。
伏特加犹豫着问:“为什么不告诉黑樱桃发现了莫索特的事?有她帮忙会更保险吧?”
琴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用。她喜欢玩游戏,就让她专心玩吧。”
莫索特的事,他并不想让她察觉。
最好在她注意到以前,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琴酒那边的事进行得很顺利,清水凉却愁眉苦脸。她和萩原研二约了见面。
按照交易,对方帮她拆弹,她需要告诉他和琴酒有关的消息。
告诉是不可能告诉的,要是弟弟成功研制出[记忆]就好了,她可以对萩的记忆删删改改,让他早日忘掉凡尘俗世,遁入空门,得道成仙。
那她就不必烦恼了。
两人约在公园的树林里会面,四面八方的参天大树很好地遮蔽了视线。清水凉谨慎地在身上带了反窃听器。
盛夏时分,蝉鸣聒噪。
清水凉看着萩原研二朝她走来时,恍惚像是回到了刚刚开始全息游戏的时候。
那时候,她的同期生们一个个意气风发,像一颗颗永远也磨不掉棱角的硬石头。
而面前的这个人,他热烈的生命差一点就终结在七年前的冬日。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忍不住说。
“什么?”萩原研二没听清她的话,微微低了下头,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流动,清风拂开他耳畔的长发。
“我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清水凉提高了音调,一字一句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女人黑亮的眼睛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光芒。蝉鸣像潮水一样和着她的呼吸声。
在大脑意识到以前,他的手已经代替目光拂开了她脸颊随风轻摆的长发。
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地点,不一样的人。
他却看到了和七年前如出一辙的眼神。
在那个午后的废弃厂房,她死去之前的最后一个下午。
同样的目光热切地望着他。
甚至连洗发香波都是同样的橙子味儿。
他也回给她同样的话语。
“嗯,我还活着。”
清水凉想过很多计划。威胁、欺骗、模棱两可的话术……她有很多方法让萩永远也找不到琴酒。
她不能让萩死在琴酒手上,也不能让琴酒杀死萩。
但是在看到萩朝她走来的时候,她意识到其实问题的根源在她自己身上。
她不负责任地把自己死亡的阴影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那时候会有多伤心。
眼看着喜欢的女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对不起,我骗了你。”
也许她会被当成疯子。
“萩,我没有死。”
但她不想再做那根束缚住萩原研二的绳子了。
空气里安静了很久,久到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放慢了。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萩原研二的声音微微发着颤,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掠过清水凉的眉眼。
她们长得完全不像。
就算是整容也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理智这么说着。
“我没办法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确实活着,我就是七年前在你面前死去的……川端阿加莎。”
这个随手乱打的名字被自己叫出来真的好羞耻。
“抱……抱歉,我不知道我的死亡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冲击,如果我早知道你想为我报仇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你的。”清水凉担心萩原研二不相信这么离谱的事,举着手指发誓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从头细说我们当年是怎么在鬼冢教官去相亲时互相配合把他带的玫瑰花换成黄瓜的!”
“……不用了。”
他已经信了。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他近乎呓语地轻声道。清水凉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像海潮似的弥漫着朦胧雾气。他低低地,自嘲似的笑了下,“我不值得吗?”
“不,不是的……”
他的眼神太痛苦了,让她说不出话。
清水凉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的感情是不对等的。
她并不爱他。
于她而言,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死掉一个账号是再微小不过的一件事。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调查杀掉你的那个人是谁……”
而游戏中的人,切切实实走过了这七年。
“你现在向我坦白,是希望我……放弃为你报仇吗?”萩原研二呼出一口气,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
“我想把你的生活还给你。”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此刻望着他的目光传达着她内心的坚定,“萩,我希望你快乐。我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能笑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仇恨太不适合你了,我认识的萩不是这样的。”
眼眶里不知不觉滚出了眼泪,她强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
必须要好好传达自己的心情。
“我很难过。我明明想让你好好的,却害你并不快乐地过了这么多年。”
真过分。
露出这种表情,害他根本没办法再生气了。
他叹了口气,“笨蛋——”
清水凉用泪汪汪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怎么一个两个都爱骂她笨蛋。
她明明比你们全部都聪明!
“如果我想起你的时候都是痛苦,怎么会时至今日依然喜欢你?”他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珠,目光又变得温柔,“……我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了。”
因为没有准备礼物,萩原研二折下一朵小野花放到她手心。
……
“现在,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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