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老臣看来,??无论选谁去洗襟祠祭拜都无伤大雅,重点不在‘随驾’,而在‘洗襟’,??何况章鹤书也是为了帮助他人,??这是小事,老臣就答应了他。”老太傅道。
“洗襟祠修筑后不久,??先帝就病了。太医说先帝劳过度,??不能再行远路,所以洗襟祠即便建好,??先帝也不能去了。很快,先帝就变了主意,??他决定改祠为台,??于来年遴选士子登台。
“改祠为台,??拜祭的士子也不再局限于族子弟,??这对章鹤书来说是好事,??老臣自然也按照当初的承诺,??由帮他提交随驾的人选,改成了赠予他洗襟台的登台名额。”
老太傅说到这里,悲叹一声:“老臣久居庆明山庄,??月前才听说昭王殿查获了曲不惟买卖名额一案,朝廷碍于老臣颜面,??至今不曾传审老臣,但老臣不能这么一直瞒着不说,??老臣这就跟官家招认,??那些被卖出去的登台名额,就是从老臣这里来的。
“官家治罪,取老臣的命,??甚至把老臣的罪名告昭,老臣都认罚。老臣一请求,就是……忘尘……”
老太傅浑浊的双眼低垂,声音变得越发沙哑,“忘尘这一路,也许走得远了一些,但他其实是一可怜的孩子,没做过什么恶事,父兄死在他心中扎根太深,他放不罢了。老臣恳请官家,罚罚老臣一人,不牵连他,不断了他的后路……”
赵却没正面回答,“可朕这样听来,曲不惟买卖名额太傅无,太傅实则被蒙在鼓里。”
“不,官家,老臣并没那么无辜,老臣其实什么都知道,就连……就连洗襟台的坍塌,也跟老臣。”
这话话音落,宣室殿上静默异常。
然而没一人出异。
诚然老太傅所出乎诸人意料,便如云团积得太候,风雪终会落,因果堆砌至今,真相也当坠地生声。
“章鹤书很快拟好了士子名录,请老臣呈递先帝。然而不待老臣进宫,先帝先行召见了老臣,先帝说,他想在今春的杏榜上挑选三十人登台。
“洗襟台是改祠为台,改过后初初一张图纸,楼台建造简单,按照礼制祭拜,根本站不太多人,所以杏榜上的三十人,加上章鹤书拟给老臣的名录,人数就超了。老臣于是再度找到了章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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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鹤书思忖片刻,“这事倒也好解决,问题既然出在楼台上,那就改建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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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找匠人新制了一张图纸,改建后的楼台,台高三层高耸入云,即便按照最高的礼制行祭拜礼,也可容纳三百多人。老臣于是把新的图纸呈给先帝,先帝虽然应允了,但他说,这样巍峨的楼台,寻常匠人无法督造,他将这当朝第一务交给了小昭王,小昭王随后赶赴辰阳,请筑匠温阡出山。
“彼时洗襟台已经开始按照新的图纸建造了,但温阡到了柏杨山,勘察过周遭地形后,说山中筑台,不能高过山端,否则易遭狂风拂顶,说柏杨山入夏雨水多,楼台基底薄弱,不易修筑巍峨高台,再次修改了洗襟台图纸,不过他还是按照朝廷的求,保证了届时至少能一百六十人登台。”
青唯听到这里,想起薛长兴最早交给她的木匣里,一直放着四张洗襟台图纸,除去一张洗襟祠的,其余三张都是后来改建的。
后来青唯再度遇到薛长兴,还曾问过他这些图纸什么异样。
薛长兴却摇了摇头,说没异样,是他当这么多年工匠,觉得一楼台罢了,没必改这么多次。
大周精于营造术的人本来就少,何况宫宇大殿多修在地势平缓的背风处,像这样在半山腰筑高台可谓少少。而温阡的妻子、内弟皆出身岳氏,温阡对柏杨山的地貌、气候知甚深,所以旁的匠人觉察不出的端倪,他能从图纸上看出来。
青唯问:“太傅大人,洗襟台的台塌,是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建吗?”
老太傅却摇了摇头,他对青唯说话时,语气异常温和,“小姑娘,洗襟台最后,是按照你父亲画的图纸建造的,你父亲这样一筑匠,怎么可能出错呢?”
他说着,苦笑一声,“是问题当真出在图纸,那就好了……”
“温阡到了柏杨山,洗襟台开始按部就班地修建,昭化十三年春,老臣也把各地提交的名录章鹤书草拟的名额合并,呈递到御前。因为登台的人选半数是寒子弟,朝廷上自家不满。正因为此,那段时日,老臣不断遭到族大员的参奏攻讦。好在先帝相信老臣,翰林文士支持老臣,章鹤书帮忙暗中斡旋,风波很快平息了,但老臣还是不可避免地病了。
“人老了,总会病么,遵太医医嘱静养便是,然而是年五月,发生了一桩意外……”
这时,张远岫哑声问:“是……哥哥回京了?”
那是张远岫张正清见的最后一面,他一直记得清楚。
张正清本来小昭王一样,在柏杨山督建洗襟台,听闻老太傅急病,星夜兼程赶回上京。然而回京的第日,他竟老太傅大吵一架。
“忆襟那孩子,一直尊师重道,对老臣从来恭敬加,忘尘彼时不解他兄长为何老臣争吵,老臣他解释,说忆襟是恼我不曾照顾好身子,其实不是,忆襟他……是看到了老臣柜阁里的一封信函。
“信函,是章鹤书写给老臣的,老臣还没来得及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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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清握着信函,一脸愠进了正屋,他竭力压着怒火,对榻前伺候的张远岫说:“岫弟,你出去,我话单独对先生说。”
张远岫不疑他,把碗搁在小几上,掩上了扉。
张正清随后将信函扔在地上,“这是什么?先生竟然拿拜祭先烈的名额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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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襟的指责没错,即便老臣是为了帮助被流放的士子,可这是老臣的私心,如何能拿来做交易呢?忆襟得知此事,已经不止是失望了,而是忧愤难平。他说,白衣洗襟无暇,如何能够沾染尘埃?他还说,故人已逝……”
“故人已逝,前人志今人承。”张远岫闭上眼,缓缓念道。
那是他兄长离京前,最后叮嘱他的话,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以至于在他兄长彻底离开后,在无数难眠的夜中,这些语反复浮响在他耳边,直到铭刻心间。
“故人已逝,前人志今人承,岫弟,你记得,洗襟无垢,志亦弥坚。洗襟台是干净的,是为投江的士子而建的,不允许哪怕一丁点的玷污。”
……
老太傅继续说道:“那次忆襟在家中待了两日,就回了陵川。这回他路上走得很慢,他到柏杨山的时候,已经快七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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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山的雨水自暮春就开始落,温阡怕排水问题,中途喊过几次停工,为防耽误工期,最后都作罢了,嘱咐劳工们加紧时间挖排水渠。
七月前后,柏杨山连续数日暴雨如注,温阡愈发忧心忡忡。
其实真论起来,洗襟台的选址并不好,它建在山腰,正面是直接受风的,为防修造的时候出事故,温阡让人在背山的一面斜着支了一根巨木木桩,温阡说,楼台快建好了,再拆除这根木桩。
七月初,洗襟台快建好了,然而温阡望着连日不休的雨,决定到七月初九早上再拆木桩,随后叮嘱工匠们日夜不休地挖渠排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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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那年夏的雨没停,到了七月初六,竟然变得更大的趋势,那时登台士子俱已到了崇阳,昭王殿忙于安排登台拜祭事宜,山了两日,柏杨山中,便忆襟日夜跟着温阡。那两日,温阡几乎忙一桩事,不断地检查水渠的排水状况……”
“太傅大人。”这时,刑部的唐主事打断了老太傅的话,“恕官直,洗襟台建好前后的事,您为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是啊,小昭王不在山中,涉事的温阡和张正清已经离了,那些挖渠的匠人即便没被治罪,也接触不到老太傅,老太傅是怎么知道这些?
老太傅是出了一抹苦笑,“……且听老夫往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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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柏杨山的大雨还是没停,张正清见温阡满目忧,问道:“温督工,可是什么不妥?”
温阡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顾虑说了出来,“登台祭拜,恐怕需延期。”
“延期?”张正清听了这话愣住了,但他眼中竟不见任何急,“敢问督工,为何需延期?可是因为这雨?”
温阡点点头:“雨势绵延不止,排洪太难了,一刻不清山渠,就会造成渠道淤堵,淤积太厚,雨水无法及时泄出,很可能反冲楼台,即便今日建好,来日为防坍塌,也需多次加固,不如干脆让士子们延期登台,雨灾彻底过去再说。”
“这……”张正清问,“可需请示昭王殿?”
温阡点点头:“你先山告知殿一声,待我验过水渠,再做定夺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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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傅看向谢容:“殿当日并没在山见过忆襟吧?”
谢容垂眸不。
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初八,他的确没见到张正清,直至深夜,他冒雨回到山上,甚至没见到温阡。
没人告诉他登台的日子或许需延期。
从来没。
“因为……忆襟他以为,殿您不会应允。”老太傅道。
小昭王是王啊,他几乎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尊贵的人,先帝对他的教养甚至严于后来的嘉宁帝,何况那时他十多岁,所闻所见都太少,大抵也不懂得变通,登台拜祭这样大的日子,照常推断,他不会意延期的。
更重的是,彼时的张正清,心中早已生出了一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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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清没去寻谢容,他坐在山路旁一矮岩上,地雨水急浇而,心中那疯狂的念头似乎就在这雨中滋长蔓延。
那些登台的名额被老太傅拿来做了交易。
士子们登台已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沧浪江投江的士子。
洗襟台不干净了。
既然如此,这些士子什么资格在七月初九登台?
七月初九,是他父亲和投江先烈的忌日啊。
张正清想,如果能延期三日,不,哪怕延期一日,错开七月初九再让士子们登台拜祭,那么沧浪江水涤净的白襟就不算沾上尘埃。
张正清害怕那资聪颖的小昭王在得知登台需延期后,非但不应允,还会温阡一起想出解决法子,甚至找出新的通渠点,增派人手挖渠,所以他没山寻谢容。
他得想一办法,让一切变得刻不容缓,让登台的日子必须延后,让小昭王甚至没工夫想对策。
张正清绕去了背山的一排水渠点,对夤夜通渠的排水劳工说,“诸位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劳工头子在雨水中别过脸,问道:“温督工的意思吗?”
张正清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明早士子就登台了,通渠也不赶在夜里几时辰,诸位回吧,省得明早朝廷大员和士子们上山,以为洗襟台还没建好呢。”
劳工们听了这话,不疑他,很快离开了。
子夜时分,许多人已经睡。张正清撑着伞,独自立在雨里,借着风灯微弱的光,他看着眼前如小河般流泻的渠水,渠底很快积起淤泥,水流被截断,汇成一滩滩水子。
张正清想,这样,也许登台的日子就能延后了。
当夜子时,温阡没到谢容,再度巡视山中各渠点,直至到了后山,看到了积起的水洼截断水流的淤泥,大惊失。
温阡顾不上其他,立刻去寻了左近的玄鹰卫,求延后登台日期,立即排查各渠道,看看没渠水反冲楼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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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老太傅惘然地笑了一声,“温阡当时找到的玄鹰卫,是玄鹰司的都点检。”
彼时崇阳县中士子朝臣聚集,玄鹰司老指挥使和小昭王一起了山,山中的巡防交给了都点检。
这都点检尽职尽责,一点不妥,他是曲不惟和章鹤书放在陵川的眼线。
士子登台意义非凡,早一日晚一日拜祭,或许对温阡来说没什么两样,可是对那些士子来说,却是差地别,好不容易被选中,七月初九忌日登台,那是子骄子,搁在七月初十,事后被人说起,出身也不那么“正统”了。
而对于踏上青云路的登台士子来说,最重的就是这点“出身”了。
都点检心知其中分别,当得知温阡希望延期拜祭以后,他问了一句话,“待会早上登台,这台子会塌吗?”
“那倒不会,可是一旦楼台根基不稳,哪怕建好了,日后也需加固,还请点检大人速速并增派人手通渠,并禀知昭……”
还不待温阡把这话说完,都点检左右看了一眼,两名玄鹰卫便上前把温阡带走了。
都点检把温阡软禁在后山,道是待明日登台拜祭礼过了,再把他放出来。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平静,很快一士人寻来山中,称是求见温阡和小昭王。
这士人便是后来死在上京路上的徐述白。
都点检敷衍他说:“温督工和殿一起检查水渠去了,你如果什么事,不如写成信函,温督工回来,我一定代为转交。”
彼时隼部的老掌使和玄鹰司的几校尉都在,包括卫玦和章禄,得了信,并没拆开看,唤来一名亲信,让亲信把信交给温阡。
其实都点检并不希望洗襟台出事,但他不敢让人知道自己软禁了温阡,一直到老掌使和几校尉离开,他才匆匆按照温阡说的,亲自带着人去后山疏通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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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化十三年七月初九的清晨,暴雨如注。
刚亮,谢容就到了洗襟台,他寅时才回到山中,几乎一夜没睡,然而他在雨中了许久,登台的士子诸多官员都到齐了,依旧不见温阡的身影。
“找不到温督工了,这可如何是好?”人撑伞在他身旁问道。
雨太大了,高台在雨中失了轮廓,谢容抬目朝洗襟台望去,“加派人手去找,洗襟台是温先生督造的,没他发话,拜祭礼……”
拜祭礼暂缓吗?
谢容顿住。
可没十足的由,这样盛大的祭礼,如何说缓就缓?
玄鹰司的指挥使领命,调集了所能用的人手,命他们迅速在山中寻找温阡,隼部的老掌使干脆带着卫玦、章禄往后山找去。
其时卯时已经过了,士子登台的时辰定的是卯时三刻,在此前,还需拆去斜在楼台外的支撑木桩。
后山山路崎岖,终于,老掌使卫玦几人在密林间,隔着滂沱的雨声,听到了温阡的呼救。
他被软禁在林中一间废弃的木屋中。
他的指上满是血痕,手臂在外的地方布满淤青,似乎他曾妄图凭一己力地把这撞开。
而地上摊着一封信。
是徐述白的信,信上说,那几根支撑洗襟祠的主柱被他叔父徐途以次充好,换过了,他不知道他叔父是谁受指使怎么做的,告诉温阡,是不清楚这几根柱子,对洗襟台没影响。
徐述白不明营造术,更不知道洗襟台是祠上筑台。
怎么会没影响呢?
那几根主柱,是洗襟台的基底支撑。
老掌使卫玦几人找到温阡的时候,温阡脸白得连一点血都不剩了,他甚至来不及解释,颤声道:“不能登,不能登……会塌的……”便朝柏杨前山奔去。
时隔很多年想起来,其实从来没人希望洗襟台坍塌。
每人都希望它好,希望它能高高地矗立在柏杨山中,永垂不朽。
是,可能每一人都自己的一份私心吧,然后为着这份私心,多走了一步,或是数步。
何鸿云为了立功为了敛财,换了洗襟祠的几根木柱。
昭化帝在得知自己不能亲自前往洗襟祠拜祭后,改祠为台,以一场盛大的祭礼,纪念自己的功绩。
老太傅太惜才,为了救被流放的士子,拿洗襟台的名额跟章鹤书做了交易。
章鹤书为了让自己看中的士子登台,老太傅拟奏,修改了洗襟台的图纸。
张正清希望将祭礼延后一日,希望让洗襟台干净一些,驱走了连夜通渠的劳工。
而都点检,为了让祭礼能如期进行,软禁了温阡一夜。
可惜他们都忘了,洗襟台是洗襟台。
连日不断的,谴一般的急雨都没能让人意识到,这座楼台上,永远无法散去的水雾,没青云。
洗襟祠的木料被人偷偷换过,章鹤书想让更多的士子登台,修改了图纸,那图纸哪怕后来被温阡再度改过,对于被次底柱来说,也是不妥的。即便如此,洗襟台也不至于立即坍塌,无奈连日的滂沱大雨让陷入地底的木桩腐坏无声,温阡虽然竭力命人通渠排水,张正清为了让祭礼延期,连夜驱走了劳工,虽然都点检在软禁了温阡后,亲自带人通了渠,但他忘了去验看地底无积洪反冲楼台。
渠洪在土壤汇聚,通往山的路被淤泥截堵,早就趁着暗夜悄然地反冲楼台。本来还需多日才腐坏的底柱被连日急雨浸泡得腐朽,被错误高筑的楼台压损,于是无法排泄的地底洪于是成了摧枯拉朽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洗襟台彻底沦为失根的浮萍,靠着一根斜在山间的、即将被拆除的巨木支撑。
卯时三刻就快到了,雨水丝毫没减缓时。
谢容撑伞立在雨里,身旁不断地人问:
“拆吗?”
“找不到温阡了,快拿主意,拆吗?”
“定的是今日,不能不拆,拆吧!”
雨水漭漭急浇而,遮去了眼前的事物,甚至遮去了太阳,谢容看不到山的另一端,那眉眼温和的、善良的筑匠正疯了一般朝他奔来,朝将坍毁的楼台奔来,哪怕他根本不能用血肉躯抵挡即将倾倒的高台。
大雨淹没了一切声音。
谢容抬目望去,雨水中,他已经彻底辨不出洗襟台的样子了。
在地彻底黯来的一瞬前,他轻声说:“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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