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陆睿的父亲陆正亲自到码头来接温氏兄妹三人。

    温柏不知道陆正这个人便是这样。他要做一件事&a;zwnj;,  便要做得&a;zwnj;漂亮。

    譬如他既然决定了要与温家结两姓之好&a;zwnj;,便能做到给温蕙添嫁妆、做体面,让温家上上下下都念着他的好&a;zwnj;。

    温柏见&a;zwnj;陆正竟亲自来码头接,而不是坐在府中等他这个晚辈上门拜见&a;zwnj;,  十分地&a;zwnj;感动。跳下舢板便几步过去,  诚心诚意地&a;zwnj;给陆正深揖行礼:“陆叔叔,您怎么来了,  折煞我们兄妹了!”

    陆正热情地&a;zwnj;扶着他手臂将&a;zwnj;他托起&a;zwnj;,  又&a;zwnj;对跟在后面行礼的温松点头,笑道:“贤侄们不必多礼。你知道我家人丁稀薄,这添丁进口的喜事&a;zwnj;,  你想让叔叔在家坐着干等吗?快与我说说,令尊令堂可都康健如旧吗?”

    他话语诙谐,态度亲昵热情,  让人如沐春风。

    温柏心下大&a;zwnj;大&a;zwnj;地&a;zwnj;松了一口气&a;zwnj;,心想,陆大&a;zwnj;人这样诚心诚意与温家结亲,想来月牙儿&a;zwnj;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忙与陆正执手道:“都好&a;zwnj;,都好&a;zwnj;!托您的福”

    眼睛不由自主地&a;zwnj;却看向陆睿。

    陆睿带笑行礼:“大&a;zwnj;哥、二哥,一路辛苦了。”

    “哎!”温柏高高兴兴地&a;zwnj;应了这一声“大&a;zwnj;哥”。

    温松则赶紧摆手:“不辛苦,  不辛苦!”又&a;zwnj;回&a;zwnj;头喊妹子:“来见&a;zwnj;礼。”

    温蕙一直老老实实地&a;zwnj;跟着哥哥们呢,好&a;zwnj;容易他们男人说完话,终于轮到她了。

    规规矩矩地&a;zwnj;上前福身给陆正行礼。陆正虚抬:“侄女一路辛苦了。”

    待到给陆睿行礼的时候,不敢抬眼看他——她刚刚突然发现自己有个毛病,  看见&a;zwnj;了陆睿就想对他笑,  这不知道是什么病,总之眼下肯定是不适宜的。

    陆睿含笑回&a;zwnj;礼:“妹妹辛苦了。”

    温蕙垂着眼,  学着她二哥的样子,中规中矩地&a;zwnj;回&a;zwnj;答:“不辛苦。”

    未婚夫妻不宜相见&a;zwnj;,见&a;zwnj;过礼温蕙便被陆家的仆妇簇拥着上了车,留男人们在车下说话。

    银线与温蕙同车,在车里压低了声音与温蕙道:“这车真宽敞。”

    从温家出发到济南府登船,安排的都是车行的车,到这里换了陆家的车。温家自己也有车,跟陆家这个比起&a;zwnj;来,就显得&a;zwnj;寒酸了。

    陆家的车不仅宽敞,还&a;zwnj;精致。从车外饰物,到车内摆设,都透着一股子雅致的感觉。

    很快嫁妆箱笼都装上了车,陆正、陆睿倒是都骑了马来。温柏和温松的马是坐船来的,一路跟人一样,也是萎靡不振。这一下船,马和骑马的人都精神了。要不是两兄弟按着,这两匹马恨不得&a;zwnj;扬蹄子先在码头上跑一圈。

    男人们都上马,走在前面。温蕙的车子紧跟。后面是刘富家的和落落与温家仆妇的车子和嫁妆车。

    温家兄妹被迎进了客栈里。

    婚期是早定好&a;zwnj;的吉日,在十日后。本就是算好&a;zwnj;了时日上路,路上顺风顺水也没耽搁时日,到这里正好&a;zwnj;。兄妹俩在客栈里住上十天,再从客栈里发嫁。

    陆家包了一间整齐的院子。温蕙作为新嫁娘什么都不用操心,被陆家仆妇簇拥着送进了上房。

    房中床帐被褥都精致干净。跟着来接人的仆妇中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笑起&a;zwnj;来很喜庆:“姑娘放心用,都是咱们自家的东西,都是新为姑娘做的。”

    这老妈妈穿着青花缎的比甲,头上插着嵌着红珊瑚的簪子,手腕上玉镯又&a;zwnj;润又&a;zwnj;亮,一看就是个体面的妈妈。

    温蕙便问:“多谢妈妈,不知妈妈贵姓?”

    “回&a;zwnj;禀姑娘,老奴夫家姓乔。”乔妈妈笑眯眯说,“上回&a;zwnj;夫人和公子去青州,嫌我年纪大&a;zwnj;,留我看家。没能见&a;zwnj;着姑娘,老奴一直遗憾呢。今日一见&a;zwnj;,果真像大&a;zwnj;家说的一样,是个天仙似的的人呢。咱们睿官儿&a;zwnj;真是有福气&a;zwnj;。”

    北方人喜欢称哥儿&a;zwnj;,柏哥儿&a;zwnj;,松哥儿&a;zwnj;。南方喜欢称官儿&a;zwnj;,睿官儿&a;zwnj;。

    只这说话的口气&a;zwnj;,再次证明是有体面的妈妈。

    旁边有机灵的媳妇子,笑嘻嘻地&a;zwnj;说:“乔妈妈是咱们夫人的教养嬷嬷。”

    刘富家的被陆家这些婆子、媳妇挤在外围,便隔着人给温蕙打&a;zwnj;眼色。温蕙省得&a;zwnj;,便站了起&a;zwnj;来:“原来是乔妈妈。”说着便要福身。

    “使不得&a;zwnj;,使不得&a;zwnj;。”乔妈妈结结实实地&a;zwnj;托住了温蕙,不让她给她行礼,硬按着她的手臂按她坐下,“折煞老奴了。老奴可受不得&a;zwnj;。”

    “家里母亲一直教我,对长辈身边的人也要敬重&a;zwnj;。”温蕙道,“我从北边来,对南边很多事&a;zwnj;不大&a;zwnj;懂,以后若有疏漏的地&a;zwnj;方,还&a;zwnj;请妈妈教我。”

    乔妈妈说:“亲家太太真是好&a;zwnj;家教。只姑娘也不用紧张。我知姑娘初来乍到,远离家乡,必是难受的。咱们夫人和亲家太太一样,也是贤惠明理的人,十分可亲。至于我们这等做下人的,原就是要为主人分忧解难的。姑娘以后在家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a;zwnj;方,尽管问便是。”

    她头发花白,眉目十分可亲,又&a;zwnj;带着笑说话,温蕙对她印象很好&a;zwnj;,便忍不住对她露出笑容:“那,先谢过妈妈了。”

    少女这一笑,眼睛弯如新月,甜美娇俏。那目光也十分坦诚清澈。乔妈妈心里暗暗点头。

    等到回&a;zwnj;府路上,同车的媳妇子讨好&a;zwnj;地&a;zwnj;往前凑:“妈妈恁地&a;zwnj;客气&a;zwnj;,便受她一礼又&a;zwnj;如何。你看她,下船连个帷帽都不晓得&a;zwnj;戴,到底小门小户的……”

    乔妈妈本来闭目养神,闻言忽地&a;zwnj;睁开眼看过去,冷声道:“那好&a;zwnj;,你去跟公子说,他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妻子。”

    那媳妇子吓了一跳:“那、那怎么成!”

    乔妈妈冷脸斥道:“既知不成,在这里胡说什么。温家姑娘十日后便是我们府上的少夫人,是睿官儿&a;zwnj;的媳妇了。我们什么身份,敢受少夫人的礼?去下少夫人的脸?少夫人的脸面就是睿官儿&a;zwnj;的脸面,睿官儿&a;zwnj;的脸面就是夫人的脸面!不然你以为夫人凭什么给她添这么多嫁妆做脸!不都是为了睿官儿&a;zwnj;!”

    那媳妇子马屁拍到马脚上,讪讪地&a;zwnj;闭嘴了。

    乔妈妈继续养神,不理她。

    待回&a;zwnj;到府里,陆夫人正等着她回&a;zwnj;禀:“这回&a;zwnj;见&a;zwnj;着了吧,怎么样?”

    乔妈妈嗔道:“你镇日里吓唬我,我还&a;zwnj;以为睿官儿&a;zwnj;媳妇是个怎么上不得&a;zwnj;台面的。今天亲见&a;zwnj;了,人看起&a;zwnj;来简简单单的,明明很好&a;zwnj;。听说我是你身边的人,站起&a;zwnj;来要给我行礼。我伸手去托,托了个实实在在,不是虚的。娘家人教导说敬重&a;zwnj;长辈身边的人呢,可知家里人也是知礼的。”

    陆夫人微叹,揉额角:“我不是说亲家母或者这孩子人坏,只是……”只是无论是门第还&a;zwnj;是人本身,都离她理想中的媳妇差得&a;zwnj;太远。

    乔妈妈过去帮她揉:“人不坏就很好&a;zwnj;了。只要人不坏,就不怕把日子过差了。”

    “我知道你心气&a;zwnj;高,过去那么多想说给睿官儿&a;zwnj;的,你都没看上。谁知道老爷招呼也不打&a;zwnj;一个,就给订了个军户家的姑娘。”乔妈妈道,“可月老要牵线,谁能抗拒得&a;zwnj;  ?这就是缘分啊。说不得&a;zwnj;睿官儿&a;zwnj;等这许久,就是为了等她呢?”

    “我知道你看不上她读书少,可说真的,内宅里过日子,哪里是靠读书多读书少的,还&a;zwnj;是看人啊。我今天粗粗一看,觉得&a;zwnj;像是个实在的姑娘。以后慢慢再看,只要人不坏,咱们慢慢教她,总能将&a;zwnj;她教出个样子来。”

    “要不然咱们干什么这么早就抬她进门呢。就趁着现在年纪小,好&a;zwnj;教。”

    “以后啊,教出个媳妇来,孝敬婆母,恭顺丈夫,再教她学会打&a;zwnj;理家务,等她再给睿官儿&a;zwnj;生&a;zwnj;个大&a;zwnj;胖小子。到时候你看,会不会人人羡慕你的福气&a;zwnj;!”

    “知道了,别念叨了,头都疼了。”陆夫人叹气&a;zwnj;,“也只有慢慢教了。”

    客栈里,温蕙从入住便被照顾得&a;zwnj;很好&a;zwnj;。温茶热饭,伺候周到。乔妈妈临走,还&a;zwnj;留下了两个仆妇给她:“有事&a;zwnj;尽管叫她们。”

    温蕙再三道谢,要起&a;zwnj;身相送,乔妈妈坚持将&a;zwnj;她按下。

    陆家的仆妇收拾停当,道:“咱们便在外面,姑娘但有事&a;zwnj;,使人唤我们便是。”

    说罢,规矩退下。

    温蕙这才大&a;zwnj;大&a;zwnj;地&a;zwnj;松了一口气&a;zwnj;,整个人想往榻上瘫去,却叫刘富家的伸手顶住了:“别,可不是家里,叫陆家人看见&a;zwnj;了不好&a;zwnj;看。等天黑了再歇。”

    温蕙叹口气&a;zwnj;,只稍稍倚着,却不能像在家里那样想怎么瘫怎么瘫,想什么时候瘫就什么时候瘫了。

    想起&a;zwnj;来问:“我哥他们呢?”

    刘富家的说:“跟陆大&a;zwnj;人和陆公子去前面酒楼吃接风宴去了。有小子们跟着呢。要有事&a;zwnj;,让我家大&a;zwnj;穗儿&a;zwnj;去传话。”

    “没事&a;zwnj;,就问一下。”温蕙又&a;zwnj;问,“你们吃了没有?”

    刚才都是陆家仆妇围着她伺候。银线、落落和刘富家的都被挤到后面去了。待用过饭食,乔妈妈又&a;zwnj;与她温声说话,问起&a;zwnj;路上辛苦,温蕙也不好&a;zwnj;问。

    “吃过了,就吃不太惯。”银线砸吧砸吧嘴,“味道跟咱们那里不太一样。”

    温蕙和刘富家的都笑了:“那是肯定的,走了这么远的路呢。”

    温蕙说:“其实我也不大&a;zwnj;吃得&a;zwnj;惯。”而且还&a;zwnj;被那么多人围着吃,只能硬着头皮小口吃。

    刘富家的宽慰她:“没事&a;zwnj;,灶台上的事&a;zwnj;我会。以后若吃不惯,什么时候想吃家乡菜了,我给姑娘做。”

    只落落没说什么,对江南饮食没什么意见&a;zwnj;。

    温蕙道:“都过来坐。”

    在家里的时候没那么大&a;zwnj;规矩,一个屋里围坐着聊天做针线都寻常。见&a;zwnj;客的时候才稍微讲讲排场,立立规矩。

    如刚才那般,只乔妈妈陪着坐,其他人都站得&a;zwnj;规规矩矩的,搞得&a;zwnj;温蕙都紧绷着。

    三个人都围过来。

    银线先担心:“陆家规矩好&a;zwnj;大&a;zwnj;,以后我们是不是也得&a;zwnj;那样啊?要是做得&a;zwnj;不好&a;zwnj;会不会挨骂挨罚?”

    刘富家的道:“先看看,咱反正听姑娘的。咱就算现在不知晓他家的规矩,等过去了好&a;zwnj;好&a;zwnj;学就是了。”

    温蕙其实也担心,别说银线,陆家规矩大&a;zwnj;得&a;zwnj;连她心里都发憷。可如今离开了温家,她就是这三人的主心骨,只能胸脯一挺,强作镇定地&a;zwnj;道:“别怕,有我呢。”

    落落坐在榻沿,垂着头轻声说:“有规矩的人家,不论南北,其实都差不多这样子。陆家的规矩也没什么特&a;zwnj;别的,江北、江南有底蕴的人家大&a;zwnj;体都是这样子的。只咱们家是军户家,平时不大&a;zwnj;讲究,便觉得&a;zwnj;他家规矩大&a;zwnj;了。其实没什么,到时候多听多看,跟着学就是了。”

    “就是。”刘富家的搡银线,“你看看你,你看看落落,落落才多大&a;zwnj;,都不怕。”

    银线吐吐舌头。

    房中的东西准备得&a;zwnj;太齐全,以至于温蕙都无需开大&a;zwnj;箱笼,只把那只装贴身物品的小箱笼打&a;zwnj;开就行了。

    刘富家的一边拾掇,一边道:“先不管规矩大&a;zwnj;不大&a;zwnj;,这用心是看得&a;zwnj;出来的。姑娘,就凭这点,便不用怕。”

    陆家的周到体贴,温蕙自然感受得&a;zwnj;道。她想起&a;zwnj;码头上与陆睿匆匆一见&a;zwnj;,心头便如这江州河岸上的拂柳春风一样,暖暖柔柔,连声音都软起&a;zwnj;来了:“我才不怕……”

    天色都黑了,院子里有响动,温柏和温松回&a;zwnj;来了。

    “傻妮子!”他们俩一见&a;zwnj;到温蕙就咧开嘴笑,感叹,“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不晓得&a;zwnj;陆家给你添了多少东西!”

    “陆家,真是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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