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认真的看着夏菊花,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被气乐了:“当初你不是跟我说,你们大队连粮站的红薯,都得加班才能漏完吗,现在咋又想漏自己吃的了?再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私人收购粮食,那是投机倒把罪。就算现在红小队解散了,你也是要坐牢的!”

    夏菊花自动忽略了头一个问题,只回答第二个。她表示自己知道张主任说的问题,很坚定的说:“所以我们是大队集体收购,决不是我私人收粮食。这是集体行为,集体行为哪能算投机倒把。”

    张主任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铁了心想收红薯——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夏菊花了解张主任的为人,敢当面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张主任就不了解夏菊花主意有多正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两人的对视凝固了一般。良久,张主任问了一句:“你们只是想收够自己大队人吃的?”他咋那么不信呢。

    夏菊花头点有可勤快了:“当然,我们大队才多少人,收也收不了多少,谁还能把酸辣粉当饭吃?”你还是悄悄的装糊涂吧。

    说到这儿,夏菊花心里一动,眼神也有点飘忽起来。张主任的心就是一提:“你要是收得多了,让我知道……”

    夏菊花强压住自己心里的激动,继续摇头:“主任,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嘛,说收够自己大队社员吃的,就不会多收。要是别的大队怕我们收了他们不够吃,换别的粮食也行。”

    “你还敢动储备粮?!”张主任真急了。

    夏菊花连声说:“你想哪去了,我动啥也不敢动储备粮呀。就是想着,既然是社员们自己想吃,那就得自己拿粮食换,只不过是大家的凑在一起,就等于是集体换的嘛。都是社员自己的粮食,不会动储备粮的,真的,你放心。”

    在夏菊花的连连保证下,张主任狐疑的微微点了点头:“要是让我知道……”

    “不动储备粮,不多收红薯。”夏菊花一脸坚决,眼神再次与张主任直直对视,一下都不眨的由他打量,务必要让他相信自己说的话。

    张主任这才将信将疑的点头说:“那你自己去跟别的大队交涉吧,他们要是有疑问题可以来问我。”

    这就是同意了,夏菊花连连代表全体平安庄大队社员向体察民情的张主任表示感谢,却被不气的赶出了办公室。

    一路骑回平安庄,夏菊花让人把陈秋生叫到自己家里,问他:“咱们生产队粮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陈秋生不明所以的说:“一共一千斤小麦。咋啦,大队要用吗?”要是大队要用的话,队长咋把自己叫到家里而不是在大队部说呢?

    夏菊花告诉他:“我刚才跟张主任请示过了,想跟别的大队收些红薯。咱们自己不是没种红薯嘛,我估计用不到过年,粮站的红薯就能漏完,那以后咱们自己咋也得漏点儿。”

    陈秋生跟张主任想的一样,都不认为夏菊花仅仅想漏出平安庄自己吃的粉条来,问:“队长,你是不是想让小齐替咱们卖一波?”

    夏菊花笑了:“年前粉条才能卖上价呢,所以我想让大家收了红薯添进粮站的红薯里,要不过了正月十五到春耕的时候,你们这些大男人干啥?真光在家里给老婆做饭呀。”

    陈秋生一下子明白了,笑着说:“这法子好。虽然现在一斤粉条能挣二斤红薯,到底不如自己卖粉条挣的多。回去我就跟大家说。对了,你刚才问存粮,是不是想用别的粮食换红薯?”

    夏菊花点了点头:“咱们现在觉得小麦不稀罕了,可别的大队口粮里头,还有一小半是红薯。眼看着要过年了,他们要是想换小麦的话,就换吧。”谁过年还不吃几顿饺子。

    不止对陈秋生是这么说的,夏菊花对另外几个生产队长也都交待了一遍。现在三队是铁了心跟着平安庄的脚步走,听说可以用粉条换现钱那是拍着大腿也要跟上。

    对李大牛他们四个,夏菊花就没那么气了:“这事儿是啥性质,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要不是那年你们天天找我,想让志全上你们生产队收粉条,去晚一天都抱怨,我是不替你们费这个精神的。我自己在家里多炒几锅花生,可比换粉条来钱快。”

    四个生产队长只有点头的份,都知道夏菊花说这话是啥意思,纷纷保证回生产队后,一定跟社员交待清楚,这是他们自己做的决定,也是跟那年一样,是他们的个人行为。别说跟夏菊花了,就是跟大队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听完保证的夏菊花,总算露出了个笑脸:“红薯跟别的粮食是咋个换法,你们自己商量个数,不能你们生产队换的多,我们生产队换的少。我可跟张主任保证过了,只收够咱们社员自己要吃的红薯。”

    五队长笑了:“咱们大队两千多口人,一人少说一年也得吃个三五十斤,多收点儿怕啥。”

    四队长却问:“大队长,现在农机站还管做绞浆机吗,我觉得我们生产队的不大够用。”

    “你们自己上农机站问问就行,那几个技术员你们不是都熟悉了吗。”夏菊花觉得跟农机站打交道的事儿,还是让各生产队自己去吧,谁知道她去了,农机站会不会又让她炒花生。

    现在县供销社的花生她还没炒完,王彩霞那就开始定下一千斤,挂面厂的厂长换人了,换上的就是头一次卖给她面条头子的陈科长,人家也让王彩霞给带话,同样想请夏菊花赶年前帮着炒上一千斤花生,要当职工福利发下去……

    还有一个齐卫东呢,那小子连招呼都不打就送来了两千斤花生,夏菊花可不敢再往身上揽活了。

    听出夏菊花语气里的嫌弃,生产队长们都老实了:他们就是觉得夏菊花出面的话,农机站的活干的又快又及时,并不是真的自己解决不了。

    这头夏菊花已经在大队部呆不住了,跟常会计说一声自己得回家炒花生,毫不心虚的就想回家。不想门外邓春林正想敲门,见夏菊花出来脸上还有一点尴尬。

    “你们回家的时间排出来了?”夏菊花向他伸出手:“头一批走的是谁,回去几天,春节留下来值班的是谁?”

    邓春林根本拿不出请假条或是轮班表来,吱吱唔唔的说:“大队长,大家都想春节在家里过年,争论了几天也没有啥结果,你看大队能不能……”

    夏菊花笑了:“我记得就是你当初跟李大队长说,要知青管理知青吧,现在李大队长刚退下来,我这个新任大队长就插手不好吧。”自己愿意咋排咋排吧,有了这一次调解,一直到所有知青走光,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调解,一心想办大集体产业的夏菊花,可不想管知青的乱事——越到后头乱事越多,真当她不知道呢。

    “大队长,你怎么能对知青这么冷漠呢,我们都是来帮助农民建设……”邓春林气愤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他发现夏菊花脸上的笑消失了,看似平静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表情,所以说不下去了。

    做为头一批来到平安庄大队的知青,邓春林十分清楚知青与平安庄大队之间的矛盾是咋产生,又是咋越积越深的,这里头他自己功不可没。

    夏菊花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亏她还觉得这小子长的白白净净有些书生气,书生的骨气咋一点儿都没有呢?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排好班儿拿来请假条,我就给你们批。没有的话,那就都留下来过年。反正你们也是要扎根农村的,不是要大有作为吗,那就利用这段时间,想想你们可以如何作为吧。”夏菊花冷冷的说完,推上自行车回家了。

    现在刘家的花生已经不用藏着掖着,都大大方方摆在厨房或是夏菊花正房的西屋里。别说平安庄生产队来串门的人见怪不怪,就连别的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因为他们大队长花生炒的好,他们扎出来的扫把才一把都没被甩出来,让他们顺利拿到了现钱。

    以前扔着没用的高粱苗都能换成钱,敢想?

    所以大家的心里,都巴不得刘家院子里天天传出炒花生的香气——他们大队长炒的越多,跟别的单位联系的越紧密,平安庄大队的社员受惠也就越多。

    没看前两天大队长又带着拖拉机,给每个生产队都拉回两车麦麸吗,就是因为大队长今年又给挂面厂炒花生,人家才肯卖给他们的。

    光那两车麦麸就能筛出多少白面来!

    别看各生产队今年分的小麦都比往年多,可大家还没忘了最困难那一年,被麦麸糊弄住肚子的感觉,一个个对麦麸的感情也深着呢。

    尤其是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们,可都记着自己分到的那三斤黑面呢。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各生产队每年都给六十五岁的老人额外补贴三斤白面,今年更是增加到了五斤。

    不过夏菊花现在顾不上炒花生的事儿,她要把自己在公社萌生出的想法付诸实验:

    上辈子物质丰富之后,夏菊花是见识过方便面的,那东西吃时间长了,会觉得闻到味就没胃口,可刚开始在农村出现时,可是只有心疼孩子的人家,才偶尔给买一包吃的好东西。

    那里头要让夏菊花看,也没啥难的,就是把调料包起来密封是个问题。所以当时跟张主任说起,人不能天天吃酸辣粉的时候,夏菊花就想到能不能在方便面还没大行其道的时候,先把方便酸辣粉给推出来。

    于是回家放下自行车,夏菊花难得地走进了漏粉房,发现全村一半的男劳力们,都在这个大院子里忙活着呢。

    六台绞浆机那里就有好几十号人,装红薯的、看着绞浆机的,随时准备换容器的,把盛满浆的大盆搬进烘干房的,配合的十分默契。

    而烘干房门口热闹,里头也没安静多少,因为送红薯浆的、来挂粉烘干的人络绎不绝。固定在烘干房的也有十几个人,负责不时的察看一下淀粉澄清情况,再检查一下挂着的成品干燥情况。

    最热闹的还是漏粉那边,一字排开的六口十二人大锅前,支起了架子,架上巨大的漏勺是特意请做绞浆机刀具的老师傅做的,每个上头都有人端着大盆往里倒调好的红薯淀粉。

    糊状的淀粉通过漏勺,慢慢成细圆条状注入一直烧开的锅里,稍微凝固两分钟,就被人捞出来,细心的挂到早准备好的细木杆上。一根细木杆挂满,马上有人接过来,飞快的走到烘干房,挂到早准备好的架子上。

    一把把粉条,就这样漏成了。

    虽然倒淀粉糊和捞粉条都是力气活,可大家脸上都笑呵呵的,不时相互打趣着,好半天都没人发现夏菊花。她只好找到刘志全所在的灶前,叫了一声:“志全。”

    一开始刘志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一看亲娘竟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嘴咧的大大的,笑着问:“娘,你咋来了呢。”

    大家这才发现队长的到来,纷纷跟夏菊花打招呼,问她过来有啥事。夏菊花在没试验成之前,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只把刘志全拉到一边说:“一会儿你们这锅再出粉的时候,你别挂起来晾,团成这样的一团,知道不?”把自己想要的大小、形状都一一交待给了刘志全。

    这让刘志全有些为难:“娘,要是一出锅就团成一团的话,怕是得坨成一个疙瘩,吃的时候可就不好泡了。”

    “你不会想想办法让它不坨。”夏菊花觉得大儿子的脑子就是不行,咋能刚听到要求不试试,就跟自己讲困难的?

    “那行吧,我想想办法。”一见亲娘生气,刘志全马上怂了,改口改的那叫一个快。夏菊花没好气的嘱咐他:“你们这一锅你自己一个人试就行,别耽误了别人漏粉儿。”

    亲娘呀,你不觉得你这要求有点儿高吗?刘志全看着亲娘离开的背影,很后悔今天自己做了漏粉的活计,要是他在烘干房,他娘就不会给他下达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吧。

    烧火的留柱悄悄跑到门口,正见夏菊花出漏粉房的大门,回身小声冲刘志全说:“大哥,队长已经走了。刚才她让你干啥,咋把你愁成这样?”

    刘志全能不愁吗,别看现在平安庄漏出的粉条得用千斤计数,可对农民来说,每一粒粮食都是他们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种出来的,浪费一点儿都心疼。

    可亲娘却让他试验咋把粉条团起来晾干,要是坨了不是浪费了?人家粮站送来的红薯有数,要交出去的粉条也得对上数呢。

    跟刘志全在同一口锅前漏粉的人都听到了刘志全的烦恼,虽然活计没停,可大家说笑的声音都没有了,一个个转着脑筋想咋达到夏菊花的要求。

    没有一个人觉得夏菊花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在平安庄生产队的社员朴素的认知里,已经形成了不管夏菊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一定有她的道理这种观念。

    现在他们要做到的,就是咋完成她交下来的任务——可别说队长只说让刘志全一个人试验,他们跟刘志全在一口锅前漏粉,那队长交下来的任务必然有他们的份!

    “我记得我媳妇擀面条的时候,都是往面条上撒点粉,面条就不沾了,你们说咱们也撒点淀粉上去行不行?”有人提出了想法,大家就分出两人来跟刘志全实验。

    很快就个办法就被否决了——撒上淀粉虽然不容易粘,往刚出锅的粉条上撒粉,想撒均了太考验人,队长肯定不想这么费时费力。

    又有人提出跟吃过水面一样,粉条出锅后直接过一遍凉水,一试还是以失败告终——激过凉水的粉条马上发硬,很难绕成夏菊花要求的团形。

    ……

    交待了任务就走人的夏菊花,回有就见小满满头大汗的又在炒花生,等她炒完一锅,夏菊花就接过手来,劝小满回屋里歇一会儿:“你现在虽然过了头三个月,可也不能太大意了。这是头一胎,累着了不是玩儿的。”

    小满擦了擦汗,红扑扑的脸上全是笑:“娘,我不累。”炒一锅就是两块多钱的收入,一边想着自己最后能赚多少钱一边挥动铲子,不知不觉一锅就炒完了,哪能觉得累。

    夏菊花好气又好笑:“别光想着挣钱,你们年轻不觉得,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

    小满一下子紧张起来,本来慢悠悠的语气也急促了:“娘,你哪儿不舒服,快回屋躺着,我这就去叫大夫。”说着还想抢夏菊花手里的铲子。

    夏菊花轻轻让过说:“我没不舒服,就是提醒你才这么一说。倒是你,快回屋歇着吧。”

    小满连忙摇头:“我把西灶点起来,用它跟娘一块炒。两人一起说话,更不累了。”

    夏菊花好笑的摇头,边炒着花生边说:“咱们家的花生太多了,就你一个人炒得炒到啥时候。”

    “嫂子下班,也帮着我炒呢。”小满生着火,等着锅热。

    “她也就晚上能炒一会儿,白天都是你一个人炒,还得做三遍饭。得找个人帮忙才行。”夏菊花看着一地的花生袋子就犯愁,挣钱是挣钱了,可挣钱的过程太累人了。

    小满安慰婆婆:“有时候七奶也过来帮我烧烧火。”

    对呀,夏菊花觉得自己可以找个人过来,别的不干,就帮小满烧烧火,也省的她灶上灶下两头忙活。小满一听就摇头:“娘,人家看时间长了,把手艺学去了……”七奶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她一个孤老婆子,学了也没用。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不管是王彩凤还是小满,两人都是从掌握火候开始,看了一段时间就敢下手试了。夏菊花却没放弃这个打算,她可记着呢,别看炒货不起眼,上辈子就有人凭着小小的炒瓜子,成了当地首富。

    于是吃完晚饭,夏菊花出现在了老院,李大丫一看忙叫一声:“嫂子,你咋来了?”

    正房和西厢房的门同时打开,安宝玲和一脸忐忑的孙桂芝都走了出来。跟安宝玲大大方方往屋里让人不同,孙桂芝的眼神溜溜瞅瞅往人身上飘,就是不敢主动说一句话。

    夏菊花也是真不想理她,让安宝玲回屋干自己的事儿去,她来是找李大丫商量点儿事。

    安宝玲不见外的说:“你们两有啥事要背着我,我可不干,非得跟着听听不可。”说着就自己先进了东厢房。李大丫抱歉的对夏菊花笑了一下,往里让她:“嫂子,你也快进屋,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刘二壮早已经站在门边等着呢,刚想叫人发现进来的是安宝玲,后头跟着的才是夏菊花,忙打了一声招呼:“嫂子,这么晚过来,有事儿?”

    夏菊花点点头,跟他打完招呼后,就接受刘红玲和刘红翠的问候,南屋志福和志贵两也过来了。

    “都回自己屋里去吧。”李大丫见屋里人多得挤不下,直接把两儿子又赶走了。夏菊花就说:“你们是真得起房子了,就算红玲马上结婚走了,家里也住不开。志福都该看媳妇了。”

    李大丫就想起那天刘志全向她推销砖坯瓦片的事儿来,笑着打趣夏菊花:“我倒是想起,可砖坯瓦片还不够呢,要不把志全的先用着?”

    安宝玲也接话说:“我也能把志双的接手了。”

    “你们两行了吧。”夏菊花没好气的看两人一眼,自己也憋不住想笑:“那两混小子也不知道咋想的,非得赖上我了,死活不申请宅基地。你们两家要的那两块,他们要申请的话,还能有你们的份?”

    刘二壮和刘三壮的宅基地已经批下来了,方方正正的三分地,虽然把村口可离路近,出行很方便,将来一修路,直接可以把窗户扩大做个小卖部。

    夏菊花早看中了那两块地方,奈何儿子不申请,她干着急也没法——一家子的户口都在一起呢,刘志全兄弟不出面,户口分不开,没法申请宅基地。

    当然夏菊花也可以凭借自己大队长的便利,硬把户口本变成三本,可还是那句话,人家本人不申请,光变户口本有啥用?

    自觉占了大嫂便宜的李大丫和安宝玲就不说话了,一边抿嘴笑一边等着夏菊花说明来意。夏菊花来不是为别的,就想问问红翠想不想去给小满烧火。

    红翠本想说,自己现在天天得到编席组带着姑娘们编东西,李大丫已经张嘴就替她应下了:“咋不想,她二嫂挺着肚子是忙活不过来,她搭把手是应该的。”

    红玲就把嘴嘟起来了:“大娘现在光疼红翠不心疼我了,是不是觉得我嫁得远,孝敬不着你了?咋光让红翠去不让我去呢?”把本来有些不愿意的红翠听的一愣,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

    夏菊花笑着点点她的脑门:“天天生产队的帐还不够你算的,你哪有时间帮你二嫂去。不象红翠,编席那至不济还有你翠萍嫂子看着呢。”

    说完看向红翠说:“你二嫂肯定不会让你白忙,炒一锅花生分你五毛钱。”

    “不,不,不,”红翠听了连连摆手:“我咋能分二嫂的钱呢,我愿意给二嫂帮忙去。”

    李大丫也说:“嫂子,你这是要让小满教红翠手艺呢,她还敢要钱?”

    红翠至此才明白过来,为啥她娘张口就替她应下,而她姐说大娘不疼她了。

    “亲是亲,钱是钱。”夏菊花对此十分坚持:“别看先跟着烧火,可泡花生、搬搬抬抬的红翠都得干,一锅分五毛不多。”

    一锅分五毛听起来不如编席记工分,可架不住小满一天可不是炒一锅就完了。最主要的是李大丫说的,红翠可以把炒花生的手艺学到手,那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没见夏菊花他们那院子,天天香气都不散吗,还不是因为夏菊花的手艺好,教出来的两个儿媳妇炒出来的跟她一脉相承。

    多少人家有了手艺,都是传儿媳妇不传闺女,就怕闺女带到婆家去。何况刘红翠还不是夏菊花的亲闺女,只是侄女呢!

    所以刘二壮都开口了:“嫂子,红翠她们姐两编席的手艺就是你教的,认字也是你办了识字班才学到的,现在又要让红翠跟着小满学手艺,我们要是再收钱的话,成啥人了。”

    不过夏菊花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再收回去的时候,最后连威胁不让红翠去帮忙都用上了,才算把事儿敲定了。

    直到小满来帮忙的第四天,刘志全才一脸喜色捧着个盘子回来了,没进厨房就喊:“娘,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夏菊花手里正炒着花生呢,当然得炒完这一锅再撤火。刘志全却等不得,自己找进厨房来了:“娘,我觉得这回行了。”说着把盘子举给夏菊花看。

    盘子里是三小团已经半干的粉条,跟以往长条的不同,每团都顺条顺绺的蜷在一起,丝丝粉条十分分明。夏菊花让刘志全拿起一团来,转着给她看了遍。

    很好,底下也没有坨了的地方,开水泡上一阵子就能放调料了。夏菊花满意的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粉条有点儿少了,咋也得够一碗的量。”

    只要找对了方法,粉条团大小还是个事儿吗?刘志全得到亲娘的认可,高兴的两眼放光:“娘,这就行了?”

    “行啥行,还差得远呢。”夏菊花手上不停,嘴也不停的问:“这么做费不费事,比挂着晾占不占地方?”

    “就是多一道团的工序,不费啥事。”刘志全故做不在意的说:“要是做几个架子放上扁筛,比挂着晾省地方。”

    夏菊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给大儿子分派了新的任务:“你去县城找小齐,跟他说我想要干净的塑料袋,装点心的那种,得厚一点儿,大的小的都要。”

    对于亲娘一时一个想法,刘志全已经能很好的接受了,把东西一放就去推自行车,连问个为啥都懒得问。

    小满没觉得有啥,红翠看得直新鲜:“大哥可真听话,志福现在我娘让他干啥,他都得先蹦两蹦。”

    “那是打的轻。”夏菊花故意做出一副恶狠狠的姿态,小满就笑,慢慢悠悠的请夏菊花认清一个事实:“娘,我可没见你打过大哥和志双。”

    “那是我打他们时候过去了。”夏菊花要保持住自己的威严,就是这份恶狠狠的表象,有没有人信可是两回事了。

    下午齐卫东就跟着刘志全一起来平安庄了,当然带着夏菊花需要的塑料袋,大大小小的都有,由着夏菊花挑出她认为合用的。

    “婶子,你这是要干啥?”齐卫东见夏菊花把调好的调料,小心倒进一个小塑料袋里,又把小塑料袋的口对齐,小心的折过来把一根小铁片放到中间,凑近蜡烛轻轻一烤,竟然把调料封到了塑料袋里,不由吃惊的问。

    夏菊花又拿了十几颗炒花生(没挂糖霜的那种),还有切得碎碎的咸菜,同样封到了一个小塑料袋里。接着她拿过早准备好的小纸条,在上头写下了日期,才算完全搞定了。

    “我要试试,这些调料这么放能放几天不变味。”夏菊花总算有时间回答齐卫东的问题了。

    齐卫东还是不解呀:“这有啥好试的,你天天在家,想吃就现调,那味多正。”辣椒油放时间长了容易有一股哈喇味,能好吃?

    夏菊花摇着头说:“所以我才想试试。”要是有上辈子那种脱水的技术就好了,还能放点儿菜在里头。不过夏菊花都想好了,她有功夫了,要写信问问薛技术员,看京城现在有没有这种技术。

    齐卫东还是不明所以,等听说夏菊花想试着做出方便携带,吃的时候只用开水泡发就行的酸辣粉,心里那是大写的服:“婶子,你这脑子还是别当大队长了,以后咱们两合伙,我都听你的,肯定赚大钱。”

    就等你这句话呢。夏菊花一点不跟他气:“我记着你这话了啊,等啥时候我不当大队长了,你不跟我合伙我就找齐副主任告状去。”

    以前齐卫东没少这么跟夏菊花开玩笑,不想今天她竟有点头的意思,可把齐卫东高兴坏了:“婶子,你啥时候不干,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把钱预备足足的等着跟你大干一场。”

    夏菊花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让他把自己刚用的塑料袋多准备一点儿:“多少钱跟我说,不过可别赚婶子太多钱。”

    要到这个时候,夏菊花才想起,跟上辈子塑料成为白色垃圾时不一样,现在的塑料还是好东西——供销社卖点心,大部队都得用油纸或是纸盒包。

    她想按上辈子方便面那样先把酸辣粉推出来,成本上不见得合算。不过既然试了,咋也得有始有终,所以齐卫东问她需要多少的时候,大塑料袋她要了二百个,小塑料袋则要了四百个。

    “娘,你这究竟要弄啥?”刘志全实在憋不住了,问了一句。

    夏菊花想了个理由说:“志/军和志亮他们当兵一走那么老远,我怕他们想家,想着弄点现成的酸辣调料,他们吃了就跟在家一样了。”

    刘志双同样不解:“走的时候不是让他们都带了粉条吗,我听说走之前各家都教过咋调了。”

    本来就因为成本可能太高,自己试验面临失败上火的夏菊花,一下子急了:“都是些大小伙子,那么几天能学成啥样?他们一走牵着好二十一家的心呢,大队弄点东西慰问一下他们,不行吗?”

    难得见夏菊花发火的齐卫东,站出来打圆场:“婶子,他们就是不知道想问问,没说不让你弄。你放心,这塑料袋包在我身上,保证不赚婶子你一分钱。”

    你不赚钱人家卖塑料袋的不得赚钱吗?夏菊花把三人都赶出屋去,自己默默想别的办法。

    办法得想,别的事儿也不能停。夏菊花眼看着红翠已经能很好的掌握火候,又开始张罗起平安庄大队收红薯的事儿来。

    与别的在队联系时,有人问出了张主任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你们不是说没时间替我们漏粉吗,咋现在又收起红薯来了?以前不想替我们漏,是不是怕我们占你们的便宜?

    夏菊花解释了一个大队再一个大队,就不再往第三个大队跑了:难道你们当初想让平安庄大队帮着漏粉的时候,真没打过使白工的主意?

    夏菊花原来的心理价位,是想着平安庄大队集体出面,一斤红薯四分钱咋也收上来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坐地起价,商量好似的开出了一斤红薯六分钱的价格。

    她直接骑自行车到县城找到齐卫东,对他说:“婶子这件事儿,还得你帮着办。”

    齐卫东听夏菊花说了事情经过,笑了:“那些大队脑子进水了吧,婶子你这么帮他们,还不知足?得了,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好。”

    夏菊花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他:“可别让人发现了。”

    齐卫东是啥人,悄悄入村收粮食的事儿他干了可不是一回两回,不说各生产队几乎都有他的老主顾,就说那些跟他在黑市上有交情的人,手里也有不少红薯,当天晚上就不声不响的先给平安庄生产队送来了一万斤。

    也不算不声不响,那红薯还是刘志双用拖拉机拉回来的。不过自从刘志双开起拖拉机之后,夏菊花家的院门就重修过,好能让拖拉机直接停进院。加上刘志双时常给各大队拉东西,回来晚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平安庄秤队社员对半夜响起的拖拉机声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大家被通知运红薯之后,心里都明白是咋回事了,谁也没多议论几句,就把红薯混进了漏粉房粮站运来的红薯堆里——有陈秋生和红玲在,不怕帐记不明白。

    另外四个生产队也都收到了额外的红薯,看架势还会不停的运来,大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全平安庄大队社员的高兴劲,加在一起也比不过齐卫东:这些后运来的红薯,漏成的粉条最终都要通过他卖出去,一斤给平安庄大队的价格是四毛五,他有信心六毛或是更高的价格脱手。

    而被夏菊花找过的两个大队长,可在自己大队坐不住了——他们大队种的红薯不少,社员们口粮有三分之一分的都是那东西,社员们心里都有怨气呢。

    本来想着平安庄大队今年没咋种红薯,跟夏菊花说说小话,再由公社压一压,能让平安庄大队帮着漏成粉儿,也能消消社员的怨气。

    没想到平安庄大队不给面子,直接说要给各粮站漏粉,没时间管他们的事儿。去公社告状吧,还被张主任给喷了一脸唾沫,这心里可不就窝了火,于是在夏菊花来找他们想收红薯的时候,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哪承想夏菊花竟然不买帐,骑上自行车就走了。她一走那两个大队长就有点后悔:全公社除了平安庄大队外,可不止他们两个大队,要是别的大队长同意了夏菊花的提议,他们大队的社员知道了还不得……

    他们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另外几个大队的红薯都没有他们大队种的多,夏菊花想省事多收红薯的话,还得来找他们。

    这么安慰自己一天,夏菊花没来,再安慰自己一天,夏菊花还是不见身影。两个在队长暗暗派人去平安庄大队,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从别的大队收红薯,不想竟然没有。

    这个消息让两个大队长,悄悄把心放到肚子里些。没收别的大队的就好,自己可以再找找夏菊花,跟她赔个不是,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来他们大队收红薯吧。

    就是价钱,也不是不能商量。女人就是小心眼,咋能一两句话就吃不住呢。最后在心里埋怨了夏菊花一句,两个大队长不约而同的骑上自行车,从各自的大队出发,往平安庄大队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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