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能忍，邹驰不由仔细打量起梁川来，举起茶杯到嘴边时，想了想，改了主意说：“这样吧，你要是能说服其他股东，凑够百分之二十，我就买下你手里的股份并且向昌河投资。”
“你们开始融资了吗？”
摇头，梁川黯然道：“白先生去世前有几家在谈，现在这个样子——”
哪里还有可能啊。
皱眉，邹驰手放在桌面上敲了敲，“做这一行，碰到这些事是正常的。你倒也不必气馁，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当然，关键是要及时处理好事故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你做这一行的肯定知道因为事故被搞到破产的公司，数不胜数。”
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来，邹驰拿起来看了看，拍拍洛涵的手，起身到院子里去接电话。
他离开后，洛涵给梁川重新倒了一杯茶，两人无言相对坐着。
“这个时候公司肯定有想套现离开的股东，川哥，你别急。”
洛涵安慰道。
梁川不语，看着门外院中的假山和喷泉发呆。
这个时候还愿意找他合作的人，恐怕不会有。
两人心知肚明。
接完电话回来，邹驰拿起墨镜，对洛涵说：“小涵，宋荣瑾那边的事松口了，我得马上过去，你也知道这件事我等了好久的。”
洛涵和梁川连忙起身相送，临走前邹驰跟梁川握手时说：“就照刚才说的，百分之二十，弄好了随时让小涵联系我。”
说着将洛涵揽到怀里搂着一起走出包间，说：“当然昌河这么小，以我个人的意思，要买下来都可以。”
“不过，你也看到了，现在房地产行业的势头正在起来，国家政策又放得这么宽，我们的资金都得用在刀刃上。”
话里的意思是，打发你钱也得让我打发得有面子不是？
这么小的公司，我投钱买百分之二的股份，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吗？
至少让我拿够百分之二十做个大股东才有面子啊。
来到停车场，上车前捏了一把洛涵的腰，偏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洛涵嘴角微勾，冷清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艳色，道：“你知道的，我别的什么没有，时间多的是。只要你跟大老爷打好招呼，随时联系我。”
“知道你最听话，大哥那边你放心。我走了，你也是，别在外面玩太久。”
无视梁川的存在，邹驰捏了捏洛涵的脸蛋坐上车，隔着车窗向两人挥手后扬长而去。
送走邹驰后，洛涵勾住梁川的手和他沉默往回走，谁也没说话。
到包间门口时，梁川停下来，握紧洛涵的手，说：“不找你哥哥了，回来吧，洛涵！”
这些年来对洛涵在邹家的身份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逃避似的，从来不肯跟他们正面打交道，就是怕见到今天这一幕。
如今亲眼见到洛涵在邹家人面前的样子，果然片刻无法忍受。
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清清白白的孩子，这八年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哥哥虽然穷，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
出身社会这么多年，早就把人格、尊严这样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淡，即便如此，梁川也无法忍受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践踏侮辱。
洛涵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摇头，额头抵在梁川肩膀上，“川哥，八年来我付出了一切，到现在却一无所获，你让我怎么甘心！”
“妈妈已经走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我哥他还活着，如果不继续找下去，你说——我怎么活？”
说着说着突然抬手捂住嘴匆忙转身到回廊栏杆边，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梁川慌忙为他拍背，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连续干呕了三四次才稍微缓解了一点，站起来虚脱靠在朱红色的廊柱上，擦掉眼角的泪花，苦笑一声，“没事，就是从刚才开始心里就恶心得不行。”
从邹驰看着他，摸他的手开始，那种恶心感被一直压在心底，现在人走了才反噬回来。
梁川心头剧震，张嘴要说什么，右侧长廊尽头的包房门打开，走出来两三个人。
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都颇为狼狈，只好不再交谈，梁川扶起洛涵，为那几个走过来的人让路，小声对他说：“到喷水池旁边去吹会儿风。”
洛涵没反对，垂下眼眸微微靠在他身上。
从两人身旁经过的三个人中的一个在与洛涵擦肩而过时，视线扫过他的脸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移开视线片刻后再次转回来，再三逡巡后突然跟同行的人打招呼，“你们先走，我有点事耽搁一下。”
“小窦总还有事？”
那人笑了笑，回答：“刚好像看到了高中同学，过去打声招呼。”
“是吗？那还挺有缘的。那你忙，我们先走了，回头有时间联系啊。”
另外两个人很快告辞，留下来那人大步追上前面走向庭院中喷水池的那两道背影。
庭院是中式庭院，古色古香，院中有一颗不高的红枫，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洛涵坐下来看了一眼天空，说：“现在有点闷，估计等会要下雨。你要早点回去陪小羽。”
“不急。”梁川站在他身边，双手插在裤兜里，抬眼看着喷水池中的假山发呆。
“川哥今后有什么打算？”卖掉昌河的股份后，他恐怕在那家公司再无立身之地。
抓了一把头发，梁川从怀里掏出烟盒，随后看了一眼洛涵，最终将其塞回衣服内袋里，没有抽，说：“小羽还小，等到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再说吧。”
也就是暂时仍然要留在昌河。
闻言，洛涵皱眉，“那就不应该现在卖掉手头的股份。”
还是，梁川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卖股份？
没等洛涵想清楚梁川的目的，一把不确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请问，你是，洛涵吗？”
声音中还带着一种稚气。
虽然已经过了变声期，这样的声音却并不难听。
洛涵扭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假山后转出来，娃娃脸，沐浴着阳光款步而来。
走近后，男人露出开朗的笑容，牙齿雪白，再次问：“洛涵？”
等看清楚来人后，洛涵眼中的迷茫顿时消散，站起来主动伸出手，“小窦总，久仰大名！”
来人是如今房地产行业的绝对霸主——万众集团的太子爷，窦知章。
跟家世底蕴深厚、人丁兴旺的宋家不同，窦家年青一代人丁单薄，只有窦知章和窦余青两个继承人，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适婚黄金单身汉。
前几年出于保护人身安全和隐私的考虑，窦家这两个年轻的继承人基本没在公众场合露过面。
窦知章是三个月前研究生毕业归国后才第一次正式在媒体上露面，当时还引起不小的轰动，说他长着一张容易上当受骗的脸，过于无害。
对洛涵公式化的热情，窦知章抓了抓头发，红着脸没跟他握手，而是抬手指了指自己，问：“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窦知章啊，你们以前都叫我智障的。”
见洛涵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娃娃脸上露出一丝伤心，再次提醒：“高一三班，咱们同桌了将近一年，你忘了吗？”
说到这里，洛涵才恍然大悟，眼前闪过一个顶着一张娃娃脸的小豆丁，因为名字的缘故，经常被同学叫做智障，没少为这个绰号急得跳脚。
“小章？你是窦知章，小章？”这个人是他并不长的学生生涯中的一抹亮点，因此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残留着一些对他的印象。
“嗯嗯。”窦知章睁大眼睛用力点头，热情抓住洛涵的手，“总算想起我了。有八年没见了吧？”
“是啊。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记得当年才到我肩膀的地方。”比了一下肩膀，洛涵卸下防备，露出久违了的单纯笑容。
松开手，窦知章羞涩微笑，“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开始窜个子，高中毕业的时候就长到了一百八十五公分，现在一百八十八、八十九的样子，你呢，看样子没怎么长。”
说着促狭比了一下洛涵的身高，洛涵立刻抬手锤他肩头，“什么没长啊，我也有一百七十三好不好，在滨海不算矮了。”
笑着开完玩笑，拉着窦知章的手转身介绍，“认识一下，这位是我义兄，梁川。川哥，小窦总，窦知章，我高中同学，没想到是万众集团的太子爷，哈哈哈，真是意想不到。”
之前洛涵没怎么关注过万众集团的这个继承人，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感觉有点熟悉，没想到还真是认识。
梁川跟窦知章握了手后问：“小窦总今天到这里是谈生意？”
说话间，头顶原本晴朗的天气阴了下来，洛涵拉上窦知章和梁川，“看起来要下雨了，我们回房间去说，顺便一起吃晚饭。小窦总，可以赏光吧？”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小章吧，叫小窦总会让我起鸡皮疙瘩。”回到包间坐下来，窦知章怀念看着洛涵。
“那我就不客气了。”洛涵开心得眉眼弯弯，抬手指茶台，说：“我让人来把茶桌撤下去，跟老同学重逢，要喝酒才痛快！”
梁川和窦知章对视一眼，对他的安排都没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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