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宜安王府宴会出来,整个京城的勋贵们都认识了这位谢小姐。
虽然她们尚且没看出来谢小姐有何过人之处,但看宜安王这样拉着她向众人没口子的夸,她们也都觉得谢小姐定有什么不外显的惊世之才。
张诚敬作为谢和雍的外祖母,一下子走进了众人的视野。她知道,过了那日,她算是真正在京城站稳了脚。只可惜,她复杂的关系网让她没办法靠紧宜安王府这棵大树。
一早,张诚敬神清气爽地练了一套五禽戏,活动了筋骨后,竟是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
入京后,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上头的信。杜家。
“嘭——”
屋内有物件掉落,听声音竟是棋盘,棋子哗啦啦撒了满地。
这是张诚敬整个书房内最珍视的东西。
“大人?”屋外伺候的人明显很懂规矩,敲了敲门,试探地问。
张诚敬颤抖着声音,回复外面的人,“等会儿进来收拾。”
她手中死死捏着一封信纸,此刻真想将它撕毁,或是藏起来、烧掉,只当她没看见过。
她惊疑又恐惧地盯着信上那行,那几个字仿佛是放大了数倍,映入她眼中——欲、除、之!
杜家,不,是恭平王......
要杀谢澜!她们想要除掉谢澜!
张诚敬一时间感觉手脚有些脱力,她瘫坐在地。
她不怕杀人,可这个人是谢澜......她到底是宁儿的祖母,是她的亲家,她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是,其实,杀不杀谢澜,都只是算计中的一环——
恭平王的封地拓兖隗正位于勐南隗以南,与勐南隗内的洛台、肇台接壤。
这些年韬光养晦的恭平王,在自己封地内秘密练兵,私自冶炼兵器、开采铜铁等矿,暗中招兵买马,所作谋逆之举不在少数。
京城天高皇帝远,自然能瞒天过海,然而毗邻的地界却难免会被惊动。
原先自己便是其在勐南隗内的接应。自己调京后,恭平王等人明面上虽训斥自己没有事先和她们通气,叫她们没来得及作充分的布置准备,却在如此短时间内立马找到了人顶替了她......
这么看来,此人怕早已潜伏于某个位子上,一边作监视自己,一边作为备用人选了。现在怕是只等将谢澜除去,好叫她们自己人上位呢。
谢澜这些年帮着自己办了不少事,按说和她们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谁叫谢家忽然搭上了闵家和宜安王府呢?一旦叫谢家知道了其中的事情,不论其透露给背后的任意哪一方,恭平王立马便会受到这方势力极大的威胁,前功尽弃事小,万一对方将其呈递陛下,那这一切算是全完了!
现在,她们是前面拉拢不成,后头谢澜又招了恭平王的忌惮。再加上,宁儿进京后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明摆着已经靠拢了宜安王府这边,怪不得恭平王铁了心要对谢澜下手了!
先前因着宜安王世女与自己那场荒诞的婚事闹剧,自己已然向她透露了杜家这一线......凭着谢澜的聪慧,是能联想到一些内里的利害关系,可谢家在京城的消息不灵通,也未必全然知晓背后就是恭平王。
只是,恭平王要下手,便直接动手就是了。费这个周折告诉她,总不可能是叫她提前准备吊唁吧?也无非就是一招杀鸡儆猴,顺带着考验她的忠心有几分罢了。
她若是提前告知谢澜,那么她和谢澜便都上了恭平王的死亡名录,只因她们知道的太多,却又有二心,故一个都不能留;她若是守口如瓶,那么她便再无依附宜安王等人的可能,她已经背负了不告之罪,如何能面对谢家,又如何敢轻易将张家的未来押在迟早揭露她罪行的一群人身上,只得乖乖任恭平王所用.....
张诚敬只觉心力交瘁。
面前两条路,一条是刀山,一条是火海。且无论选哪一条,她最终都是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可现在,到底哪一条路,才能让她真正地谋这一线生机呢?
她看不清......
谢和雍这会儿还不知道她的外祖现在困住生死两难中,她刚从风尚这边得知消息,说张宛洲竟病死了!
自上回下药一事过后,外祖父亲自出手料理了二房上下,她便再没去管二房后续的事情。怎知今日忽闻这消息,只觉好似是幻听了一般。这才过去没多久啊......难道,他是被处死了?
“怎么可能病死?你可细细打听过?”谢和雍蹙眉。
张宛洲给自己下药,确实行为十分恶劣,只是若说就这么处死他......倒也不至于。
“这......”风尚摇摇头,这毕竟是后院的事情,她一个女子怎好过分打听内宅事?
旁边的姜容挥挥手,身后的夏初站了出来。他一向嘴快,为人也直爽,姜容先前特给了他好些银钱,叫他必要时候拿去邀买人心,如此也好打听些消息。
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夏初一早便打听得明明白白了。
“上回发生了这等恶劣之事,老太君十分震怒,便依着孟家家法处置。板子打了,书也抄了,跪也罚了,这之后......”
“还有之后?”谢和雍对孟家家法是一无所知。
夏初沉默了一下,他身为谢家家仆,其实对于孟家的了解并不多。也是最近,他才偶尔听张家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跟他讲了讲。只能说,苛刻残酷,毛骨悚然!
张宛洲等人犯下的罪过,在孟氏家法中,已经算是顶严重的了。只不过,因着他们并未得逞,所以才留了他们活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见姜容看了眼自己,夏初继续讲道,“之后,二房杜老太君被卸了权柄,罚月例三年,禁足院内一年,且要日日抄录《男德》《男训》《男诫》。”
谢和雍蹙眉,杜老太君根本不曾参与此事,想来,祖父也是警醒他要严加管束子孙们。
她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可姜容却知道,孟老太君如此重罚无辜的杜老太君,是借他的手磋磨田氏。杜氏无端被女婿牵连,又没办法对付孟氏,只能迁怒于女婿田氏......
届时,杜氏一定会对田氏百般刁难,好解了这口郁气。
田氏往后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了!
姜容心中感慨,孟氏果真手段高明,姜还是老的辣。
夏初继续说,“二房掌家的夫郎田氏,掌家权移交庶夫人的夫郎,之后要独自打扫家中祠堂一年,抄录经书赎罪。”
谢和雍听了,觉得这惩罚倒也还好,田氏看似无辜,实则是主谋,否则凭张宛洲也不一定能想得出这样的点子,更别提一步步实践了。
只是她忘了,前面省略掉的还有罚跪和打板子呢。这两样,田氏被罚的可是不轻。
姜容心思又是一动。二房嫡出的夫人只张缪一人,田氏作为唯一的嫡夫郎,执掌管家大权,想必这些年没少给其他几个妹婿吃挂落。如今他落魄凤凰不如鸡,不论是哪位得了这权柄,怕都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最要紧的是颜面尽失!打扫祠堂,看似罚的并不重,可要田氏一个风风光光的嫡夫郎,受几个庶夫郎的压制,被他们踩在脚下便也罢了,还要做那奴才们才做的粗使活计......这可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吧!更别提,他的儿女们,怕不知要遭多少牵连的罪。
夏初又说,“至于张宛洲,孟老太君只给了两条路,一是铰了发去作僧人,二是远去庄子上,总之要脱离府中公子身份,一辈子再不能回来本家......”
姜容垂下眸子,此便是孟氏家规的厉害之处,男子一旦作了有违夫德的事情,那便为天理所难容。
即便张宛洲并没有得逞,可他依旧成为了家族的弃子,甚至族人唯恐被其拖累了名声,恨不能一根白绫吊死他了事。这两条路,不外乎是将其逐出张家,从此再无瓜葛!
姜容眼中带着几分讥诮。如此看来,这张家,与他的那对父母也并无什么两样。只不过前者在乎的是身外之名,而后者贪恋的是身外之财。这身外,便是抛开他与张宛洲的身再以外了。
“那张宛洲选了哪个?”谢和雍想不明白,这两个还有什么区别。
夏初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眼神晦涩不明,“奴才听说,他是选了去庄子上。”
其实就算是去庄子上,也不外乎改名换姓,过上寻常百姓贫寒又普通的日子,继续生活罢了。可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
“去庄子上?又怎么突然病故了?”谢和雍感觉很奇怪。
夏初摇摇头,有些犹疑,“奴才只听说,他似乎之前就有些不大好了,府医也尽力救治了,可马车才离了京城,就传信来说他病故身亡了......”
“奴才猜想,会不会是张宛洲身子弱,在挨了一顿板子之后,再加上带伤罚跪,所以遭不住,之后被迫赶路去往庄子的途中,撑不住了?”沉默了半晌的夏浅沉思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来。
剩下的人只觉得唏嘘,最后也纷纷接受了这个猜想。
因为,似乎也只有这个猜测最合乎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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