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月子妖王大人在鬼杀队总部正“热烈进行中”的关于“如何处理继国缘一同志在工作中犯下严重过失一事”的核心会议上、骂得实在是既直白又难听,导致缘一被“四罪并罚”:1、没能成功宰掉鬼王;2、擅自放走了女鬼;3、兄长变成了鬼;4、管教妻子无方,任其在(新任)主公面前大放厥词;最终夫妻俩双双收获了被驱逐出鬼杀队的判罚。

    反正他俩在鬼杀队也没什么私人物品要拿,只要一步踏出总部宅邸围墙上的大门、呃现在好像仅剩门框了囧,就能算得上是和鬼杀队彻底分别了。

    走在庭院通往大门的条石路上,月子还不忘在心底不屑一顾地发出冷哼——她就算是两手空空、没带任何武器就冲来了鬼杀队的总部,但只要她来了,来大闹一场,如果他们敢对她兵刃相向,这帮人从此就失去了他们斩鬼为民的立场;妖王大人可不傻,一定会让他们看到伪装过的“红色血液”流出体表,而非她本身一看就不似普通人类的特异青血。

    谁叫鬼杀队现有的斑纹剑士除了继国缘一,都死的死、叛变的叛变,已经再没有仍是现役在任的斑纹剑士了呢?

    自从知道了斑纹剑士都能拥有像继国缘一一样的透视眼,妖王大人就十分乖觉地从他们的面前消失了,哪怕那些后天斑纹剑士并不会像缘一那样、整日里每分每秒都看见别人的血肉骨骼。

    想想也是,如果一个拥有正常人类审美的人,某天突然发现自己看过去的世界里人人都是会走动的血肉骷髅,那也不用等着生命力透支而死了,人自己就先因为身处类似简化版沙耶之歌的世界里而精神崩溃疯掉了好吗……

    但月子依然不想冒那个风险,万一哪个家伙一怒之下,不小心情绪失控想砍她就不自觉地用透视眼看了她一眼呢?

    她那身在通透视界下藏都藏不住的青血色泽,届时恐怕鬼杀队里在场的人都会把她当鬼先砍上几刀吧……到那时候再辩解,还来得及吗?

    或许继国缘一对鬼杀队来说,早已没刚开始那会儿衍生流派呼吸法才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不久蓬勃发展的那段“黄金”时期那么重要了。

    因为鬼杀队已经基本掌握了呼吸法的锻炼法门,剩下的,也不过就是每一位有天赋的剑士,要么走现有呼吸法训练师前辈的老路;要么依照自己的个人特色,开创以五大基础呼吸法流派为蓝本的更分支小众化的呼吸法。

    至于斑纹的开启,那是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因为在战斗中要把体温激发到39c以上,首先就需要剑士的身体素质达标,短时间内就做出一系列能让体温提升那么多的激烈战斗动作;其次,强大的对手也是不可或缺的,那种在战斗中生死一线间所能感悟和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不是平日里的道场对练能够办得到的。

    关于这一点,哪怕对练的对象是继国缘一也不行——纵然初始呼吸法的使用者强归强,但他实在是不可能对身为人类、尤其还是鬼杀队的同僚们,产生什么“你罪无可赦,给老子马上死!”的强烈杀心(毕竟缘一可是对鬼都没什么强烈杀心的,只要对方别说些什么自己找死的话刺激他),反而像个性能太高大家根本及不上的对战木偶,毫无情绪也毫无气势,除了令人只能在战败之余感到高不可攀的莫名沮丧之外,什么心境啊心性啦方面的突破性进展或成果,都不会有……

    (黑死牟:干得好,缘一,要让更多的人体会到我的绝望啊。)

    话说回来,月子心想,难道缘一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动手欺负我吗?

    那必须不能够的哇!

    事实上只要缘一自己别犯傻真的自裁谢罪,就凭鬼杀队那些人的实力,也想伤到鬼灭世界当之无愧的战力天花板?!

    月子此刻真是有太多的话想问缘一,想和他说的,甚至是想骂他的;但是这些话边走边说很不合适,所以她决定忍到回家再说。

    “等等,”走在庭院景观旁的石径上时,月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扭头看着缘一腰间还别着的日轮刀,伸手就把它抽了出来,对缘一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把这个还给他们。”她说,“反正你从今往后都和他们没关系了,这东西没必要留着,徒增烦恼。”

    条件反射伸手想要护住腰间所佩的日轮刀的继国缘一,比月子更早触摸到刀鞘的手、却被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给刺了一下,因而没能握紧刀鞘,让妖王大人顺利从他的腰带间抽走了日轮刀。

    刚好,落后了一些时间才从众人中脱身出来的炼狱家的猫头鹰也终于追了上来,“缘一!啊不,继国君,”由于缘一身份的转变而不得不尴尬地随之改变了对其称呼的炼狱家猫头鹰,脸瞬间就因为不知所措的小混乱而涨得通红,“至少、至少请让我送二位到门口吧……”

    看着眼前这位姑且还算得上是位“熟人”的猫头鹰青年,至今都没能激发出催命斑纹的他,月子也不知道是该感慨对方几年都没逮到一个与“极危”级别恶鬼对战的运气,到底算好还是不好;然而无论如何,上个月对方的小女儿出生,妖王大人还有亲自送贺礼到他家呢。

    “这是、应该被交还给鬼杀队的东西,”恢复了往昔那个千金大小姐的端庄之姿,月子向炼狱猫头鹰双手奉上了继国缘一的日轮刀,轻轻地说:“所以、可否烦请炼狱君代为转交一下呢?”

    好不适应啊!亲眼见证过缘一的妻子先前的“火山大喷发”,原本就不知所措到一定程度的慌乱级别了的大猫头鹰,被月子这180°的态度大转弯给“叮叮”吓了一跳,连忙疯狂摇摆双手道:“不、不,这不行,不行啊,你们还是留着它,留着它吧。”

    “不行,我们夫妇都已经不是鬼杀队的成员了,还保留着鬼杀队成员最核心的标志日轮刀,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可不合规矩哟。”妖王大人一本(假)正经、义正(伪)严词地道。

    在月子看来,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断都断了还要保留“前任”的蛛丝马迹是怎么一回事呢?藕断丝连是一种很容易让她感到不适的黏糊行为,尤其是在与对方彻底撕破脸的前提下。

    平时脑子不算特别好使、也不十分善言辞的炼狱猫头鹰,在那刹那之间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他赶紧说道:“并非如此,继国君无论如何也是重创了鬼王之人,万一到时候鬼的始祖派手下或是伤愈前来报复你们,没有日轮刀防身是不行的啊!”

    月子闻言,原地怔愣了一秒钟。

    是哦,这只猫头鹰说得没错,就算她自己不担心无惨今后的袭击报复,可缘一若是没了日轮刀傍身,再面对鬼的袭击时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虽然鬼也不一定就伤得了没了日轮刀的继国缘一,可难道每次都要缘一和鬼周旋一夜躲猫猫玩到天亮、等对方自动撤退吗?

    这未免也太叫人牙酸了。

    “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先前只是单方面地想要继国缘一彻底和鬼杀队划清界线的月子松缓下了她紧绷的肩膀,收回了递出的日轮刀,“您的好意,我代缘一切实收下了,感激不尽。”

    说着,她单手垂握着日轮刀的刀鞘于身侧,闭目朝炼狱家的猫头鹰鞠了弯腰幅度很小的平辈躬,以示真挚的谢意。

    看缘一的妻子彻底恢复往日里恭谦优雅的常态,大猫头鹰这才释怀般地呼出了一口气道:“其实吧,我能先跑出来,还是因为别人都被主公留下训话了呢;日轮刀的事,也是主公让我代为向你们转达的意思,”他脸上表情渐渐柔和地说,“在下个人觉得……主公的本意是不愿剥夺继国君留在队内的资格的,只、只是前天夜里总部被叛乱者突袭过后的伤亡太过于惨重,大家的情绪都很不稳定,需要、需要……”

    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承担这份“罪责”。

    平静下来的月子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里头的首尾——也是继国缘一倒霉,怎么就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上“犯了众怒”呢唉……

    (史莱姆样蠕动着在山缝岩洞里怒吼的无惨大人:他这都能算倒霉?!那我遇上这个怪物岂不更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啊靠靠靠靠!!!)

    想起之前在人群中匆匆一瞥看到的黑发小孩子,以及对方身后所坐的那白发女子的身影——那早已被她遗忘到记忆深处角落里一些人的拓影,月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切身感受到了自己曾经亲手种下的“因”,通过那层层数百年如水中波纹般的时光传递之后、终有一日会将“果”应于己身。

    如果是恶果倒也罢了,月子满心郁闷地想,可为什么偏偏是善缘呢?这对不喜欢欠人情的妖王大人而言,真是好麻烦啊。

    “可否请炼狱君带我去最后见一见鬼杀队的新当主呢?”站在缘一身边、把日轮刀重新别进他的袴腰带上,月子边问大猫头鹰、边抬头伸手用指腹点住某“笨蛋”的唇、制止了他想要开口说话的意图,眼中盛满了“你个(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的)笨蛋快闭嘴吧”的警告神色,嘴上说的也是:“你就给我在这里等着,哪也别去,明白了吗?”

    一下就把某人的心态给搞自闭了。

    “我想在彻底踏出鬼杀队的大门、再不进入之前,为我先前的无礼向那孩子道个歉呢;毕竟确实是因为缘一的兄长、同样也是我的兄长杀死了那孩子的父亲,那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嘴上说得十分动听,可妖王大人此刻的内心旁白却是:继国缘一,你那个浑身散发着柠檬味儿的兄长可真会给我找事儿啊(翻白眼)……

    这个理由很合理,炼狱猫头鹰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友人之妻的请求,转身回去通禀了。

    鬼杀队的当主也很给面子,年仅6岁的孩子被父母教育得很懂事,对方答应了她的请求。

    所以片刻之后,月子就重新坐到了觐见鬼杀队新任当主的下首位置。

    身侧正坐的是炼狱家的猫头鹰,上首是正坐的6岁孩子和他那原本姓“神籬”的母亲。

    “实在是非常抱歉,”月子难得地以背脊笔直的上半身大幅前倾的姿势,低头垂首鞠躬说道,“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承受了许多不必要的痛苦;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妖王大人的道歉听起来说得很敷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说什么——月子其实是在为她当年的“占卜神谕”向神籬家的女子和她们那些姓产屋敷的孩子道歉。

    如果当年她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默默看着产屋敷家的血脉、在背负着因无惨而生的诅咒不久之后就彻底断绝了的话……

    神籬家的女孩子们大概可以找到更好更长命的丈夫,不用承受年纪轻轻就丧夫守寡、今后可能还要看着孩子死在自己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产屋敷的孩子也不用小小年纪就告别童年、或者干脆从来都不曾拥有童年,在短暂的一生中背负各种本不属于一个孩子的重担,最终还注定逃不过死于诅咒病痛折磨的命运。

    这能够被清晰预见到的悲惨家族命运,为什么还要费劲千辛万苦、痛苦地一代代延续它呢?

    自己的时间、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被冻结了的月子,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选择,但就她自己而言,对神籬家还是挺愧疚的,因为若不是当年她以宫司的身份向神籬提起这件事,事情肯定会变得不一样的吧?

    曾经很看重钱的月子,是因为还是凡人(或是还没有摆脱普通人的既定思维),认为短暂的生命如果没有充沛的钱财支撑,一定会变得不幸啊;可随着她活的时间越来越长,钱财的重要性虽不至于沦落到“如粪土”的地步,但肯定也是越来越轻的了。

    所以如今她一点都不觉得:神籬家还是在为了继承产屋敷家祖业的那点“小钱”,而仍在坚持代代“牺牲”一个女儿……要夺早夺下了啊,真的那么废五百年都夺不下来,那也趁早撤资吧别玩鸠占鹊巢这一手了……

    那么妖王大人唯一还能想得到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啊咳咳),大概就是当年她说的话对神籬那孩子的影响吧……

    百多年的宫司生涯,再怎么谨慎也有出点小纰漏的时候,被人看到和“官方年龄”完全不符的真容什么的……月子虽然记不清了,但肯定是发生过不少次的;然而那个时代的人比现在室町幕府中末期的人更迷信、同时也更虔诚,看到的人几乎没有敢随便乱说的,只会是当见到了神灵或是神迹。

    妖王大人从记忆的箱底翻出来的“陈年旧债”,是她“70多岁”的时候曾有一次,用手触碰过当时名字还不是“神籬”的那个小女孩的脸颊——用她光滑细腻,全然不似70多岁老妇人的手。

    哪怕是藏在宽大的袖袍下、只露出了几根手指头和指甲盖的轻微触碰,也足以让一个心思细腻敏锐的孩子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当时她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好孩子,做得好。”

    至于究竟是什么“做得好”,月子则是完全记不起来了。

    那孩子应该是百多年间为数不多、但也并非绝无仅有的,发现了妖王大人那“套娃游戏”真相的“缄默的知情者”吧——因而30年后,把她的话当成真正的“神谕”,因为她一句“从今往后,你就叫‘神籬’吧”而将那份与产屋敷家的姻缘代代延续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啊……

    神籬,是在清净的土地上围植的松柏等常青树,以此作为神灵依附的场所或神座,故而得名。

    实在是一场孽缘啊。

    脑子里把前因后果都过了一遍的月子抬起头来,却发现上首的女子和孩子也在向她平伏叩首,行的礼节比她还大还隆重不说,甚至至今都没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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