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快进几十年,直接拉到公元1800年(还是凑整)的江户时代吧。
因为这段公元1750年到1800年之间、约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才是妖王大人真正开始和一些鬼建立人际联系的重要时期。
此时江户城的生活,好不容易才终于有了点接近四五百年前的北宋和南宋时代唐土的繁华大都城气息和水平了,加之隔壁的唐土再一次被野蛮的草原鞑子所占据,建立了论发型的丑陋难看程度与月代头不相上下的大清朝,属实算是开了历史的倒车,就让月子彻底熄了出国旅游的心思。
裹着胸并敞着衣襟,露着在普通人眼中就是拥有性感结实胸肌的锁骨和中缝,顶着与鬼之始祖一毛一样的脸,用着几百年来用惯懒得改了的“月彦”之名,唯有眼瞳颜色与正版的鬼王大人不同(是荧蓝色的)的妖王大人,十分无语地看着现任的上弦之六童磨给她送来的新生小鬼俩兄妹。
“童磨,”她面露疑惑地说道,“我只是拜托你去把这两年来抢了我不少生意的可怜女子送往极乐,没让你给我送什么刚变成鬼的小孩来吧?”
指着藏身在屋外落雪门扉后的两个小鬼头,妖王大人毫不客气地说:“我店里的女孩子们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悉心养大的,不能就这么被转化早期食量惊人的小鬼们给偷吃了。”
她赶苍蝇一样地挥挥手,正眼都没多看童磨带来的俩鬼小孩一眼;即使这一男一女俩鬼孩子里的女娃儿长得很漂亮,但那个男娃娃的长相也太拉胯了,颜狗月子在心中吐槽着:直接pass略过。
早在公元1761年之前,位于浅草的新吉原中等级最低、人数最多的游女是“桥女(hashi)”;她们极力将自己打扮得光鲜靓丽来争取客人,但实际却入不敷出,只能在吉原最外围连栅栏都没有的小见世和桥边附近揽客。
但比起那些只能在吉原后巷里的切见世、甚至是罗生门河岸边不受幕府承认的“冈场所”揽客营业,一次只需5文钱的年老色衰或是染病的女人,桥女其实还不是吉原游郭中地位最卑贱的,因为她们至少还是有见世做靠山的“正经游女”。
比桥女更高一级的游女叫“御局(tsubone)”,通常是坐在那些小见世几乎没什么遮挡的矮栅栏里聚谈、或是弹奏三味线来吸引客人。
再高一级的游女大多都是茶屋的侍女,叫“煎茶(sancha)”或“抹茶女”,据说她们从不拒绝那些肯按规矩付费的客人。
更往上一级是大中见世的“格女”,她们也可以隔着栅栏向客人卖弄风情——比起小见世里的御局们来,格女们化着白妆、身着华丽的和服,更为美艳贵态。
她们在陈设讲究的涂红漆的张见世格子里窃窃私语、卖弄风骚,令男人们看得如痴如醉的同时,也让他们在下定决心消费“格女”之前、都会对她们进行一番评头论足。
18世纪中叶之前,吉原最高等级的游女被尊称为“太夫(tayu)”,她们作为吉原的“名人”以及江户时代的时尚风向标,往往备受普通人的倾慕。
太夫住在精致的“扬屋(ageya)”里,内部装潢与江户城的贵族居所十分相似;墙上会有精美的挂轴画,架子上会摆着珍稀的古玩,还有凹室以供学习,雅致的花园以供散心——说句直白点的,就是把游女假扮成武家公主或公家姬君,以满足那些阶级地位不行、但荷包却非常饱满的豪商们那不可告人的“以下犯上”心思。
月子的店里当然也有自己的太夫,也就是她那具最娇小的1米4式神。
自公元1657年发生的那场明历大火之后,新吉原花了约摸40余年的时间才彻底完成重建;新的月见屋自然也是在公元1690年左右的时候才重新入驻了吉原,并在历经了两代楼主的苦心经营之后,目前对外宣称已经是传到了第三代楼主的手中、成为了新吉原最负盛名的大见世之一。
其内的装修几乎都是复古平安时代的御苑风格,甚至还大胆地烧制了彩瓷的水渠,在室内铺设了浅浅垫鹅卵石的明渠、摆了类似苏州林园式的微缩景观,与当下主流的见世妓楼风格并不完全相同。
所以楼里的生意也是好到天天爆满,几乎没有余量接待散客和生客,整就是一个接近后世只接纳会员引荐的高级私人会所,甚至就连现任幕府将军的亲弟弟都是这里的会员。
把鬼送进这样生意兴隆的大见世里去,那和让两只快饿死的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有什么区别?
是万万不能够的!
“不是不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笑着摆摆手,“我带他们来,只是为了让无惨大人亲眼确认一下,毕竟是我引荐了他们成为鬼的嘛~”童磨的言下之意,就是还需要鬼王大人的亲自首肯。
“月彦大人,今晚无惨大人会来吗?”童磨笑嘻嘻地张口就问,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鬼牙。
啊,看到这个画面,月子就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了,那就是——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鬼的小鬼牙是那么地俏皮可爱呢?!
大概还是要“归咎”于鬼舞辻无惨他……不爱笑的缘故吧?
明明是很可爱的样子的说~
然而就因为太可爱了,对所有可爱的东西都毫无抵抗力的月子,拿这个血鬼术和她非常像的“小家伙”毫无办法——谁让大家都是冰系法师呢!?
什么?你们说童磨是鬼啊吃人的啊,谁可爱也轮不到他可爱吧?
拜托,那些觉得狮子老虎之类的大猫可爱的家伙,难道不知道那些强大的野兽会吃人吗?
但你看那些非洲大草原上和成年狮子一起在河边喝水的成年大象和成年犀牛,有谁怵过这些猛兽了吗?
说白了就是:一旦某种凶残凶狠的生物对另一些同样强大、甚至更强大的生物个体或群体普遍并无法构成威胁的时候,就没有谁害怕谁的这种说法了。
月子就是——已经体温冰冷到连上弦鬼乃至是鬼王、都无法再嗅到她身上的任何血气味道的地步和阶段了。
如果说在鬼的眼里,人类尤其是年轻健康甚至是年幼健康的人类,就如同一块5分到1分熟、香喷喷体内冒着汩汩温热血气的上好牛眼肉排;那月子就是对鬼而言丝毫激发不起食欲的路边石头,硬要扑上去啃一啃的话,搞不好还会崩坏大牙(被妖王大人揍的)或者被鬼老板远程操控摁死当场。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块“石头”体内所含有的“有(青)色无嗅(觉)”极品“石蜜”,千万不能沾上鬼的嘴唇,否则那后果……咳咳,你们都懂的。
“啊,那个人呀,不知道,”月子一脸“我不认识他”的事不关己态度,坐在回型高级町屋后排高企长屋二层的正中央阁楼上、某个能总览全部见世和庭院风光的位置,懒洋洋地晒着月亮说道,“他的行踪又不需要向我报备。”
由月子自己设计监督建造的这整一座高级、甚至堪称豪华级别的江户时代最有特色的外观是町茶屋、内里是数寄屋格局式的大型回形建筑,正前排双层建筑是她那间大见世的门面,两侧回廊长屋的上下两层都是游女们居所和办公场所,后排则是厨房库房和她这位“楼主”的居所。
整座回型的町茶屋,就像是一圈围墙一样,拱卫着最中心犹如传统和式贵族庭院般的太夫扬屋;但就这,也只是曾经真正的平安时代贵族庭院的一角缩影而已,只能说用来应付应付江户时代根本没见识过平安时代当权公卿贵族府邸规模的后世客人们,那是绰绰有余了。
她这样的房屋结构,比起江户时代为了避税而最常见的朝街门面非常小、向后延伸却长达几十米的“长屋”而言,要缴纳更多的税是事实——因为江户时代的商税就是根据店铺面相街道的铺面大小来收取的;但同时也是不需要言语宣传,是个人都看得懂的“财大气粗”的体现。
虽然用现代人的小脑袋瓜来想,是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理的,但江户时代德川幕府的缴税标准就是如此,默认即可。
“哎?好无情啊……”
盘腿坐在月子不远处的童磨立刻做出一脸心痛的样子,歪着脑袋嚷嚷了起来;然而非常熟悉这家伙秉性的妖王大人、则是半分没有把他刻意而为的表现放在心上,该怎么样冷淡还是怎样的冷淡。
概因童磨这个家伙,是真的比她更“没心没肺”的一款生物——他好似天生就无法共情他人、甚至无法对自己的某些“在别人看来很悲惨的遭遇”感同身受。
倒不是说这样有多么不好,毕竟这样的人一生自己都会活得很轻松,如果有钱有闲,那更是能够过上潇洒如神仙般的日子;君不见古往今来,那些完全无视社会人情世故、对他人的快乐和痛苦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活得极其自我的家伙们,若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那绝对是活得非常舒服的。
相反那些忧国忧民,同理心特别强甚至到了泛滥地步的人,往往活得短暂而痛苦,容易死于各种忧思成疾或是突发急症:譬如一夜白头或是气急攻心吐血而亡啥的。
理由也很简单,要操心的太多、情绪波动太大了呗。
人类的心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把这些全部投资给自己和分散给别人,能起到的效果,自然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但童磨不一样,他非但对他人缺乏情感,甚至对自己都缺乏情感。
所以童磨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游戏人间”的生活态度,其形成的根本原因可以说、和月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硬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可能就是他们一个是因为天生没有情感、但又天资聪慧,见过了太多别人的喜怒哀乐,继而模仿他人的表现所伪装出来的;另一个是因为修仙数百年,活得太久,有那么一点看破红尘的味道,觉得这一切也都不过如此,人间不值得的散漫心态。
月子一开始没有深入接触了解到他这一点的时候,还曾以为自己找到了不可多得的精神上的“同类”,即对这个世界有着清醒但冷酷的认知,看问题的角度往往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不喜欢以人类本身的角度出发,而更倾向于从客观事实的角度——就有点像最早那些很不理解环保主义为什么会被提出来的时代,普通人对于环保的看法,可能更多的是认为花钱在做无用功之类的,唯一解决的方法只能是慢慢等着时间的推移,让事实来教训人类或者让人类的教育水平普遍得到提高,才能真正认识到其重要性的这一过程差不多。
在月子心目中,人类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有鬼这样以人为食的生物存在、就和虎豹豺狼以人为食的情况没有区别,而且人类历史至今经历过那么多场战乱,死伤远远超过被鬼吃掉的人数,人类不也没灭绝一路延续至今了吗;反倒是除灭了鬼之后,生物的多样性消失掉了。
更何况无惨也不过是玄奇药物作用下的自体变异,再加上天生的经历和性格所导致的……目前的这种局面,对整个人类的历史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癣疥之疾”。
她认可鬼杀队里为家人报仇的那些人,但是完全不能理解那些明明和鬼无冤无仇、只是因为作为孤儿被鬼杀队的培育师养大而出师杀鬼的那些人——月子觉得他们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就和那些成天嚷嚷着“虎豹豺狼吃家畜还吃人,要杀光这些动物”的无知之辈没有区别,只会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因而非常讨厌这些“笨蛋”,如果他们长得还丑的话。
甚至于像如今的上弦之一黑死牟、曾经的继国严胜那样,是为了锻炼精进自身的剑术而拿鬼试刀练级的行为,她都能够理解;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她就是不懂那些“明知道那个人可能明天就会因为和鬼的战斗而殒命,我一个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人、却依然要和对方成为挚友、恋人甚至家人,最后留下伤心的回忆”的脑回路结构——看见面前是一片危险的悬崖,妖王大人是绝对会用最强大的理性制止自己继续前进靠近危险的,唯一失足的一次就是在继国缘壹的身上了;但那也是因为其余她没能预料到的“意外因素”所导致的,而非什么显而易见的“高风险项目”。
太像那些“明知道对方是个超级无敌大渣男,我却依然深爱对方要坚定不移地和他结婚”的恋爱脑妹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以致于理智的清醒女性根本无法和她们共情那样。
从本质而言,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天生注定的,就有那么大。
月子终于施舍般地把目光从远眺的状态、给拉回到了童磨那没戴教主冠冕的泼墨样血色发顶上。
窗边挂着的风铃因为夜风的动静而轻轻发出“叮叮”的响声,妖王大人同样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她淡淡地说道,“本来就无法相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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