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今天又看到那位大人坐在礁石上看海了。

    早在战国时代末期,霓虹各地上至大名下至农民、几乎人人就都是各种不同款式、象征着各自不同阶级身份的月代头了;到了德川幕府统治时期,不剃头的男子除了公卿子嗣之外、就只剩下那些骨子里头就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家伙们了。

    那位武士大人明明脸色憔悴,看起来就很不健康的样子,凉子小心翼翼地悄悄打量着对方——穿的衣服精美又华贵但却不够保暖,坐在那样一个迎风的位置整整一天,真的不会生病吗?

    但归根结底、这些都与她无关,凉子心里想着,脚下的步伐也未曾停止。

    凉子是名还在跟母亲学习技术的“准海女”,也就是所谓的采珠女;一种有着上千年历史,且对后世人而言颇具神秘色彩的职业。

    顾名思义,海女、即是“海上的女人”,以潜入近海海底捕捞龙虾、扇贝、鲍鱼、海螺等海产品维生的渔民家的女儿。

    由于绝大多数女性天生的肌肉力量弱于男性,渔船当然也更倾向于把出海捕鱼的宝贵工作岗位留给力气更大的男性,这样才能确保在有限的捕捞时间里尽可能打到更多的渔获。

    但同样因为出海捕鱼自古以来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任何细小的突发意外都可能导致一整船的男人尽数葬身海底,久而久之,渔民们的妻女们为了不让家里的男人遭遇不测之后、失去经济来源只能眼睁睁坐以待毙、看着全家被饿死的悲惨局面出现,只得另寻途径补贴家用。

    于是“海女”便由此而诞生了。

    虽然不如出到离岸更远、风浪更大的海域捕鱼的男性那么危险,可海女潜水捕捞海产品也并非是安全无虞的,她们所需要面对的危险、除了洋流的突变之外,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凶猛海洋生物的袭击。

    凉子今天也是来练习潜水的,这种事情不需要麻烦母亲,因为母亲又怀孕了,无法下水亲自指导她;但她已经学习了近两年了,在离村子东边半里地的海边岩洞里独自练习一下潜水、还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如果运气好,她或许还能意外捞到点什么值钱的海货呢。

    那位兀自吹着风的大人肯定是武士,看他腰间别着的武士刀凉子就知道,所以刚开始的几天里、她都是远远就绕开了对方所坐的位置走的,生怕被脾气暴躁生性恶毒的武士给白白砍了。

    自从公元1742年的德川幕府八代将军正式赋予了武士阶级“斩舍御免”的特权,曾经战国时代的武士随意弑杀平民(尤其是别国的平民)而基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大代价(看领主大名对待平民的重视程度)的历史噩梦似乎又回归到了现实,重新激发了平民们对带刀之人深入骨髓的恐惧,无需过多赘述。

    但随着日子的一天天增多,凉子发现对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可怕的地方,只是一天天地静静坐在那里,从早到晚,一动不动的,像一座石雕般,毫无动静。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将近一个月,那位武士大人并不是每天都会来,凉子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来海边练习潜水,因为更多的时候,她还是需要在家帮助母亲忙活各种家务。

    即便到了江户时代,对于普遍生活在缺乏稳定燃料供应源的海边村庄里的渔民们来说、每日光是生火做饭的劳动量都不算轻松——没有扭转旋钮就能自动点火或加热的灶台,没有自家楼下小超市就有卖的各种食材和调料,普通人光是为了填饱肚子、就要汲汲营营忙碌一天才能勉力维持温饱的紧巴巴的日子,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父亲和哥哥都出海了,往后一段日子是会过得更加紧巴巴、还是略微宽裕上那么几分,全凭他们出海后能够带回来的渔获数量决定。

    凉子心中思索着、脚下还在一步步朝前走着,她现在已经不会刻意绕开武士大人走向那个熟悉的海边岩洞了,但忽地、身后传来了一个呼唤的声音:“喂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已有8岁但看起来更像是个10岁小孩般高挑的女孩子愣了愣,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在叫她,就在下一秒,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孩呆呆地回过头,“凉子。”她答应说。

    “呐,凉子,你见过人鱼吗?”那位大人问道。

    拘谨的小少女攥紧了手里的箩筐,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拼命摇着满头的乱发,一言不发地表示否定。

    一阵海风穿过岩洞,被压缩得更加湍急的无形气流卷过两人的身边,带起一些最表层的浮沙。

    “是吗?是这样的吗……那么凉子,你有时间听听我所知道的关于人鱼的故事吗?”那个男人边说边微微侧过脸来。

    除去后天的教育和生活环境因素的影响下诞生的所谓“理想型”,对于生活在封闭环境中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而言,干净白皙的肌肤、胖瘦匀称的体型、和谐精致的五官,基本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篆刻进基因里的人类通用审美标准了。

    对方也太好看了吧……

    凉子虽然从小到大除了家里的父兄和渔村里的人之外、可以说是几乎没见过几个外头来的陌生男人,但本能告诉了她,这就是“美丽”这个词可以形容的人类长相,且无关乎性别差异。

    比起天空的蓝,更像海的颜色;比起海的颜色,更像星空的颜色。

    如果说普通人眼眸中的高光是眼球表面对外部光源的反射,那么这个人的眼睛里似乎就是自带底座光源的类型,无论白天黑夜、都会从荧蓝色的眼底中透出些许柔和闪亮的散射光。

    当然,并不懂这些光学知识的凉子此刻,只是觉得眼前这位披散着满头柔顺黑发的武士大人不仅长得好看,眼睛的颜色也特别美丽,眼神更是温柔得像晴朗夏夜那漫天的星斗。

    “人鱼呀……”他说,“是海的子民呢,从腰部以上的半身是人,腰部以下的半身是鱼尾,”男人用手掌比划着自己的腰部,掌心朝上抬高表示上半部分,掌心朝下按压表示下半部分,“传说吃了人鱼的肉,被选中的人可以获得不老不死的力量,但更多没被选中的人则是会浑身长出鳞片、变成一种疯狂丑陋的鱼头怪物。”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的凉子睁大了眼睛,听得非常专注。

    霓虹人自古便有种刻在骨子里的“相信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精神,尤其是对那些生活在海边或山林中、依靠自然环境讨生活的平民百姓而言,所以凉子一点都没有怀疑面前这位“尊贵的武士大人”所说的生物是否真实存在,而是立马就接受了这种设定。

    “那么凉子,如果你有机会吃到人鱼肉,”以凉子的眼界根本无法分辨的、比起武士而言、其实更具公卿气质的优雅男人盘腿坐着,手肘撑着腿,手掌托着腮,似是在和她说话、又似不是在和她说话,“你觉得自己会是哪一类人呢?”

    “能被选中的,还是无法被选中的?”风中传来的遥远声音,是凉子还是自由之身时、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醒来的凉子睁开眼,无力地望着自己栖身的狭小之地那小小格窗外、被木框分隔成了一道道无法连接在一起的天空的颜色。

    能被选中的,还是无法被选中的?

    这个答案,十年后的某一日,在整个霓虹最负盛名的吉原花街,凉子“有幸”获得了答案。

    不止一次地,因为长相普通所以毫无培养价值、13岁就开始接客还债了的凉子,一遍又一遍、做着那成为海的子民、自由自在的人鱼之梦——无论是变成一条新生的人鱼、又或是变成什么鱼头怪物,总好过在这“长得丑的家伙便毫无价值”的女人炼狱之中、慢慢被煎熬至死的日子吧。

    虽然记忆因为十年过去了而变得不再清晰,有些地方她甚至回忆不起来、只能靠脑补来填充那些模糊不清之处,但只有一点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无论是人鱼还是鱼怪,它们都吃人肉。

    在那位大人的描述之中,人鱼是以袭击掀翻海上渔民们的捕鱼船为主,吃那些即将溺死海中之人,甚少有需要上岸的时候;而鱼怪则是因为有腿,所以更多习惯在沿海附近的岸上袭杀进食人类。

    如果可以的话,凉子是真的很想生吞活剥了那些成日里来光顾她的花街客人的,没有丝毫犹豫和愧疚地、撕烂并吃掉他们那一根根让她才19岁就已经生过3个孩子了的烂肉。

    谁让那家名为“月见屋”的大见世当初,为了从小猥琐发育并在短时间内迅速吸金敛财发展壮大,就曾推出过许多那种把游女的半身嵌入薄薄木板墙内的各种“小游戏”,目的就在于起到阻隔视线的简单作用,让客人有更多的空间去想象看不见的游女面容(或身材),从而更加享受“触手可及”的游女身体或颜值的捐金快乐。

    尤其是对于那些脸长得不咋地、但身材却在吉原比她们老家好上不知几倍的丰盛伙食的“无心插柳”之下“柳成荫”、变得格外丰满的游女们。

    由此被嘎掉腰子、榨干金囊的客人无数,等大家都想靠抄袭月见屋的创意发大财的时候,各种下限就纷纷被突破了。

    反正众所周知,霓虹的阶级社会有史以来都十分压抑,是个孕育各种心理hentai的极品摇篮,那些有着不可告人的孕妇癖好、但又不敢动自家关乎子嗣传承大业的联姻妻妾的大人物们,就十分热衷凉子这样身材丰满、彼此还不需要见到脸的孕肚游女。

    所以凉子才会在吉原花街这种游女一旦有孕、就经常会被强制堕胎的地方生了3次孩子,并且3次都是早产,最后就连孩子活没活下来、以及孩子的最终去向,她身为亲生母亲,竟然都无从得知。

    毕竟吉原花街,或者说类似做皮肉生意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地方。

    打从生完第二个孩子后,凉子就时常会做着想要像人鱼那样,舍弃腰部以下那属于无数人类女性为之受到短暂兴奋快乐的刺激、需要付出的却是一生无尽痛苦的梦,沿着吉原外那一圈深不见底的水道,游回到她做梦都想要回归的故乡、回到那片她做梦都想要再见一次的濑户内海边的小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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