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慎与寒山乔装从县衙角门离开。
两日前,徐成归来,将这些日子走访附近矿藏的发现告诉李慎。
凤城与临县交界之处有一处废弃的铁矿,两年前,因矿洞垮塌,且铁矿产量过小,这座矿被废弃,矿中的工人也都另谋出路。
可这次徐成却发现,早就被废弃的铁矿恢复了开采,并且十分神秘,守卫的人就有泗州在县里的驻军。于是徐成又绕去了其它的地方,发现还有一处废弃矿场有曾经恢复过的痕迹。
能有驻军参与驻守的,再不会有其他人。邢骏参与私采铁矿,便不由得让人怀疑他的用途和动机。没想到挖下去还有意外收获,那么他的罪名便不止养寇自重那么简单了。铁矿可交易买卖,也可用来制造工具,甚至武器。
李慎与寒山本打算夜里先去探探路,但这一带守卫不少,二人怕被识破,十分小心谨慎,悄悄跟了运输矿石的车队想要去看看这些矿石要如何加工,做什么用途,如此一耽搁便是两天。
他们不在的两天,凤城县衙迎来了意外来客,倒是让庞子鸣借题发挥了一阵子。
传言巡察使薛会荣之女薛禾看中了凤城知县李慎,特意从泗州府追到凤城,庞子鸣不嫌事大地将人留了下来,安顿在凤城最有名的客栈里。
薛禾充分展现了大周女性豪迈不羁的一面,将敢爱敢恨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仅大张旗鼓毫不掩饰地来找赵知县,还去会了知县大人青睐有加的女师爷。毕竟,那日赵知县以有婚约婉拒了自己,却又对别的女子非同一般,如此心口不一着实让薛禾没想到。不过,她倒是好奇又是什么样的女子入了他的眼。
这位女师爷听说有人为了李慎专程而来,并没有生出危机感。她知道李慎对薛禾并无意思,她可是李慎定了多年的未婚妻,而且李慎对她如何,心里也是十分清楚。
只是没想到李慎当真了不得了,刚去了一趟泗州府,便能惹了桃花出来。
更没想到这朵桃花行事如此清奇,也是个有趣的。
周雨微正趴在案上写文书,便听到外头热闹的嚷嚷声从门口一直到自己屋外,她吹了吹刚下笔未干的墨迹,将文书倒扣着放在案上。看着一身红裙飘进屋的薛禾,气定神闲地道:“赵大人今日不在,薛娘子不如改日再来。”
薛禾打量着周雨微,这女子一看便非出自小门小户,打发她的话说得自然又熟练。“我是专程来见周娘子的。”
周雨微抬眼哦了一声,直接道:“说吧,我这儿忙着呢。”
薛禾笑得玲玲响:“我就是好奇,赵大人那日因信守婚约推拒了我,怎么失约得这么快,究竟周娘子有什么不同呢?”
这话着实出乎周雨微意料,他居然对外承认自己有婚约?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随口道:“既然赵大人对薛娘子无意,薛娘子何须浪费时间。”
薛禾似乎天生就长了张笑脸,说什么都笑盈盈的,让人看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薛禾靠坐在桌案上,盯着周雨微幽幽道:“你不懂,我拒绝了那么多人,头一次被人拒绝,定然是不服气的。”
周雨微嗤地笑出声,还真是有这般自负又不遮掩的人。
薛禾歪着头打量她道:“那日在泗州府衙,赵大人说与他定婚约之女都比不过我,如此守约之人,怎么就对周娘子不一般呢?我不过是要个答案,周娘子不必对我怀有敌意嘛。”
周雨微却是抓住了那句“订婚约之人都比不过她”的话,眨眨眼,李慎居然说过这种话?她心中暗骂了李慎一句,面上依然笑着问:“赵大人对薛娘子如此看重?”
她仔细打量这位薛娘子,明艳动人,言行举止不带丝毫娇怯,娇憨与骄纵之间随意切换,若是李慎在场,她或许能直接扑上去。
薛禾叹了口气道:“是啊,只是相见恨晚!”转而又问到,“为何赵大人对你不同?”
周雨微白了她一眼,像看傻子般看着她,回了一句:“大约我能断案。”
“断案?”薛禾眉毛一蹙,又上下仔细看她两眼,她以为这位师爷不过是帮着整理文书卷宗。
周雨微点头道:“是啊,辨尸、寻人、审问、定刑名,刑讯也不是不可以。怎么,娘子有兴趣?”
“辨尸?刑讯?”薛禾终于不再笑了,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位真是个奇女子。
周雨微突然伸出自己的手,抓住薛禾的一只手道:“就是这样!”
“呀——”薛禾一时没想到周雨微突然动作,吓得惊叫一声,倒退两步。
“要不要我陪着薛娘子去看看?”周雨微哈哈笑起来,却难得地换回来薛禾的一个白眼。
不得不说,她对这女子丝毫厌烦不起来。
庞子鸣就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对于薛禾的突然到访,他心存疑惑,便留了她住下,不想看到二女这番对话,只能感叹:世道不古啊,女子豪迈起来这脸皮可厚多了。
只是这周雨微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寻常,单说这熟知刑名供状的本事便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而且据他所知,李慎的确是有婚约在身,在洛阳多年也没听说与哪个娘子走得近些,居然会对她的态度丝毫不掩饰。
庞子鸣看看天色,李慎约定好最晚今日回来,可眼看太阳落山,也不见丝毫踪影。他虽对李慎信任,但免不了也担心起来。
这种担心与不安,随着夜越来越黑,就越扎进心里。庞子鸣换了一身夜行衣,翻墙出了县衙,朝西边走去。
远处,两个相互搀扶的人影从黑暗中现出一点轮廓,庞子鸣脚步一顿,立即奔了过去。
夜已沉沉,除了打更人,只有偶尔几声狗叫。
李慎一手捂着左肩,被寒山搀着在黑暗里疾行。
庞子鸣急急问:“寒山,大人这是怎么了?”
寒山简短回答:“肩膀中了暗器,先找个地方包扎伤口。”
庞子鸣道:“大半夜的若是去医馆会暴露行踪。”一个受了伤的人大半夜闯入医馆,绝对是个引人注意的事。
李慎摇头:“不能回县衙。”
庞子鸣突然道:“薛禾昨日到了,我将她留了下来,据说她善于制香,会一些药理,可是……”庞子鸣只知道薛家不是邢骏的人,但也不能确定可不可信。
李慎却没有犹豫:“去找薛禾。”
庞子鸣知道薛禾不是邢骏的人,主要因为在泗州曾有一桩插曲。
那日邢骏表面撮合李慎与薛禾,实际想要让薛会荣对李慎不满,最后再通过薛会荣之手将李慎告到朝廷,好将他挪走。于是晚宴后在酒里动了手脚,那酒据说是贡品,而李慎什么贡品没见过,只一口便尝出了酒有问题,两杯便借口不胜酒力退了席,被邢家家仆带到一处休息的客房,恰恰就遇上了薛禾。
薛禾见到李慎也是吃了一惊,李慎也没想到邢骏给他设的是这么个老套有龌龊的局。只要薛禾喊出来,那满院子的人立即会围过来,他出现在薛禾房中这件事是铁证,薛会荣一定不会咽下这口气。
薛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喊人,伸手拽过李慎的胳膊把了脉:“赵大人喝了什么?”
李慎抽出手便要出门,被薛禾拉住:“我也不是蛇蝎美人,让大人避之不及。”
李慎道歉:“抱歉,在下不胜酒力走错了地方。”
薛禾出声制止他,低头想了片刻不确定道:“大人想必被人下了药,但大人早已知道是吗?”
李慎摇头:“这点药量无妨,来不及了,无意打扰娘子,见谅。”
薛禾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什么都没做便被人拉进坑里。她问:“是谁?”她眼里也是个揉不了沙的,若是有人算计到她头上,就算她没办法,也得记上一笔。
薛禾也知道李慎与邢骏不合,遂表示二人可以合作,若是有邢骏的什么证据将会告诉李慎。
最终邢家的人果然劳师动众在院中各处客房寻找赵普的踪迹,不想最后在花园外的凉椅上找到了人。
庞子鸣在赴凤城的路上听李慎讲了事情原委,所以这才留下了薛禾在凤城,至少她不是敌人。而且她来凤城找李慎,一定是有其它事情。
薛禾一向睡得早,半夜听到窗子咚咚的声响,她打开火折子,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薛娘子,快开窗。”居然是庞子鸣的声音。
薛禾打开窗子,便见半身都是血的李慎被人从窗子塞了进来。
庞子鸣既然寻到了人,不敢多待,先回了县衙,只留下李慎和寒山。
薛禾收了平日的笑脸,一脸严肃地查看李慎的伤处,道:“没有毒,只不过失了不少血,我帮他止血包扎,但是这三日每日要换一次药。”她一边说着,手上快速消毒、敷药,动作十分熟练。
寒山踌躇道:“薛娘子,我先回去帮大人寻些衣物来,还劳薛娘子照看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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