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的神识投入桃卿的梦境后,莫不臣睁开双眼,发现梦境中的场景仍然是合欢宫,自己正站在羲和殿的殿门之前。
不同的是,梦中的他并非神道道主或者“卯神使”,而是穿着一身合欢宫弟子的常服,站在一群少年少女之中,聆听着门中师长的训诫。
立于阶上的红裙女子妆容妩媚,眸光扫过一众弟子,严肃地说道:“尔等既已入门,为我合欢宫弟子,从今以后,务须尊师重道、恪守宫规。如有违反者,轻则禁足思过、扑作教刑,重则剥夺灵根、逐出师门,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路师叔,弟子明白!”
一众新入门的弟子低首行礼,唯有莫不臣静立不动,只是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他在梦中被赋予的身份是新入合欢宫的弟子,并且是一个妖修——莫不臣摸了摸从头顶垂落的兔耳朵,看来桃卿对他的兔耳朵印象深刻,即使做梦都觉得他是只兔子。
他放下手,看向上方的红裙女子,因为桃卿的关系,这年轻女子他也认得,她名唤路贞怜,是桃卿的师姐,和他关系很好,宴席时就在桃卿的左边。
路贞怜训诫过新入门的弟子们,正要带他们进祠堂祭拜祖师,忽然有位管事来报:“启禀路娘子,还有一位小郎君前来求见,希望能拜入我派门下。”
路贞怜眼都不眨,直接拒绝了:“告诉他这次大选已经结束了,他五年后再来吧。”
管事面露难色地说:“可他是桃月枝桃夫人送来的孩子,桃夫人说她家小郎君身具特殊道体,天资出众,还请路娘子稍作通融,给她几分薄面。”
“桃夫人?她回宫了?”
路贞怜面色一缓,语气温和下来:“既是桃夫人开口,那自然可以,你去把小郎君领过来吧,他叫什么名字?”
“禀娘子,小郎君名叫桃卿,乃是桃李的‘桃’,卿卿我我的‘卿’。”
“好名字。”路贞怜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想必是个美人吧?”
莫不臣静静听着,得以确定桃卿梦见的是他初入合欢宫时的情景,这样算来,他在梦中就是桃卿的师侄。
管事领了路贞怜之命,下山前去迎接桃卿,弟子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言辞之间颇为不满。
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遴选才得以入门的,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师叔的旧识之子,看样子是不打算经过师门考核就要收进来了,这让他们都觉得颇为不公平。
而且桃卿不来,他们就不能拜祭祖师,还要让他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有人不无讥讽地说:“我倒要看看他有多美,才配得上‘卿卿’这个名字。”
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天边飞来几只云鹤,为首的云鹤载着管事,先落在地面上,随后管事将桃夫人扶了下来。
桃月枝容貌只能算清秀,在修仙界是中人之姿,而合欢宫的弟子无一不是俊男美女,对自身的仪容颇为自傲,见桃夫人长相平平,他们哄笑起来,嘲弄地喊道:“卿卿快下来!”
最后一只云鹤颇为调皮,在天上多飞了一会才下来,管事伸手去抚,只见一只漂亮&a;3记0340;手搭在管事粗糙黝黑的手掌上,显得幼嫩雪白,指尖泛着浅浅的粉。
云鹤上的少年探出身体,望向弟子们,当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弟子们静了下来,心神为他的姿貌所摄,既惊且艳。
少年乌发雪肤,容姿清媚,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衣衫,目露好奇之色地望向众人,双眸波光如盈盈秋水,纯净得如同误入深林的幼鹿,却是那般丰姿冶丽,艳色绝世,漂亮得勾魂摄魄。
他眨眨眼睛开口说话,嗓音干净清澈,泛着微微的甜意,动听至极:“方才是哪位仙师叫我?”
没人敢应声,方才起哄最狠的弟子此刻却是脸红得最厉害的,埋头缩颈混在人群里,祈求自己千万不要给美人留下坏印象。
桃卿从云鹤背上跳下,调皮的云鹤衔住他的衣摆,不肯放他走,桃卿便笑着摸摸它修长的脖颈:“好啦,以后我一定多去看你,放我去拜见仙师好不好?”
云鹤放开他的衣摆,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才与同伴一起飞走。桃卿跟在娘亲和管事身后,来到路贞怜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拜见路仙姬。”
“卿卿快起来。”
路贞怜满面笑意地扶他起来,喜爱之心溢于言表,挑起桃卿的下颌,细细地打量着:“桃夫人说你有特殊体质,果真不假,我闻到你身上有桃花香气,你是什么体质?”
桃卿红了红脸,有点羞于启齿,但还是乖乖说了:“禀仙姬,我是天生媚骨。”
“天生媚骨?”
路贞怜眸光一亮,变得更加热切了:“难怪我一见你就心荡神迷的……原来你是天生的合欢道种子。”
说着,她抚弄过桃卿的脸颊,与他前额相抵,暧昧地说:“我能叫你‘卿卿’吗?我想以卿卿的资质,门中定然有长老愿意收你为徒,到时你就是我的师弟了,如何,你愿意和师姐同修合欢道吗?”
“路、路仙姬,这怕是不妥……”
桃卿初来乍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路贞怜轻轻一撩拨就瞬间羞红了脸,害羞地往后面退去,却一下子被她环住了腰肢。
“不必称我为‘仙姬’,你尚未入门,不宜叫我‘师姐’,那就叫我‘贞怜姐姐’吧。”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路贞怜却只着迷地望着桃卿,已经被他深深迷住了:“快叫啊,卿卿,叫我‘姐姐’。”
“姐……姐姐……”
桃卿被她调戏得满面红晕,声音发颤,如同初生的羔羊,身体轻轻发着抖。
他实在太乖太可爱了,路贞怜忘乎所以,满心只想将他好好疼爱一番,正欲亲他的唇,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贞怜,你在做什么?”
路贞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喜爱桃卿,不慎被他的媚骨所惑,险些在一众弟子面前失仪,惭愧不已地向来人行礼道歉:“对不起,大师兄,是我失态了。”
大师兄洛春生微微摇头:“你理应道歉的人是桃小郎君,小郎君被你吓得不轻。”
路贞怜低头一看,果然桃卿又羞又怕的,立刻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卿卿,是我唐突了。”
桃卿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生气。”他顿了顿,露出怯记生生的笑,“贞怜姐姐。”
路贞怜心神一荡,险些又被他迷住了,洛春生只好往她额头上一点,给她加了一道清心诀,让她的神智恢复清明。
洛春生说:“好了,贞怜,你去带着桃夫人和桃小郎君拜见花祖师吧,花祖师听闻桃夫人归来,心中定然欢喜。”
有清心诀加持,路贞怜总算规矩了许多,带着桃月枝和桃卿去拜见太上长老花问仙,桃月枝本是桃花树妖,当年受到了花问仙的点化,修出人形,与花问仙感情颇深。
三人走后,众弟子骤然爆发出热火朝天的议论声,多是在夸赞桃卿的美貌,对他惊为天人,也有人好奇天生媚骨是什么道体,又或是桃卿与他娘亲容貌为何如此不肖似。
莫不臣静静地旁观着,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来到梦中只是为了想办法去掉顾雪庭的情丝,桃卿如何与他没有关系。
洛春生放任弟子们吵嚷了片刻,忽然淡淡出声提醒:“好了,收声。”
他看似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实则颇具威严,师弟师妹们人人畏惧他,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更不必提,转眼间,整片空地上就已安静得针落可闻了。
“随我拜见祖师。”
洛春生转身走进祠堂,弟子们鱼贯而入,只见大殿中点燃了数千盏长明灯,列着合欢宫众祖师的玉像,开山的王祖师玉像高达十丈,其余则数丈到数尺不等,巍峨森严,震慑心神。
洛春生介绍道:“祠堂被布置过阵法,平日你们只能见到祖师们的牌位,唯有在五年一度的收徒大选中阵法才会散去,允许你们拜见玉像,一共持续一月。”
弟子们仰起头,震撼地望着宏伟的巨像,只有莫不臣没有入殿,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外。
洛春生逐条宣读门规与祭拜祖师的规矩,弟子们按照规矩手持签香跪在蒲团上,这时莫不臣的身影便显得格外瞩目,他根本没有跟随弟子们一起祭拜。
“你为何不拜?”洛春生自然注意到了莫不臣,微微蹙眉道,“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速速进来祭拜。”
莫不臣负手而立,淡漠地说道:“他们不配。”
他乃神道道主,夺天地造化,与日月争辉,即使在梦中,亦不会向任何人下跪。
天下之人莫不向他臣服,而他从不臣服于天下人。
莫不臣不敬合欢宫祖师,洛春生脸色骤变,当即决定将他鞭笞二百神魂鞭并逐出师门,但合欢宫中有一兔妖长老,是莫不臣这个身份的先祖,问讯立刻赶来为莫不臣求情。
最终宫中决定保留莫不臣的弟子身份,但百年之内他不得拜任何人为师,亦不得修习正统的合欢宫功法。
除此之外,他将被关于深渊之底十日,十日后他需日日前往祠堂擦拭祖师玉像,直到阵法再度开启为止。
深渊之底是合欢宫祖师所创的刑罚,渊底无光无声,只有无限的死寂,是宫中最恐怖的刑罚之一。
但莫不臣跳下深渊时根本无动于衷,他天生无心,不懂何为恐惧,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修炼。
他千年没有睡眠,是因为他睡觉时不能修炼,但现在他身处在桃卿的梦境中,自身意识清醒,是可以修炼的,既然能修炼,待在何处便无所谓了。
十日后,他被一道法术从渊底接上来,兔妖长老不放心地守在深渊之前,担心自家子侄很可能已经疯记了,却目瞪口呆地发现莫不臣不仅毫发无损,就连雪白的兔耳朵都没染上一星半点的灰尘。
他出关时,桃卿已经是他们的小师叔了,不过只是确定了辈分,还没有拜师。
桃卿仰慕魔门第一美人顾雪庭的风采,欲拜他为师,但顾雪庭深居简出,从不收徒,甚至不肯和桃卿见上一面。
这不正常,莫不臣进行了一番推算,发现梦境不知出了什么差池,顾雪庭竟还未入梦。
这就难怪梦中的顾雪庭不肯见桃卿了,当年桃卿就是求了整整一年,顾雪庭才终于答应收他为徒。
不过莫不臣并不打算采取什么手段,而是顺其自然,等待顾雪庭自己入梦,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宫中允许莫不臣休养三日,三日后他被派去擦拭祖师玉像,丰姿秀逸的少年一身雪色道袍,手持洁白拂尘,踏进了祠堂。
对于刚入门的弟子来说,擦拭高大的玉像难于登天,但对于法力高深的莫不臣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只需丢几道除尘诀,玉像立刻变得纤尘不染,莫不臣轻松完成了工作,转身向大殿深处走去,准备寻一处清净地方打坐修炼。
不过在路过祠堂的隐蔽之处时,他忽然听见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是衣物布料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片刻后桃卿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疑惑问道:“白师兄,你真的没记错吗,我一定要脱下衣服修炼?”
“卿卿放心,师兄怎么会骗你,这种法决就是要脱光衣服修炼。”
白复玉声音含笑,温柔地哄着桃卿,桃卿犹豫片刻,迟疑地答应了他:“那好吧,师兄,你不准骗我,不然我会生气的。”
莫不臣没有回避,径直走了过去,或许是因为他在梦中的身份是兔妖,哪怕并未刻意收敛,他的气息和脚步声也很微弱,没有引起那两人的主意,于是他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桃卿已经被白复玉哄着脱去了外面的道袍,里衣解开一半,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他以前没有接触过修炼,又很信赖温柔而彬彬有礼的白师兄,听闻白复玉所说的“吸收灵力就是要尽量让身体感受空气中的灵气,身体暴露得越多,就越容易感知”,便信以为真,准备脱下衣服向师兄请教,反正他们都是男子,无须避嫌。
桃卿低头解着里衣的系带,完全没注意到白复玉握着扇柄的手正渐渐收紧,眼底欲色涌动,嗓音微哑地唤道:“卿卿……”
他忍不住想要一把抱住桃卿,却忽然有一柄拂尘扫了过来,尘尾重重地甩到他头上,打得他脑袋生疼,人已经有些懵了。
他猛地扭头,就见兔耳少年面无表情地自他和桃卿之间穿过,琉璃般的眼眸睨他一眼,说道。
“我负责打扫。”他说,“出去,你太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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