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宁独自走在酒店外的小径上。两侧绿草依依,风吹裙角。非洲草原的日落如此美丽,但她心中却有一丝为难。
她举目远望,宋云怀倚靠在车边。正望着那远处乞力马扎罗山,漫天金色,霞光洒遍。
夕阳余晖沿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爬上去,留下一层金边,晚风吹拂动了他头边的几缕碎发。如此美好而理想的一个人,他像这夕阳一样可贵、温和,亚宁才刚刚开始和他共度了梦幻的几个星期,可是转眼又要分离。
亚宁永远不能忘记这一刻。
以后的那些无数个孤独思念的日子里,她回想过去,脑中经常浮现的便是这一幕。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在非洲的这一场梦。
这是最后的美好时刻。
亚宁长长呼出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回来啦!”
宋云怀听到她的声音,转身,在夕阳下冲她微笑。亚宁轻轻咬着唇,奔过去,他们在金色光芒里拥抱,然后共同上了车,驶向返回马努哈的路程。
宋云怀看了看亚宁,问道:“怎么样?是什么礼物啊?”
“啊?”
“薇薇安不是从中国给你带来了礼物吗?是什么神秘的好东西,这么郑重其事?”
亚宁懵了:那只是薇薇安的一个借口,她早就将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讪讪地笑笑,抓了抓腮帮,搪塞了过去。宋云怀倒也没有再追问,依旧平稳地开车。
一路上亚宁也没有怎么说话,也是奇怪了,宋云怀居然也不怎么找话茬聊几句。两人很快回到了马努哈。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金色斜晖涂抹天际,红日在草原低树的树顶挂着。长颈鹿和斑马在远处草野上悠闲漫步。
“你想吃什么,晚上?”
亚宁有些意外地望了宋云怀一眼。他怎么忽然这么问?
“就……就随意就好了呀。照常?”
“还是再犒劳你一下吧。”宋云怀手中甩着车钥匙。“怎么,中午和薇薇安聚餐吃得太好了,晚上的减肥计划要加量吗?”
亚宁耸耸肩,笑笑:“不。我没意见。宋大厨的饭,吃一顿少一顿。”
宋云怀听了她这一句,眼神微微闪烁,眉梢蹙动,点点头。
“好呀。”
亚宁堆起笑容来,然后首先打开车门下了车。心中那沉甸甸的心情依旧没有放松。她走了没有几步,便听到宋云怀在身后叫她。
“亚宁。”
亚宁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转身笑道:“嗯?怎么啦?”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忘了对我说吧?”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有几分郑重地望着她。
亚宁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望着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他简直太了解她了。亚宁觉得自己想什么小九九都瞒不过他的那双火眼金睛。这点,从当初相亲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
不对,应该说在未来大厦那卫生间里的时候,他就十分明白自己时刻在想什么。
宋云怀无奈的微微摇了一下头,目光向旁边游弋了半秒,随即对她招了招手。
“来,告诉我吧。”
亚宁沉着心情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几棵树之下。
宋云怀等她慢蹭蹭跟上来后,轻轻牵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坐下,树下的草丛十分柔软。远处草原蔓草丛生,斑马们成群结对还在散步。
“今天看你从薇薇安房间出来之后的那表情,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我怎么能看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亚宁望了一眼他。尴尬的笑笑。
“是不是……你外公出了什么事?”
亚宁惊呆了:“啊,你怎么知道的???”
他无奈的耸了耸肩:“中午吃饭的时候看薇薇安提起方总裁的表情时,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告诉我吧。”他将手放在亚宁肩头,十分关切。
亚宁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于是只得将外公生病住院的事情告诉他。
“我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心里别提有多急了。……云怀,你也知道,外公是从小将我养大的……”
宋云怀点点头。握住她的手:“亚宁,你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你应该赶快飞回中国去看望照顾他老人家。”
亚宁微微张开口:他又一次将她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咱就是说也太善解人意了。
他笑:“你为难来为难去,不就想跟我说这件事吗?我是完全支持你的。只是有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的?”
他将她的手拉过去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明天你要好好休息一天吧。从乞力马扎罗山上下来,你高原反应都没有好好休息,马上又忙活专家组的事。这才刚结束了,就又马不停蹄飞回中国照顾方爷爷。就是铁打的,恐怕身体也吃不消。你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亚宁听他说着这些,忽然眼眶就红了。外公的事情她还没有对他哭呢,可是宋云怀唠唠叨叨对她说这些,她竟然想哭!
上帝作证,她真的想嫁给这个男人!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值得你托付一生。他什么时候都在为你着想。
“你可别嫌我说这一堆,又像一个老妈子了。”宋云怀开玩笑似的耸耸肩。
亚宁也笑了,眼眶红着,忽然就挤到他怀里去。宋云怀的话也断了。他沉默着,抚摸着她头顶的发。
“宋老师,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亚宁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给他发一张“好人卡”。
“谢谢方女士夸赞,我还是很大度的吧?”
亚宁噗嗤笑了,“呸”了一声,又紧紧抱着他的腰。
“云怀……”
“嗯?”
“我知道你不能跟我回去。你在非洲这边的学校还有几个月的工作时间。你在这里好好教书吧,我回到中国,会在每天都思念你。”
亚宁不知道宋云怀有没有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就是:她这一去可能长时间都不会回非洲了。直到他回国。
可是他怎么会不懂呢?他是那么一个七窍玲珑、晶莹心肠的人。
宋云怀抚摸着她头顶的发,动作慢慢停滞下来。他望着远处的落日。低声说了一句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啥?”亚宁从他怀中抬眼望着他。他怎么又开始背诗了。
“意思是……”宋云怀十分有耐心。“我也会在这里,每一天都在思念你。”这次他很罕见的没有再跟她解释出处。
亚宁望着他笑了。
他继续看着她的眼睛,抚摸着她额前的发。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认真:
“……每个小时都思念你。每一秒都思念你。”
她脸上的笑渐渐消散,而宋云怀在此刻忽然情不自禁地弯腰俯下身来,在她唇上又吻了一下。随即吻着她的额头。
亚宁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他的面庞和温热的唇印在她的额头,好像整个世界金色的斜阳晚晖都在她的头顶旋转。
那一刻,她脑海中忽然想到了在乞力马扎罗山上宿营看星星时,宋云怀和她说起过的一句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等我这边的工作结束了,我马上就回中国。你不要担心。……我应该真是疯了……”
“嗯?怎么了吗?”
“现在我竟然觉得工作不那么重要了!……我是不是疯了?罪过罪过。”宋云怀觉得不可思议地问她。
亚宁哈哈一笑。
※※※※※
盛夏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亚宁乘坐的航班经过一昼夜的飞行回到中国。从抵达口出来,母亲方如意和父亲方宏康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亚宁没想到爸爸也来了,之前她都是和妈妈直接联系的,还没来得及和爸爸说这件事。
不过这两个人不是向来记仇的吗?今天怎么居然一起行动了……
和爸妈都拥抱了之后,亚宁便询问外公的事情。
“外公现在还好吗?”
“正在医院呢。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那边看你外公。走吧。”方如意帮她接过了衣服。
亚宁点点头。如意女士瞪了一眼方宏康:“帮孩子推着行李箱啊,傻站着干什么?要你过来有什么用?”
方宏康扁着嘴,一副“懒得和你置气”的表情,推着亚宁的行李箱走在旁边。亚宁看他们两个这斗嘴的样子,笑了笑:他们俩真是没完没了。
司机早已将车停在了贵宾接机位置。他们准备上车,如意女士和女儿先进去了,却堵在门口瞪了一眼方宏康:“等下,你干嘛?”
“?上车啊……”方宏康觉得莫名其妙。
方如意冷笑着哼了一声,捋了下鬓边的碎发。
“哦吼。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和你的小红小绿什么的去香港台北随便玩了。再见!”说着就要关车门。
亚宁赶紧拽住母亲关门的手。
“妈,你在说什么啊???爸爸也要一起去医院看外公的啊。”
方宏康脸色果然很难看。他鼻孔喷了一口气。拉了拉西装。“我坐前面。”
“爸爸,你坐前面也挺好的。快上车吧!”
方宏康于是坐在司机的旁边,如此“一家人”便继续上路往医院去。亚宁仔细瞧妈妈的脸色,那脸拉得比搓衣板还长。吓死个人。
她吐了吐舌头。还没说什么呢,如意女士已经率先向她告状了。
“就专门挑今天去医院!以前住院那么多天,都没见他去看过你外公几回!就等着你回来然后积极给你看呢!亚宁,你瞧瞧,心眼多毒!”方如意小声对女儿嘀咕。
“妈,你别这么说……”亚宁无语。抬头看看她爸,他可什么都听见了,蹙着眉头抱臂望向窗外的街景,只当不理罢了。
“妈,外公现在怎么样了呢?你怎么不早跟我说?真是担心死我了。”
“你外公不让我跟你说,说怕影响你那边的工作。我有什么办法?”方如意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前面方宏康道:“亚宁啊,你外公这就是陈年痼疾,心血管病这不是已经很多年了吗?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你不用担心,等会儿去了医院就知道了。”
方如意冷笑:“哦吼。你又知道了?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爸爸的病情似的。”
“我是去的没有你多。但是我每次去,都仔细向医生询问了解了很多。不像某些人,去了医院就和没去一样,等同于无效行为。”方宏康不紧不慢地回怼。
“你说什么???你居然说我去医院是‘无效’???”
“哎呀,妈,爸爸,你们两个赶紧都歇一歇吧,好吗?……”
亚宁听得这“哼哈二将”互怼听得头都大了。就这样和这两个人对付着,一路劝和,总算是熬到了医院。
他们上了电梯,出来之后就进入了特护病房。方如意领着女儿来到病房,进去后,只见方骅凭躺在病床上,里面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陪护。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
这女子见了他们进来,便连忙站起。她手里还正削着苹果呢。
“姑母,你们……你们来了。”
方如意一看到这女人,便脸色跌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和凯文早上就过来了。啊,这是……亚宁吗?”
亚宁恍然反应到眼前此人是谁,转头望向母亲。如意女士冷漠盯着人家,点头道:“是的,这位是方凯文的老婆。”
原来这就是外公方骅凭那失散多年的嫡孙子娶的娇妻,果然很漂亮。
外公方骅凭在病床上,微笑道:“亚宁,来,你还是头一次见欣怡吧?”
“啊,是的……”亚宁和自己的这位“嫂子”简单寒暄了一下。外公又拉着旁边那小孩子向她介绍:“这是子文,是凯文的儿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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